外傳 第十二章

次日，蕭遙啟程與若里一起回神殿，沒有再見過穆月眠。

與若里在一起的行程是愉快的，在蕭遙看來，或許是若里也看過蓮鏡大人和百里延的備忘錄，所以對她的事情知道的很詳細，而且對她也表現出了一種自然的熟稔。但蕭遙仍舊有些懷疑，畢竟若里是個生性淡漠的人，除了蓮鏡大人，沒見過若里對誰有過特別的表情。

「你救過我，而且我對你的事情很熟悉，所以才會另眼相看。」

若里這番話，合情合理，所以蕭遙接受了他的說法。

蕭遙很享受在若里身邊這種安心的氣氛，若里知道她的過去，會接受她，不必特地說明什麼。若里會帶著淡淡微笑聽蕭遙說話，低垂的眼眸中總是帶著暖意，這些，都是蕭遙熟悉的，也是她獨佔的。

若里說他想知道，在他們隱居的一年中，是如何生活的。

提及此，蕭遙是滔滔不絕，訴苦不斷。

那時，蕭遙從四千二百年前穿回來，見了蓮鏡大人，二話不說撲上去先哭了一場，抽咽著說明了情況。記得蓮鏡大人幽幽的嘆了口氣，輕拍她的背，只說難為她了。

蓮鏡大人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將蕭遙和若裡帶出了京城，落在一處荒地，百里延正在那裡等著，後來他們尋了一處山谷，隱居起來。

苦難從那時候開始。

蓮鏡大人是神，永遠高貴清雅，與這仙境般的山谷非常契合，宛如隱居在這個幽靜之地的謫仙。

仙人會砍樹、劈木板、搭房子嗎？仙人會找野菜、挖陷阱、獵山豬嗎？仙人會劈柴、做飯、洗衣服嗎？

所以，一臉為難的蓮鏡大人讓蕭遙心都顫了，大人，您怎麼能做這些折辱身份的活呢？您是我們幾人中身份最高、能力最強的人，當然做最重要的事情就好，其他的就讓我們來做吧！

於是蓮鏡只負責復活若里的有關事宜，可憐蕭遙和百里，只能把女生當男生用，把男生當畜牲用，砍樹、刨木板、挖地基、架龍骨、壘磚牆……當那個勉強能遮風擋雨的茅草棚子搭起來時，蕭遙感動的幾乎落淚。

幾日的風餐露宿，終於可以住有房頂的屋子了。

沒想到百里延是個多才多藝的人，蓋房子、造傢具、打獵，甚至打鐵，他都會。哦，對了，百里延是未來天下第一的鑄劍師，會打鐵很正常。

後來，蕭遙學著辨識野菜、野果，釣魚，生火做飯。還記得第一次做飯，用百里延不知怎麼弄出來的石鍋燜野菜湯，弄得灰頭土臉不說，險些燒了衣服，最後也只弄出來一點點的湯，還帶著石頭的殘渣。

他們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日子，一方面是為了逃避朝廷的追捕，最重要的還是逃避蓮鏡大人他們那一族。蓮鏡大人和百里延是鈴族的後裔，蕭遙手上的髓玉若是讓那些人知道，定要來搶。

可是這些髓玉是要救若里的，怎麼能交出去？

那時，蕭遙只後悔什麼東西都留給石泉了，好歹也留下些鍋碗瓢盆調味料什麼的……

那一年的瑣事，都記錄在蓮鏡和百里延的備忘錄中，但若里更喜歡蕭遙眉飛色舞的講述當時的喜怒哀樂。那些他不曾參與的過往，像一顆顆酥糖，浸入水中，慢慢融化開來，絲絲甜味沁入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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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鄉情怯，蕭遙第一次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神殿青白的石牆已經能看到，還是那般莊重威嚴，只是卻有了熟悉的親切，幾年的顛沛流離，只有那裡有著美好的回憶，無論何時回想起來，心中都是滿滿的暖意。被巫女長罰背書也好，和巫女們YY神殿的侍衛們也好，在蓮鏡大人身邊發獃也好，瑣碎的平凡，竟是如此的安心。

蒼穹之下，那裡是家。

他們已經不記得往事，會如何待自己呢？

已經成為大神殿巫師的百里延，穿著正式的巫師服，站在神殿門口迎接蕭遙。

百里延笑著看蕭遙走來，仰起頭說到：「怎樣，我這身行頭還不錯吧。」口氣熟稔的像是相識多年的朋友。

蕭遙笑得眼睛眯起來，「以前看過一次，今日再看還是有當初的驚艷，果然是人靠衣裝！」

「那時候估計你也是真么說的，再聽一次果然還是和第一次聽一樣，相當的讓人生氣。」

還是那時的百里延，沒大沒小的和蕭遙貧，即使當上了大巫師，依然這般沒個正經。這是件讓人感到慶幸的事，蕭遙低下頭，悄悄的感動。

「蓮鏡大人呢？」

「幹嗎一回來就要找蓮鏡，我才是大巫師啊！！」百里延誇張的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對此，蕭遙望天，不做回答。

百里延表現出挫敗的樣子，靠在門邊，身形中透露著強烈的沮喪，指頭戳著門板，嘟嘟囔囔：「我是個不受重視的人……」

蕭遙哭笑不得：「喂，你現在可是大巫師啊，這麼做會丟神殿的臉。」

「無所謂，反正也沒人看到。」

原本神殿每口的侍衛，此時果然都不在。他們的想法都一樣，不希望引人注意，蕭遙以什麼樣的身份回到神殿，這還沒有定論，不便招搖。

百里延引著蕭遙去見蓮鏡，走了小路，七拐八繞的來到大巫師的寢室。

大巫師是神殿地位最高的人，其寢室自然也是單獨的院落。這個地方對很多人來說是禁地，而蕭遙曾數次出入，沒有忌諱。這是蓮鏡給她的特權，蕭遙也很小心的使用著，從不向其他人提起。

還是那條青石子鋪的小路，兩邊種滿了神木和玉盞花。沒有任何的景緻，幾棵梧桐長在院子的角落，此時只剩光禿禿的枝椏，唯一算得上裝飾的，大概就是那個小小的祭壇和不遠處如雕塑品般精緻的水井。不是玉盞花開的季節，所以只有神木濃郁的墨綠點綴著這個肅穆到寂寥的院落。

沿著熟悉的路來到蓮鏡大人的書房門外，推開那扇鑲著雲母片的精緻木門，就能看到蓮鏡大人修長的身影，正站在那些擺滿書籍的書架旁，翻著某本書，專心的看著。

一切就好像幾年前，蕭遙還在神殿，翹班時偷偷跑來找蓮鏡大人一樣。

聽到聲音，蓮鏡大人轉過身，眼底的溫柔和嘴角的弧度，讓蕭遙的心塌了一塊。

「蕭遙，你來了。」

淡淡的語調，熟悉的口吻，如同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的平和，這一切在蕭遙看來，都是如此彌足珍貴。

「嗯……」滿腹的欣喜和委屈，堵在心口說不出，只有從眼中發泄。

「哎，我說，為什麼我們的待遇差那麼多？蕭遙你看見我的時候可沒有這麼感動，太不公平了！」

百里延突然冒出來的話，成功的打斷了蕭遙積蓄多時的眼淚，生生的停在眼眶掉不下來。原本動人的相逢場面，變得詭異起來，囧了。

蕭遙深深吸了一口氣，眼淚落回肚子里，她歪著頭看百里延，吸了一下鼻子，說：「百里延，你，很好。」然後義無反顧的撲倒蓮鏡大人懷裡，光明正大的吃豆腐。

「大人……我好想你……」

蓮鏡微笑的撫摸著蕭遙的頭髮，他覺得很自然，似乎以前，他就曾常常這樣撫摸著誰，安慰著誰。不是若里，不是他收養的孩子們，那麼，就是蕭遙吧……

若里眼角帶著笑意，恭敬的站在一邊，蓮鏡伸手招他過來，像撫摸蕭遙一般，輕輕摸了摸若里柔順的發。

「若里，太好了。」

若里垂下眼瞼，掩飾了情不自禁流露的心情，卻又被嘴角出賣。

百里延對著蓮鏡笑笑，終於，讓這些孩子們能夠稍稍的幸福一些了。

在百里延和蓮鏡的安排下，蕭遙將將以實習巫女的身份重回神殿。這是她自己要求的，她聖女的身份雖然還在名冊上，但是蕭遙不要，她要重新再來一遍，那些失去的朋友她要重新找回來。

原本僅有的一些不安，讓百里延的一席話全部衝散。

百里延笑著：「我們忘記的事情，不過才一兩年而已，今後數年，我們會在一起。日後所經歷的事情會變成新的回憶，很快，那些共同的回憶就會超過我們所忘記的。不用擔心，日子長著呢。」

是啊，日子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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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將至，蕭遙離開越陽也快一個月。

穆月眠越發的明了自己的感情，他的確是喜歡蕭遙的，如今也越發的思念她。蕭遙在他身邊纏著他時，他沒有厭煩，最多只是無奈，就在他承認自己是喜歡蕭遙的，並且求婚之後，那種終日縈繞在心頭的空虛便消失。

或許不是蕭遙也行，他只要喜歡上某個女孩子，那種空虛也能消失。那麼這樣不堅定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真愛？

蕭遙和穆月眠從來不去想這種只有哲學家和白痴才會思考的深奧問題。穆月眠順其自然的喜歡上了蕭遙，那麼便一心一意的喜歡著，然後愛上蕭遙，許下不變的諾言；蕭遙也許曾經喜歡過路遠，喜歡過若里，但她最後選擇了穆月眠，即使面對穆月眠的感情，她曾懦弱，也曾在將要失去的時候儘力的挽回，她說，不離不棄。

他喜歡她，她喜歡他，他愛她，她愛他。那麼便足以，誰又能說他們之間不是真的愛情？

穆月眠委婉的推掉了穆夫人為他安排的相親宴，他告訴自己的親生母親，他有想娶的女孩。

穆夫人猶豫了，她直覺知道，兒子喜歡的人，是那天和兒子一起出現在穆家的那個女孩子。她曾悄悄調查過，蕭遙的身份不明，沒人知道她是誰。作為一個母親，穆夫人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娶一個來歷不明，整日在外面拋頭露面的女人。

但是穆夫人能看出來，自己兒子非常喜歡那個女孩。失而復得的兒子，是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所以她更想保護他，卻也不願讓兒子為難。

「既然月兒喜歡那個女孩子，那就早早的下聘吧，你也老大不小了……」

穆夫人柔柔的目光，憐愛的看著穆月眠，穆月眠猶豫了一下，輕輕坐在穆夫人身邊，靠在母親肩頭。

「娘……謝謝……」

這一聲軟軟的娘，讓穆夫人眼中差點留下眼淚，兒子從小沒在父母身邊，吃了不少苦吧，算了，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自己當娘的，還有什麼不能為兒子承擔的呢……嘴角帶著釋然的笑，輕撫兒子的頭，柔聲說到：「這麼大的人了，還撒嬌……」

穆月眠閉上眼，放鬆精神，在母親身邊，竟是如此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