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五
一場秋雨轟轟烈烈地開了頭,後頭的雨就緊跟著來了。
眼見天氣逐日冷了下來,四福晉擔憂翼遙年小受不得冷,又怕綉院做的衣裳翼遙穿不慣,早命人開庫房尋了好料子來,帶著身邊的侍女親自為翼遙裁製冬衣。
青庄也親自給翼遙做了兩身小衣裳,小絨毛滾邊兒的,水粉淡藍,再綉上活靈活現的小動物,可愛極了。
衣裳是青庄親自給送過來的,四福晉見了便很喜歡,直道:「除了你,這院里再沒有更好的手藝了。」
青庄含笑落座,聞言輕聲細語道:「福晉喜歡就好,若是大格格也喜歡,便更是奴才的福氣了。」
四福晉笑看著她,手上將衣服遞給翼遙的乳娘命她收著,又說起另一件事,「前兒爺與我說:青庄也服侍了幾年了,該給個名分了。我想著,今兒便讓人回了德妃娘娘,雖然不過是個『格格』的位份,到底比從前又好出不知多少。晚上讓膳房備一桌筵席,也不請旁的賓客,只咱們自家人,樂呵樂呵。」
青庄忙起身要行禮,卻被四福晉喚住了,見她笑吟吟地道:「禮且先存著,晚上敬茶的時候再行。有了位份,也該有兩件好首飾,回頭我自然薄不了你的。」
青庄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四福晉心中瞭然,於是轉了話頭看向宋知歡,略帶嫌棄地道:「看看人家這手藝,再看看人家的心意,好歹翼遙還喚你阿娘呢!你真好意思讓翼遙穿那兔子衣裳,堂堂皇族格格,傳出去豈不貽笑大方?。」
「說的像你不喜歡似的。」宋知歡輕哼一聲,「也不知是誰帶人趕了什麼小狐狸、小老虎、小豹子、小貓咪的許多衣裳來,還都做的毛茸茸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四福晉努努嘴,卻沒和她繼續嘴皮子上探討下來,只一把掐住了宋知歡的命脈,見她喚捧著點心過來的黃鶯道:「把這點心都收了吧,料想某人也不喜歡。」
小小的翼遙揪著小白兔布偶的耳朵瞪著大眼睛看著額娘和阿娘你來我往的唇齒鬥爭,最後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落在擺盤精緻的點心上就移不下來了,伸著手,「糕!糕!」地討要著。
宋知歡見了覺著好笑,伸手拈起一塊宣軟清甜的菊花米糕逗著翼遙,四福晉忙道:「不敢給她吃這個,快換一碗蛋羹來吧。」
宋知歡無奈,「都會爬的了,你還是這樣小心她。」說著卻也將米糕放下,只掰了指甲蓋大小的一塊兒讓翼遙拿著玩兒。
四福晉又吩咐黃鶯,「命小百合將蘋果刮成泥盛一小碗來,也讓翼遙這小丫頭解解饞。」
福晉吩咐下去的事情,預備的自然快。
四福晉看著梅子有模有樣地舉著小碗和小調羹喂翼遙吃果泥,若有所思道:「我記得在家時,侄子年幼,額娘時常吩咐廚房做了魚茸點心,將海魚脊背上的肉搗爛,兌著各色花漿和奶|子糕、米糕搗碎成塊蒸出,說是常常食用能使小兒頭腦清明眼神明亮並不易染病,只是如今身處宮中,倒不好讓膳房費力做這精細吃食。」
「其實再大些,尋常點心也吃得了。若是一直這樣精細養著,反而更易染病,又養出驕奢淫逸的毛病。」宋知歡慢慢把玩著手中的盞子,若有所思道:「我母親是足夠疼我的了,在家裡比起受寵來,幾個兄弟加起來不及我一個,但在規矩上管的也嚴厲。
待稍大些了,住了奶水后,也不許乳母喂飯,就讓我自己胡亂抓著吃,年歲再大些便要求禮儀規矩。若說三四歲時,日常身邊好些個嬤嬤姑姑跟著看著禮儀,那可是我常年的噩夢。」
四福晉聽了鬆了口氣,帶著些慶幸,「好在我未曾經歷過這樣的事。常聽人說漢人家裡規矩多得很,我們也是勝在生於入關不久的時候,想來翼遙她們這一代的姑娘,應該也就是和你一樣的待遇了。」
「這倒極是。」宋知歡勾了一抹笑意出來,「何況翼遙又是這樣的身份,規矩上但凡有半點差池,差的就是一家的臉面。」
「我額娘也時常這樣說。」四福晉輕嘆一聲,「這樣算著,可得早早為翼遙打算打算教導禮儀規矩的嬤嬤了。
宗室貴女之間攀比不少,你的教導嬤嬤是內宮出身,便比旁人高一等;你是在寧壽宮侍候過的,你的是在哪個嬪妃宮裡侍候的,這又是一等;若是從乾清宮或是太後宮里出來的,便比旁的宮都高一等。宮裡主子賜下的和出宮后被請來的自然又是不同的。到時候少不得我舍了臉面去求一求太后,請她老人家憐愛,翼遙這個孫女,好歹賞個臉面。」
「這些事情有敏儀你操心那就再好不過了。」宋知歡笑吟吟逗著翼遙,隨口道:「當年我母親押著我學管家,單一個『押』字,便可看出我當年是怎樣的朽木不可雕也了。」
「你呀,不是朽木不可雕也,是實在懶得慌,若非天塌下來,你平時這輩子都忙不起來。」四福晉無奈,輕嘆著道。
宋知歡笑了,「知我者莫過敏儀也。」
青庄位份的事情就這樣說定了,當晚,四福晉果然讓膳房預備了一桌筵席,擺在正房裡,四阿哥居主位,四福晉落座一旁,因青庄今日是主角,破格在四阿哥另一邊坐了,宋知歡和李氏兩邊順下去,安氏自己孤零零的坐在那裡,十分沉默。
從前她下頭好歹還有個青庄墊底,如今青庄也得了「格格」的位份,又眼見著得寵,她就真是落入塵埃里了。
李氏面色不大好看,卻也知道以青庄的才貌起來是早晚的事兒,從前無非是四阿哥顧念著四福晉,如今四福晉鐵了心要捧青庄,四阿哥自然喜歡。
眾人餐桌上落座前,青庄是先給四阿哥和四福晉行了禮的,四福晉叮囑了一句如「綿延子嗣、和睦姊妹」一類的套話,又賜下一對玉鐲與一支蝴蝶玉釵,這禮物不輕,可見她對於青庄的滿意。
四阿哥也賜下兩匹錦緞並一支金釵,想來是蘇培盛預備好的。
然後青庄守著位次一一見過,宋知歡生有翼遙,位份自然高於李氏,於是青庄先與她見禮。
宋知歡含笑回過禮,將早預備好的禮物送給了青庄,是一對白玉耳墜子,和四福晉那幾件倒是湊了套了。
隨後見過李氏,李氏面色雖不大好,卻也顧著四福晉的面子,解了腕上戴著的赤金掐絲嵌珍珠的手鐲遞給了青庄,青庄笑意盈盈地接了,對著李氏一欠身謝過。
安氏送了指頭上戴著一枚赤金戒子,本是不算輕的禮了,無奈和前頭幾個比著,便顯得寒酸了些。
不過仔細想想,四福晉是嫁妝豐厚,宋知歡是財大氣粗,李氏是四阿哥寵愛,也只有安氏,娘家不顯、不得寵愛、家底不豐。
四阿哥又感嘆了兩句后宅和睦,念了四福晉賢德,妻賢妾美。
宋知歡心裡直翻白眼兒,總算人家總結陳詞說完了,方命人擺了膳。
如此熱鬧了一晚上,青庄又在四阿哥的示意下捧了琵琶來彈了一曲,得了四阿哥的不斷稱讚。
第二日這事兒就在阿哥所里傳遍了,自然也入了德妃的耳,德妃意味不明地感嘆了一句,「四福晉果然賢惠啊。」
然後……便沒有然後了,眼見天涼落了雪,宮務繁忙,德妃也分不出心思往阿哥所這裡放,便是有心,也是偶爾關心關心小兒子,大兒子?且等她閑了下來有了時間再來與兒子、媳婦掰扯掰扯。
不過阿哥所里這兩日也不安靜,有了青庄這一個例子在前,阿哥所里不受寵愛的格格們忽然都將心思放到了學習樂器上,旁的院兒里的且不提,就說住在青庄隔壁的安氏,搭著德妃的路子,請了一位南府樂伎來學習,倒不是琵琶,練的是古箏,每日聽她房裡樂聲不斷,可見練的用心。
這日落了雪,院子里兩株紅梅迎雪開著好看,宋知歡命人溫了青梅酒,備了幾樣蜜餞瓜果擺在炕上,與四福晉慢慢說笑著。
地上一應火盆等物都被挪走了,只鋪了厚厚兩層的毯子又鋪了氈墊,最後用小圍欄圈出一塊兒地方來,讓翼遙在裡頭爬來爬去玩著。
青庄安靜地坐在對面的玫瑰圈椅上,幾個月的時間,青莊周身的氣質已經變了大樣,較之從前的沉默無趣更為嬌艷了些,卻仍然是沉靜溫柔的氣度,看著令人舒心。
此時她身上穿著深藍綉白梅花的窄褃褙子,下搭一條玉蘭羅裙,好身材必顯無疑。
四福晉見她不住地穿針引線,便道:「做了許久刺繡了,起來歇歇脖子吧。」又命人斟一杯熱青梅酒給青庄。
青庄含笑謝過,將手中縫了一小半的小褂子放在一旁,輕聲道:「只是想著還有兩個來月,這小褂子還是趕一趕,爭取讓大格格能在過年的時候穿上一身的新衣裳。這褂子是小頭,斗篷才是真要經心的。」
「這個並不急,這小丫頭何時少了衣裳穿了?」四福晉輕聲道:「不過長輩做的又是一番心意罷了。說起來,按照往年的慣例,過兩日太后定然要預備一場冰嬉之會,她老人家素來喜歡這個熱鬧,定然要請幾家宗室福晉來一同觀賞。只是我想著,今年這會怕是不成了。」
「怎麼說?」宋知歡擰了擰眉,輕聲詢問道。
四福晉輕嘆一聲,道:「貴妃打從暢春園回來身子便不大好,這些日子更是起不來床了,我聽佟妃娘娘的口風,怕是要不大好了。」
宋知歡恍然大悟,也跟著嘆了一聲,「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只是貴妃身為後宮之首,她這一去,只怕這一個冬天都不會消停了。」
「正是這個理的。」四福晉點了點頭,「貴妃出身高貴,乃是鈕祜祿氏貴女,又是先孝昭皇后的妹妹,統領後宮這些年也算不功不過,又育有十阿哥,萬歲爺對她很是看重,又勝在家世出眾,她為後宮嬪妃之首也無人有異議。此時貴妃去了,五妃爭端,後宮之中又得是一番風波。」
「這話倒是。」宋知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過這和咱們也沒大關係,五妃之中,惠榮德宜四妃有子嗣,但德妃是包衣出身,單這一個,就絕了她的貴妃路。其餘三妃無論哪個當上貴妃,都是加劇皇子爭端,我這樣看著,倒是膝下無子又有家世的小佟妃更有勝算。」
四福晉聽著深覺有理,「我也是這樣想的,若是佟妃娘娘倒也是好事兒,只要不是德妃,那就萬事大吉了。雖然是咱們爺的親生額娘,可我倒是更盼著爺出自先皇后呢!」
她輕嘆一聲,略略帶出些惆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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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寫百合,以前可能還有一點獵奇,現在真的是一點都不萌,至少主角絕對不會。
而且這一本的設定就在後宅,每天女主見到的就是那幾個人,當然敏儀的戲份多一點。而且我自認她們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朋友間的親密和默契多正常呀。
也請寶寶們不要在文下刷了,一來我看了容易懷疑自己,二來擋新讀者。
我曾經就有一本女主有個特別要好的朋友,但文下全在刷百合,一氣之下我就把人寫死了,然後那篇文也快完結了。
(相信我,直女之間的交往更嚇人一點。這還是在古代,我還向閨蜜撒嬌要過抱抱呢,宋知歡就是不可能的了。)
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