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六
鈕祜祿貴妃逝世,喪儀辦的極盛大。
宮中一片縞素,四福晉穿著素服去守靈,臨動身前叮囑庄乳娘,「好生看著大格格,待大格格醒來便抱著她去知歡房裡。」
又細細吩咐黃鶯道:「李氏胎方兩個多月,仍不大穩當,回頭林太醫來請脈,記得請林太醫留兩個備急的方子。這幾日宮中戒葷腥,若是她身子實在不適,且從庫房裡取一支參來給她煲湯。前頭安氏說頭暈目眩怕染了風寒,請林太醫過來時順道給她也診脈吧,太醫說什麼記著,回頭告訴我。知歡這幾日略有些咳嗽,也請林太醫給看看,她素來不愛用藥,若不是什麼重疾,且叮囑小百合備小吊梨湯給她。」
黃鶯一一答應了,取了披風來為四福晉穿上,又拿來小巧的暖手爐遞給四福晉,輕聲道:「手帕子在兩邊兒袖口裡,右邊是正常的,左邊是浸了薑汁兒的,您輕著點兒用。」
四福晉笑了,點了點頭,「知道了。」
那邊四阿哥已經穿戴整齊,夫妻二人一齊動身。
宋知歡是沒有被宮中盛大的喪儀影響到的,她睡到屋子裡大亮方才起身,坐在妝台前面慢騰騰地梳妝。
這兩日因貴妃的去世,宮中不見脂粉,宋知歡只讓柔成用茉莉花水梳了頭髮,一頭烏壓壓的髮絲在腦後鬆鬆編起來,然後盤起一個低髻,一支純銀長簪固定住髮髻,杏眸清凌凌的,看起來很是溫和柔婉。
還是很有欺騙性的。
柔成笑了笑,道:「主兒這樣打扮也好看。」
宋知歡抿了抿唇,問:「翼遙呢?」
「暖閣里和梅子玩呢,稍後林太醫要過來請脈,您先用早膳?」柔成一面收拾著妝台上的各樣東西,一面挑選了一對珍珠耳墜為宋知歡戴上。
宋知歡徐徐起身往暖閣里去,雲初已經將早膳取回來,兩隻大攢盒擺在熏籠上,棉毯子捂著,留住了那一份熱氣兒。
翼遙穿著雪白的小衣裳在炕上爬來爬去,手中拿著個小布兔子玩偶「咿咿呀呀」地玩著。
見到宋知歡出來,小丫頭眼前一亮,原地坐定,張開小手臂喊:「涼!」
「唉。」宋知歡應了一聲,走過去坐下,吩咐雲初,「擺朝食吧。」
雲初笑著答應了一聲,將那兩個大攢盒裡的吃食一一在炕桌上擺出。
翼遙有幸得到了一碗米糊糊,坐在親愛的阿娘對面握著小勺子胡亂舀著。
柔成眼疾手快用一塊大氈墊子拯救了自己剛換上不就的軟墊套子,小丫頭玩夠了的同時也吃飽了。畢竟前幾日的慘痛教訓告訴了她:如果這一頓不好好吃,今天就不會再擁有輔食了,只能喝著沒滋沒味的奶。輔食一天一次,要好好珍惜。
乳娘在一邊看著自己可憐的格格慘兮兮地自己握著勺子喝米糊糊,心裡揪得慌。
宋知歡輕描淡寫瞄了她一眼,慢條斯理飲了兩口花果茶,淡淡問道:「昨兒大格格起了幾次夜?」
「大格格夜裡用了兩次奶,這些日子輔食用得少了,大格格奶喝得多。」庄嬤嬤道。
宋知歡輕挑眉梢,「我知道了。這些日子落雪了,天冷的厲害,夜裡餵奶的時候注意,別讓她受了涼。」
庄嬤嬤一欠身應道:「是,奴才知道了。」
午後林太醫來請脈,他熟知宋知歡的性子,也沒給開方子,只說了兩樣食補藥膳的方子,又道:「主兒身邊的柔成便精於此道,也不必微臣多贅述了。」
「多謝林太醫了。」宋知歡笑了笑,命人給了打賞,又命柔成送林太醫。
冬日天短,並不適合午睡,翼遙人小,早早沉沉睡去了,宋知歡卻不能,為了保證自己晚間的睡眠質量,她不得不在午間給自己尋些事情打發時間。
四阿哥與四福晉相攜歸來是天色已晚,四阿哥去看李氏,四福晉來接翼遙,又看了看炕上慢慢在整理抄錄出的詠梅花詩的宋知歡,笑道:「今兒林太醫來請脈,怎麼說的?」
「說無大礙,只是這些日子天氣乾燥些,屋子裡炭火燒的旺盛,以致火氣上行。」宋知歡從炕櫃的小屜子里取出個藤盒來,抓了一把風乾的橘皮下地扔到炭盆里,慢慢道:「林太醫留了兩個食療的方子,不過倒也是不必要的,柔成在,這些都無妨。」
四福晉笑了笑,「這樣也好。不過料想林太醫對你的了解,輕易也不會給你開藥方。」
宋知歡笑了,又指了指翼遙,輕聲道:「這丫頭下午睡多了,晚上不會容易睡的,你找個人給她念佛經,保准不出半卷便睡去了。」
四福晉一愣,張了張口,遲疑道:「這是什麼法子?」
「我母親發明的。」宋知歡淡定道:「不過我在此基礎上進行了改進,翼遙跟著我混了這麼久,應該不會聽書就困,但佛經就不一樣了,拗口難懂,從前也沒人給翼遙說過,催眠效果一等一!我親身試驗過的。」
四福晉無奈,「最後一句才是要緊的吧?」卻還是輕笑著答應了,饒有興緻地道:「回頭我讓人試一試。」
又道:「我今兒實在累了,先回了,明兒還得過去。不過……」
她抿了抿唇,道:「鈕祜祿家的人不省事,怕這回的喪事不會善了了。」
宋知歡挑了挑眉,到底沒細問。
她對這些豪門陰私沒大興趣,何況康熙這些妻族的鬧劇素來不少,看多了就覺著沒意思了。
三十三年的春節因為貴妃的去世而少了許多熱鬧,五妃只見為了後宮領頭的位置互不相讓,最後卻是康熙欽點了五妃中最末的小佟妃與他一起在坤寧宮祭神。
這一舉在宮中激起萬千波瀾,卻並沒有干擾到阿哥所的小院里。前頭三福晉和大福晉都不是什麼和婆婆關係和睦的,雖然從大局考慮還是希望婆婆上位,但是想一想婆婆上位后自己的日子,就又十分灰心了。
於是康熙此舉反而得了兒媳們的心。
……
康熙三十四年,盛夏,阿哥所里終於又響起了嬰兒的啼哭聲。
李氏的胎不算很穩定,雖然勉強足月,但產中無力,孩子在腹中憋得時間長了,哭聲有些虛弱。
四阿哥忙讓太醫過去診看,得出的結果讓人略鬆了口氣。
身體虛弱沒關係,能養住就好,皇家不愁養不好一個孩子。
李氏的產房很快被整理一新,四福晉作為主母代替四阿哥入內探望,見李氏虛弱地閉目睡著,便問太醫道:「李格格身體如何?」
林太醫已經隔著紗幔請過脈,聞言道:「脫力睡去了,氣血虛弱但無大礙,好生用藥調理一番,或可彌補往日疾症。如今倒是小格格身體更緊張些,怕要有一位太醫留著診看了。」
四福晉輕輕點頭,道:「這是小節,無妨,只要母女平安便可。」說著,又吩咐李氏身邊婢女好生照顧,轉身離去了。
小姑娘身體雖然虛弱些,但長相隨了母親,一雙桃花眼兒水亮亮的,臉蛋白皙細嫩,可愛極了。
李氏醒來后再三懇求四阿哥,直言自己不舍女兒,想要親自撫養。
四阿哥仍覺有些不妥,還是四福晉開口表示,「妾身撫養一樣已經用盡全部心力了,實在分不出心思來照看另一個孩子了。況二格格體弱,想來李妹妹也不放心女兒離開自己身邊,還是放在李妹妹身邊令她自行撫養,作為親生額娘,總會更精心些,也能讓李妹妹放心。」
四阿哥聽了連道有理,於是二格格由生母撫養的事情就此塵埃落定了,胤禛為二格格起名和玉,李氏取了個小名叫:平安,也算是傾盡了一番慈母心懷。
「說起來,李妹妹近來面色好看不少,竟然比孕前還好上不少。」四福晉命人各奉了茶,對李氏笑道。
李氏聞言一笑,道:「好在爺安排的乳母盡心,竟然沒讓妾身多操心。妾身在月子中按照林太醫的方子調養著,如今覺著身上有力多了,今早梳妝,也覺著面色好了不少。」
「這是好事。」四福晉點了點頭,又叮囑道:「和玉身子比尋常孩子虛弱,要照管的格外精心,若有什麼少的缺的,只管來找我。」
李氏答應了一聲,四福晉又轉過頭來問青庄,「今年夏天格外炎熱,爺素來畏熱,你記著給爺備好百合冰飲。你的手藝好,你預備了,爺一定喜歡。」
青庄笑盈盈答應了一句,「是,奴才知道了。」又道:「大格格也喜歡百合冰飲,求福晉寬寬手,允咱們大格格用上兩勺,好歹解解饞。」
「你們呀,一個一個的,彷彿我如何苛待了她一樣。」四福晉語氣雖然無奈,眼角眉梢的笑意卻非作假的,她笑著道:「你前些日子給翼遙縫的那個小金魚的娃娃,她可惜喜歡的緊,睡覺都要抱著,一刻捨不得撒手,她娘前兒逗她要與她討要,那丫頭可依依不捨了好一會兒呢!」
宋知歡摸摸鼻子,但作為一條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變異鹹魚,她並不覺得和女兒搶玩具有什麼不好意思。
不過四福晉的話說的巧妙,幾個字就保留了宋知歡的顏面,還是很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