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

三二

春雨綿綿如絲,淅淅瀝瀝地下著。

四福晉剝了新進的荔枝與四阿哥,含笑道:「今年的荔枝彷彿比往年甜些。」

「是下頭折騰出來的新品種,確實比之往年的清甜。」四阿哥嘗了嘗,點頭稱讚了一聲,又疑惑道:「福晉不是素來不喜食荔枝,怎麼房中卻備了這個?」

四福晉聞言略笑了笑,燈火炷影下,笑顏甚美,「妾身雖不喜歡,卻有人喜歡啊?咱們遙兒的喜好可是十足隨了她阿娘的。」

四阿哥自以為明了,隨口道:「福晉對遙兒一貫疼愛,慈母心腸難得。」說著,又看了看四福晉,打趣似的道:「聽說福晉今日發落了下人,好大的威風?」

「她們妄想挑撥遙兒與妾身的關係,打了板子打發出去已算是輕的了!」四福晉聞此柳眉倒豎,仍有餘怒,四阿哥也擰了擰眉,「這些個奴才是該重重罰一遍。」

「不過翼遙的日子也不好過。」四阿哥說著,又笑了起來,「回來後去那邊看過,遙兒被她阿娘押著抄寫諸葛亮的出師表中『親賢臣,遠小人』那一句,那小字寫得密密麻麻的,還要背戰國策中的『楚懷王拘張儀』以為警戒。法子雖拙,倒也有用。」

他說著,又不知想起了什麼,搖著頭長長嘆了口氣,「其實遙兒一個小孩子,她又懂什麼呢?」

「就是因為遙兒什麼都不懂,那些人才顯著格外可惡。」四福晉手緊緊攥著身上披著的織錦披風,恨得咬牙,「多大的仇怨要有人拿孩子來做筏子算計?若是因妾身的疏忽,遙兒與妾身疏遠了,那妾身才要抱憾終身。」

四阿哥眸色一暗,輕嘆一聲,拍了拍四福晉的肩以作安慰,又道:「你還在月子里,好生將養著便是,這事兒,爺會往下查。」

四福晉握住了四阿哥的手,懇切道:「爺,無論如何,不能讓咱們遙兒受了委屈。」

「敏儀放心,爺知道。」四阿哥道:「遙兒同樣也是爺最疼愛的女兒,有人算計她,爺自然不能忍了。」

說著,他直起身來,對四福晉道:「你好生養著,爺去看看華姝。」

「外頭下著雨呢,您慢走。」四福晉並未再多款留,只稍稍送了,待人徹底沒了蹤影,方才吩咐畫眉:「告訴庄嬤嬤,萬萬要好生看著遙兒房裡新進的宮女,不可再有如此挑撥離間之輩。」

畫眉恭敬地應了一聲,「是,奴才知道了。」

四福晉再次在炕上落座,纖纖玉指在綉著瓜瓞綿綿石榴百子的倚枕套子上慢慢劃過,面色陰沉,她喃喃道:「多大的仇怨啊,德妃娘娘,要您如此地算計您的親孫女和兒媳。是真仗著有孝道在,無人敢反擊嗎?」

這話無人敢回答,黃鶯垂首侍立在一旁,餘下婢女均在外間各主其位,屋子裡靜悄悄的,連略重些的呼吸聲都不聞。

四福晉轉眸看了看炕桌上一瓶頗為新奇妍麗的插花,神情舒緩些許,卻也猶有后怕,她低聲自語道:「若真讓她成了事,經此一早,這深宮之中,我便再沒有一個能說話的人了。」

黃鶯聽著四福晉此言,只覺心中綿綿細密的刺痛,忙輕聲勸道:「宋主兒是個心胸開闊的人,不拘小節。況這事兒無論如何看著也不能成,您雖然閉門養身子,大格格那邊卻也有宋主兒留心著呢。」

說著,又忽地笑了,道:「您還得快快養好身子,不然再讓宋主兒盯著格格,只怕沒多久宋主兒便要抱怨了。」

四福晉也被她引得笑了出來,也知道宋知歡真幹得出這種事兒,於是失笑著搖了搖頭,轉瞬間又失了笑顏冷下面容,吩咐:「傳我的話,明日起,命安氏往正房裡服侍,也算立立規矩。」

四福晉隨意往一旁的倚枕上靠了靠,輕嗤一聲,「德妃我動不得,一顆德妃插來的釘子,我還動不得嗎?想從遙兒那邊動手,好陰損的計謀。」

黃鶯輕輕應了一聲,然後看了看時間,輕聲勸道:「福晉,天而不早了,睡吧。您還坐月子呢,本也不該如此勞神費力的。」

「罷了,睡吧。」四福晉輕嘆一聲,點了點頭,又略思索片刻,吩咐道:「明兒一早,將那對兒大紅芍藥紋樣的白玉長頸蓋瓶給德妃娘娘送去。她不是一向自詡清雅高華,厭惡大紅麗色嗎?到底是厭惡,還是穿不得呢?」

德妃痛恨芍藥這妾室常用作華服花朵樣式的花兒,大紅又是她心底最隱秘的痛處,四福晉這一手可是往德妃心裡扎針呀。

黃鶯猶有些擔憂,「這……德妃娘娘事後不會刻意給您使絆子吧?」

「她能怎樣使絆子?宮權大頭握在太子妃和佟妃娘娘手裡,她們這四個膝下有子的正統四妃反而領的都是清閑庶務,烏雅家又不成氣候,阿瑪打沙場歸來如今風頭正盛,她能如何給我使絆子?」

四福晉揚了揚下巴,極為矜傲,「至多今年大選給爺添幾個美妾,那又如何?我還樂不得她成全了我賢惠的名聲呢!」

黃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然後搖了搖頭,道:「自打您嫁入宮中,倒是有許多年沒見您這任性的樣子了。」

「我這不是任性,我是有底氣。」四福晉輕哼一聲,「烏拉那拉鮮花錦簇,我膝下又有了嫡長子,遙兒養在我身邊又深得爺的喜歡,賢淑的名兒傳了出去,汗阿瑪亦對我讚賞有加,她烏雅氏再不服又能如何呢?」

黃鶯看著四福晉這般模樣,心中隱隱欣喜又鬆了口氣,這些年在宮中,看著主子被逼著長成了大人模樣,她們這些陪伴長大的貼身侍女心中都不好受。

反而如今這樣子,更令人欣喜。

不過四福晉卻也沒驕傲多久就破了功,失笑道:「我果然不是這塊材料,便是底氣十足也做不出十足的樣子。但這樣也好,天家兒媳,容不得不驕傲,也不容不得太驕傲。」

短短几句話中透出多少的辛酸,黃鶯只覺心中密密麻麻的刺痛又開始了,她抿了抿唇,上前將四福晉攙扶起來的,道:「您不能再多說了,再不入睡,太醫來請脈的時候要說了。」

上房已熄了燈,可憐廂房裡,翼遙還慘兮兮地背著書。

宋知歡用一下午的時間整理出數不清的關於佞言禍亂的事例出來,命翼遙一日背三篇。

其實以翼遙的記憶力,背這些東西都是很簡單的,無奈阿娘心太狠,背出來後背一遍不行,要每個背誦十二遍。

可憐的翼遙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好歹比阿瑪少了許多。

然後繼續無奈接受命運的折磨。

到底宋知歡說話算數,遍數勾了就叫住了翼遙,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了,雲若則將早早自膳房取來的小點一樣樣在炕桌上擺好。

膳房做白案的廚子手藝不錯,豌豆黃清甜綿軟,栗子酥炸得噴香,除了這兩樣還有應季的花果糕與奶餑餑,四碟子點心擺在桌子上,勾的翼遙眼睛都捨不得動一下。

還是宋知歡打破了安靜,為翼遙夾了一塊栗子酥,並叮囑道:「要睡了,炸過的栗子酥太油膩,不許多食。」

翼遙將小腦袋點的飛快,然後拿起筷子吃點心。

在宋知歡含笑卻也很危險的神情下,翼遙完美地拾起了禮儀,優雅而不失急切地吃起了點心。

宋知歡見翼遙用的香,自己也忍不住了,拾起筷子多吃了兩塊點心。

柔成極有先見之明地備了青柑茶給宋知歡,又將早沏好的山楂茶用水晶茶杯盛著奉與翼遙,含笑道:「這山楂茶里添了紅棗、陳皮並少許的冰糖,滋味酸甜中透著甘香,不比平常。格格用一盞,多坐會兒再睡,也不怕了。」

翼遙乖巧地謝過柔成,母女一道喝過消食茶,翼遙順勢歪進了宋知歡懷裡,扯著宋知歡的袖子膩歪著撒嬌,「阿娘~遙兒今日想與阿娘一起睡嘛~」

說實話宋知歡並不是一個喜歡和孩子一起睡的女子,談什麼母愛?笑話,小丫頭是能和柔成一樣給她暖被窩還是能和柔成一樣乖乖給她當抱枕?

只怕沒等她抱上,就先被小丫頭八爪魚一樣緊緊纏住了。

不過想到今日情形特殊,宋知歡不免心軟了些,又想在睡前安排一場談心,於是略思索一會兒,勉強點了點頭,「好吧,不過你要先沐浴盥洗,並且保證一定不把阿娘纏的緊緊的喘不過氣。」

翼遙本來是撒著嬌隨意與宋知歡說一嘴,不想竟然被阿娘答應了,當即心中狂喜,指天發誓保證道:「遙兒肯定不是纏得阿娘喘不過氣來。」

宋知歡這才滿意又推了推女兒讓她起來,在屋子裡遛彎。

翼遙又開始搞事情了,蹲在腳踏上扯著宋知歡的衣角,眨巴著大眼睛撒著嬌,「阿娘~您就和翼遙一起走吧,人家都說了:飯後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小丫頭知道什麼九十九,也不知誰與你說得。」宋知歡抬手在翼遙的額上輕輕敲了一下,低聲嘟囔道:「鹹魚大神告訴我飯後睡覺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不過到底還是拗不過女兒,順從地起身,跟著她在屋子裡走了起來。

翼遙身邊已經有了由四福晉自皇太後身邊求來的禮儀教管嬤嬤,她走起路來已經有了些許姿儀,不過到底人還小,看不出什麼,練得時間又短,結果並不明顯。

宋知歡就不同了,宋母對女兒的禮儀格外看重,她的一坐一動都是在生命不可承受的壓力下訓練過的,走起路來另有一番瀟洒姿態,看的還在禮儀學習初期的翼遙羨慕極了,不自覺地模仿起了母親來。

這也是日後翼遙在京城貴女圈備受推捧眾星捧月,禮儀姿態得眾人稱讚:別具一格、瀟洒中不失優雅的最初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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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清朝當鹹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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