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

五七

一時熱鬧散盡,宋知歡在廊下又坐了好半晌,愣了會神,直到一陣風迎面吹來精神清醒,方才輕輕吐出了一口濁氣。

時光易逝,流年輾轉。

轉眼已是康熙四十九年,安氏當年誕下的孩子被取名弘皓,序齒四阿哥,養在她的膝下,前年已搬出去,獨院另居。

修婉是她在康熙四十五年誕下的,算是徹底打了她當年發誓再也不生的臉。

不過她倒也不後悔,有了就生出來,她的身體好,孩子也很健康,生的也順遂。

只是疼的還是厲害,生完修婉之後,她便托宋母悄悄搞了點東西來帶在身上,那一串珠子日日不離身,也絕了後嗣之路。

到底比絕育葯輕省些。

修婉年歲雖小,卻也不在住雲館住,就在翼遙的玲瓏閣不遠處,敏儀另闢了一處院落出來,取名「萱草堂」,玲瓏小巧,卻也算得上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修婉一人獨居,另有一個奶媽媽、一個敏儀打宮裡求來的教管嬤嬤並六個侍女四個婆子服侍著。

這也是修婉年齡尚小,等到再大些,便與她兩個姐姐一樣的例子。

翼遙的婚事是如今雍親王府裡頭一件的大事,敏儀很快為翼遙的嫁妝忙的團團轉了起來,索綽羅夫人做事利落,又是兒子牽挂著的,哪裡會磨磨蹭蹭?聖旨剛下達到兩府,第二日便有與敏儀和索綽羅夫人關係都不錯的誥命夫人登門拜訪。

然後三書六禮穩穩妥妥地預備了起來,本來納吉已完,該要過聘禮的時候,雍親王府出事了。

華姝膝下的二阿哥弘昀,一病不起。

史書載,清世宗子弘昀,生於生於康熙三十九年八月初七日酉時,母為齊妃李氏,卒於康熙四十九年十月二十日,時年11歲。

「弘昀!弘昀!你睜開眼看看額娘啊!」華姝的叫喊聲一聲比一聲凄厲,她伏在二阿哥的床前,緊緊握著他的手,不許下人靠近一步,一如當年的弘昐。

雍親王沒進門,在屋前立了半日,轉身走了。

他的貼身太監蘇培盛隱約瞄到了這位被人稱為「鐵石心腸冷麵王爺」的主子通紅的眼,聽到了那一聲消失在風聲里的輕嘆。

「誰能想到呢?」縱然敏儀素來不喜弘昀的性子,此時站在院子里,也不由嘆了一聲,「好好的十來年都過來了,太醫說養不住,也被她生生養住了。再有兩年便是娶妻生子的年紀,盼頭猛地沒了——她如何受得了呀。」

宋知歡攏了攏身上月白織錦面綉翠竹的披風,眉目間蘊著絲縷的哀愁,她輕嘆一聲,「你去忙吧,我進去看看她。」

敏儀抿抿唇,點了點頭,拍了拍她的肩,道:「好好安慰安慰。」

宋知歡略一應聲,抬步往上房內去了。

卧房裡,華姝仍不舍撒手,緊緊抱著弘昀,周圍侍奉僕婦跪了一地,卻不敢上前。

和玉在床旁兩步遠的地方跪著,低聲哀求道:「額娘……撒手吧,讓人給弟弟裝裹,額娘……」

「和玉。」宋知歡低聲對她道:「你先出去。」

又對地下眾人擺了擺手,「你們也先出去吧,稍後再喚你們。」

華姝聽見了聲響,卻沒回頭,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感覺著宋知歡的靠近,她目光貪婪地一寸寸看著兒子,語氣淡淡的,又彷彿含著絕望,「他出生時,太醫說他不好養住,我不服氣,一概親力親為,養他到十一歲。他大了,我總算有底氣罵那太醫一句庸醫!他活到十一歲,給了我希望,給我盼頭,可他怎麼就一閉眼去了呢!弘昀啊!你睜睜眼!再不好,帶額娘去啊!」

她聲音再次尖銳起來,痛哭出聲。

宋知歡實在不是勸什麼好,只能彎下腰來緊緊抱住她,好半晌,方才道:「弘時要從宮裡回來了,他見你這樣,也要傷心的。弘昀走了,還有弘時在,還有和玉在,你還有兩個孩子,你不能這樣一蹶不振。和玉快要到了出嫁的年紀了,你若要隨著弘昀去了,豈不是耽誤了她?」

華姝猛地怔住了,好半晌,方才開口:「福晉是個賢良人兒,她會善待和玉與弘時的。」

她的口吻淡淡的,聽在人耳中,卻莫名地令人覺出幾分絕望來。

「李華姝!」宋知歡鮮少有這般疾聲厲色的樣子,「你的孩子,憑什麼讓敏儀給你善待!你就這樣隨著弘昀走了,你以為你就算盡責了嗎?!告訴你,你錯了!你這樣才是最不負責的!對和玉不負責,對弘時不負責,對弘昀與當年的弘昐也不負責!弘昀和弘昐哪一個都不會盼著你早早去陪他們!他們是盼著你好,盼著你長命百歲的啊!」

華姝不知被哪一句話打動了,扭過身來緊緊抱住宋知歡,哀哀哭著,哭的人心都碎了。

「我的弘昀啊!他那麼像弘昐,我知道他是帶著弘昐的份兒一塊活的!」

「還有弘時呢。」宋知歡也只能這樣說,這話在此時是那樣的無力,卻是他唯一能說的。

她目光落到床榻上已徹底失了生機的弘昀身上,她不得不承認,對著華姝此時徹底絕望的樣子,她有些後悔沒救下弘昀。

但也僅僅是有些,比起和玉和弘時,被嬌慣著長大的弘昀絕對不是個討喜的孩子。

心中輕嘆一聲,宋知歡就這樣陪著華姝,直到天色徹底昏暗下來,待到雍親王被驚動動身過來,安排下人為弘昀裝裹時,方才悄然離去了。

弘昀的離去沒在親王府里掀起多大的風浪。

早在十月初弘昀病重時,敏儀便已悄悄備齊了後事,此時一切辦的很是順利,索綽羅家那邊則由敏儀親自登門造訪。

生死禍福在天,弘昀過世的事情誰也左右不了,索綽羅家對此表示了諒解。

按制,翼遙需為弘昀服不杖期一年,婚事也就順延到了轉年十一月。

索綽羅家的格格上門更頻繁了,每每帶著些玉釵手釧扇墜一類的小東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誰準備的,敏儀卻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默許了。

華姝在弘昀過世后徹底沉寂了起來,每日不過吃齋念佛抄些往生咒,大把大把的香油錢灑在寺廟裡,除了偶爾關心弘時與和玉日常外,便徹底閉門不出,在後宅中毫無存在感。

弘時不知受了哪門子刺激,開始一門心思鑽研醫術了起來,每天抱著醫書不離手,時常去向從太醫院卸職,如今在雍親王府受供奉的林大夫請教。

雍親王不知哪根神經搭錯,竟也默許了,弘時本就是個和軟又純善的性子,很快得了林大夫的歡喜,若非身份之故,只怕林大夫便要收弘時為徒了。

和玉早先還日日陪著母親,但沒過多久她那個身子便受不了了,被翼遙強押著帶走,困在屋子裡養身子。

臘月里,一件大喜事掃去了蒙在親王府中幾個月的哀愁。

「好,好。當年看你主子是個好的,果然有福氣。」敏儀眼睛都亮了,看著來回話的琉璃差點眼冒綠光,天知道自打弘昀去世她可沒少被京中的長舌婦念叨,那兩個早年被她壓下去老老實實當擺設的教養嬤嬤也不時出來念叨她兩嘴,如今鈕祜祿氏有孕,也是解了她的危機。

她嘴一張吩咐了一大堆賞賜出去,又命:「給林先生包一百兩的紅封,告訴他好生為鈕祜祿格格安胎。」

侍女領命去了,她轉頭看向琉璃,道:「告訴你主子好生養著,這些日子就不必來請安了。我的話,不論瓜熟蒂落後是個小阿哥還是個小格格,都升她做庶福晉。」或許也是知道這些對鈕祜祿氏都沒什麼吸引力,於是補充了一句,「我這還有一份貝葉遺文,她或許喜歡,你帶回去,讓你主子好生安胎。」

琉璃聽了一喜,忙對敏儀行禮,旋即退下。

宋知歡聽了鈕祜祿氏有孕的消息愣了一會,然後瞭然。

這便是歷史上的「清純帝」乾隆皇帝,愛新覺羅·弘曆了。

可惜了,這一回弘暉尚在,身體康健文武雙全,深得雍親王看重,素有賢名,想來是輪不到這位未來的五阿哥撿漏了。

望了一眼碧紗櫥中捧著道經拜讀的弘皓,並坐在弘皓對面磨著侍女麥穗給她念《金剛經》的修婉,宋知歡給自己斟了一盞茶,長嘆了一聲。

「都說道佛不兩立,我這造的是什麼孽啊!」宋知歡仰天長嘆,帶著充沛的感情聲音渾厚地吟道:「長嘆息以掩涕兮,哀宋知歡之悲苦。」

「你看他們這樣,對面念著《金剛經》,弘皓竟也看得進去那動不動『夫』『也』『者』『清靜』的道經;修婉,得虧她身邊的麥穗是識得字的,縱然如此,為了佛經中那些彆扭怪字,麥穗不也廢了好大勁和琉璃討教?這兩個,實在是……唉!」

柔成在一旁笑語晏晏地輕聲勸解著:「《道德經》立意深刻,也難得咱們四阿哥早慧,竟然看的進去。那佛經更是拗口無比,咱們格格聽得進去,更是難得有佛心慧根的。」

「別哄我,沒結果。」聽了滿耳朵的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宋知歡長長嘆了口氣,猛地一扶牆,直起身來道:「走吧,咱們去敏儀那兒坐坐。」

又喚弘皓道:「弘皓出來,暖閣里坐。和你妹妹同坐,聽著那滿耳朵的『須菩提、眾生相』,你還看得進去,額娘是真佩服你這一份定力。」

弘皓從容起身出來,對著宋知歡一禮,「謝額娘誇獎。」

「你呀!」宋知歡搖了搖頭,在弘皓額上點了點,起身出去了。

惹不起,姐還躲不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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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孩子——

女兒:

老大翼遙知歡

老二和玉華姝

老三修婉知歡

兒砸:

大阿哥弘暉敏儀

未序齒弘昐華姝

二阿哥弘昀華姝

三阿哥弘時華姝

四阿哥弘皓知歡(先安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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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清朝當鹹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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