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這個寡婦
見汪大夏還要去錦衣衛衙門裡鬧,木百戶忙勸道:「你莫要為房子這點損失傷了和氣,錦衣衛辦案,不要給人家添亂,這事與你無關。」
汪衙內若聽勸,他就是不是衙內了。
汪大夏說道:「怎地與我無關?前晚上錦衣衛把我從宛平趕到大興!若不是順天府衙門證明我的清白,我早就死於錦衣衛陳千戶的私刑之下!今天又來拆我的房子,我若不尋回賠償,將來錦衣衛豈不是要騎在我脖子上拉/屎!」
陸英說道:「我並不知這是你的房子,還有,你嘴上能不能放乾淨點?誰要騎在你脖子上——」
陸英捏緊拳頭閉嘴,到底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的子侄輩,出身京城頂級勛貴家族,說不出口,同樣是紈絝,陸英不像汪大夏這般沒有底線。
「我就要說!」汪大夏張大嘴巴,「拉——嗚!」
木百戶及時捂住了汪大夏的嘴巴,「你若再不閉嘴,我就把你帶到你爹那裡去。」
木百戶大急:以前那個陳千戶和你爹爵位一樣,都是世襲千戶,你爹尚能出面為你撐腰。現在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陸大人啊!天子近臣,你還敢惹他的子侄,到時候你爹都救不了你!
其實汪大夏也曉得不能惹陸英,但是他擔心小寡婦獨自去錦衣衛衙門過堂會吃虧,所以故意為之。
畢竟,那隻惹禍的死老鼠是他的失誤。
陸英瞧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萬一錦衣衛和北城兵馬司再當眾打群架,誰都不好過,畢竟,這裡是人家的地盤,於是把手一擺,說道:
「官場的人向來視錦衣衛如閻羅地府,主動去錦衣衛衙門喝茶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汪衙內,請吧!你若不敢去,以後不叫汪大夏,改叫汪王八!」
汪大夏嘴上不肯服輸,「去就去!我一不殺人,二不放火,三不踢寡婦門,四不翻箱倒櫃,我問心無愧,有什麼不敢的。」
汪大夏就這麼跟著陸英走了。
錦衣衛衙門路途遙遠,在南城的大時庸坊的江米巷,要橫穿京城南北,初夏太陽毒辣,陸英改坐馬車,還把嫌犯魏採薇帶在車上。
汪大夏本來是騎馬跟隨,見陸英把漂亮小寡婦叫上車,孤男寡女的,頓時警鈴大作,拍馬跟上,對著車窗叫道:「喂,我也要坐馬車。外頭太曬了。」
陸英冷冷道:「這車裡沒你的位置,不敢去錦衣衛衙門就明說,別找借口,你愛去不去。」
汪大夏緊追不捨,還伸長脖子,像個王八似的往車窗里探視,「男女有別,陸統領把人家一個小寡婦單獨帶在身邊是什麼意思?有損寡婦清譽。」
此話一出,魏採薇心頭一暖,原諒了汪大夏剛才那句「打狗也要看主人」。
死鬼老公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
饒是陸英見識多廣,也沒見過汪大夏這種沒有自知之明、胡攪蠻纏的紈絝。
「滾!」陸英一掌把汪大夏的腦袋從窗戶里推出去,「跟我同車就影響清譽?那跟你這種變賣亡母嫁妝田莊救風塵、給青樓女子贖身的紈絝同車,豈不是更影響名譽?」
錦衣衛衙門遠在在南城,看來汪大夏救風塵已經由北傳到南,「享譽」全京城了。
汪大夏不以為恥,為以為榮,「我救鶯鶯姑娘於水火,借她兩千兩銀子救急。我們之間清清白白的,倒是你們心中齷齪,看到男女就往不幹凈的方向想,怪我咯?」
陸英只覺得聽到了全京城最好笑的笑話,「你和紅袖招頭牌姑娘清白?騙鬼吧你。」
汪大夏一嗤,「愛信不信。」
一直沉默的魏採薇突然開口說道:「我信。」
從昨晚兩人同居,汪大夏一副貞潔烈男的表現來看,他並非好色之徒,應該只是受了鶯鶯姑娘的哄騙,天真的把兩千銀子打水漂了。
汪大夏贊道:「聽見了沒?你不信,自有人信。」
陸英瞥了魏採薇一眼,「她是你的房客,有求於你,自然挑好的說。」
汪大夏敲了敲車窗,「我不上車可以,但車窗必須一直開著,我得看著你,別想乘機沾小寡婦的便宜。」
其實天氣那麼熱,窗戶自然都是開的,陸英說道:「你心術不正,就以為全天下男人都好女色。」
汪大夏本想說陸統領難道不好女色好男色?但轉念一想,馬車已經離開北城,不屬於北城兵馬司管轄,出事了沒人給他收拾爛攤子,不能隨心所欲,遂把調侃的話咽進去,改口說道:
「我也希望陸統領是君子。你可千萬別辜負我的期望啊!」
陸英就坐在魏採薇對面,採薇仔細觀察這個少年錦衣衛,他何止是君子,甚至有些古板。
大熱的天,還穿著豎領袍子,領口的玉蜻蜓扣子系的板正,原本挺括的領子都被汗水泡的發軟了,還不肯解開扣子涼快。
衣飾華麗,一絲不苟,坐姿端正,雙腿如蹲馬步般打開,雙手放在膝蓋上,陸英甚至還穿著靴筒齊小腿的靴子!黑色皮質靴面一塵不染,是個講究人。
穿成這樣,連魏採薇都替他熱的慌。
幸虧坐馬車,這要是在外頭騎馬,非得曬中暑了不可。
魏採薇把手伸進絹袋裡,陸英一把捏住她的右手,「你要幹什麼?」
窗外汪大夏看見了,哇哇大叫:「陸統領不是自詡為君子嗎?君子還摸人家小寡婦的手?放開這個寡婦!」
陸英一把將魏採薇右手舉起來,「她想偷襲我。」
汪大夏道:「拿個藥丸子偷襲你?」
陸英定睛一瞧,果然是個綠色的藥丸子。
魏採薇說道:「這是我自製的清涼梅,楊梅用各種清熱解暑的藥材和蜂蜜煉過,外頭用粉碎的干薄荷葉滾上一層,放下在舌下,最是生津解暑,我看陸統領滿頭大汗,就拿出一丸給大人解暑。」
居然是一片好意?
陸英此時熱得裡衣濕透,但想起那隻不知是踢死還是毒死的老鼠,遂不敢接,說道:「不用。」
「你不要,我要!」汪大夏從窗戶里伸出長臂,一把將清涼梅給搶走了,放在嘴裡。
清涼梅入口,就像一塊冰塊在嘴裡化開似的,先是強勁的薄荷葉驅散濁氣,從鼻孔里出來,連咽喉都是涼颼颼的,接著酸甜的梅子味散開了,比喝了酸梅湯還舒服。
「好吃!」汪大夏牛嚼牡丹似的幾口就沒有,又向窗戶伸手,「我還要。」
魏採薇拿出一個油紙包,公事公辦,「一個二十文,一包十個,一共兩百錢。」
汪大夏是個紈絝,不嫌貴,給了魏採薇一兩銀子,「我要五包。」
陸英旁觀兩人,一開始他以為房東房客之間彷彿有什麼曖昧,但從目前來看,兩人只是純潔的金錢關係。
汪大夏一口吃倆,直呼過癮,惹得馬車裡的陸英嘴巴都濕潤起來,也給了魏採薇一兩銀子,「我也要五包。」
陸英將四包衣梅給錦衣衛分了,見大夥都無事,這才往嘴裡放一顆。
這一吃就停不下來了,到了錦衣衛衙門,一包全吃光。
錦衣衛的仵作給死老鼠「驗屍」,結論當然是無毒,被砸死的。
魏採薇問:「陸統領,民婦可以走了嗎?」
汪大夏說道:「趕緊放人,人家還要行醫做生意。」
陸英點點頭,「你走吧。」
魏採薇說道:「民婦告辭。」
看著魏採薇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汪大夏輕叩桌面,「咱們的帳該算算吧。」
陸英恨不得立刻趕走這個瘟神,說道:「我很忙,沒時間和你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回去找工匠修補房子,那裡壞了修那裡,理一個單子過來給我,該賠多少是多少,不少你一分錢。」
汪大夏得了便宜就得寸進尺,「空口無憑,陸統領先付一部分賠償金,萬一我花了大價錢修房子,你到頭來不認賬怎麼辦?」
陸英趕蒼蠅似的啪的一聲甩出十兩銀子,「多退少補,快滾!」
汪大夏見錢眼開,袖了銀子就走。
陸英吩咐手下,「派人監視魏採薇,看她有無同夥。她一來京城,陳家父子就死了,未免太過巧合,先放了她,看能否釣到大魚。」
魏採薇剛出仵作房,汪大夏就追上去了,「且慢!」
汪大夏將剛得的十兩銀子賠償全給了魏採薇,「你頭上帶著黑紗的斗笠、裝葯的絹袋、婦科聖手的旗幟還有轉鈴的虎撐都給我。這十兩銀子應該夠了吧。」
「足夠。」魏採薇問:「你要這些東西做甚?」
汪大夏說道:「木百戶還在衙門外頭候著,想把我抓回家關禁閉,我想喬裝游醫逃走避避風頭。」
魏採薇此時已經不惱死鬼老公了,還有些擔心他,問:「你要去哪裡?」
汪大夏想了想,「為今之計,只能先投奔鶯鶯姑娘了。」
「不賣!」魏採薇爆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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