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
三娘子有成人之美之心,爽快的說道:「我這裡有的是婦科聖手,隨便你挑選,救人要緊,一個不行就換另外一個。」三娘子也覺得女老闆怕是有了身孕。
丁巫拜謝,到了軟禁大夫的地方,點名要來自山西大同的禾大夫。
哥妹重逢,都竭力壓制住激動,裝作淡漠的樣子,直到魏採薇登上丁巫的馬車,兩人才歇下偽裝,丁巫握著魏採薇的手,從頭到腳打量,「有沒有受傷?害怕嗎?」
魏採薇搖頭,「沒有,我很好,這次拖累你們了,沒想到在關內也不安全。」
丁巫說道:「你不要說這種話,我知道你是為了我而來西北的。」當然,還有汪大夏。
又給她講逃亡計劃,「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到了紅妝胭脂鋪,假裝給汪大夏診療,然後借口親手去藥鋪挑選藥材,把跟隨你抓藥的藥鋪掌柜放倒,偷她的錢袋,實則坐著錦衣衛的馬車回到大同。」
魏採薇問:「可是,汗廷的大夫逃跑,都因你的緣故,三娘子會不會找你追責?」
丁巫說道:「汗廷十幾個婦科聖手,少你一個不少。何況三娘子性情溫和,不是那種動不動就喊打喊殺之人,她不會因這個責怪我。」
丁巫攤開一張手繪豐城地圖,「……那時候我和汪大夏都不能在你身邊,只有你和掌柜,你要記住路,在這條巷子放倒她,她是我們自己人,假裝中了你的迷/葯。你拿著錢袋從巷子口出來,往南街走,那裡人多,都是目擊證人,會看到你一個人出來。」
「你往北走,是個牛馬市,買一匹馬,順著這條東長街一直騎出豐城,豐城一里地這裡有一片丘陵,接應你的馬車就在這裡等你,陸纓就在馬車裡,她會護送你回大同。」
魏採薇頓首道:「我記住了,這次回去之後,只在軍中為軍戶家屬和逃出白蓮教的開荒百姓們看病,不了解底細的病人一概拒絕。」
到了紅妝胭脂鋪,夫妻相逢,汪大夏不醫自愈,從床上跳起來,連鞋子都沒穿,光著腳緊緊抱著魏採薇。
他再也受不了第二個親人失蹤了。丁巫識趣的退出房門,還體貼的關上房門,想了想,還是提醒小別勝新婚的小夫妻,「你們只有一刻鐘時間。」
時間緊迫,可不能像上一次那樣讓我和陸纓在樓上喝茶吃核桃吃到撐了,你們兩個還沒「結束」啊!
趕緊的!
兩個月沒見,汪大夏爭分奪秒,魏採薇也沒時間蒙眼睛了,接受女裝的汪大夏牢牢把她的腰牢牢掐在桌沿上了。
她一半身體懸空,全靠著汪大夏支撐,好像隨時都要墜落,身後就是懸崖,她只能牢牢抓住懸崖邊的一顆獨松。
這一株松樹在強風中劇烈晃動著,樹根似乎隨時能夠從岩石縫裡□□,墜落懸崖,她提心弔膽,卻又極度沉迷這種失控。
咚咚!外面丁巫鼓起勇氣敲門,「好了,時間到,快出來,要走了。」
隔著一層門,丁巫聽見桌子腿擦在地板上的咔嚓聲,就像搬家似的,響個沒完,上一次是尷尬,這一次是羞恥,丁巫乾脆扯了兩團棉花堵住耳朵,眼睛盯著西洋懷錶,幾乎要把靈魂注入懷錶,努力不想其他。
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陸纓不在這裡,她在城外一里地里等著魏採薇接頭。我一個人羞恥就夠了。
汪小夏已非吳下阿蒙,基本上可以做到收放自如了,敲門之前的動靜就像裝修房子,敲門之後很快就安靜了,魏採薇出來的時候,屋裡傳來一股濃郁的西洋香水味,就是為了掩蓋那股石楠花的味道。
見魏採薇出來了,丁巫才取下堵住耳朵的棉花球。
魏採薇心虛,不敢看義兄的眼睛。丁巫也一樣,默默送她下樓,只說了一句,「保重。」
汪大夏趴在窗前,從窗縫裡看見魏採薇和掌柜的身影消失在街頭,這一別,下次見面不知何時,經過這次風波,魏採薇恐怕來的次數更少了。
我恨兩地分居!
趕緊把白蓮教滅掉,做完這個,老子就不幹了。
計劃很順利,魏採薇沉著冷靜,按照逃亡路線,一絲不苟的進行,騎馬出城。
黃昏,紅妝脂粉鋪。
汪大夏對著地圖看懷錶,地圖裡就像有個螞蟻般的小人,在大街小巷裡穿梭,腦子裡想象著魏採薇此時到了何處。
丁巫看著天色,說道:「這時候她和陸纓應該見面了。」
汪大夏被上一次父親失蹤慘死整怕了,此時依然緊張,不敢掉以輕心,「但願如此。可是,按照計劃,陸纓接到了採薇,會派出暗探來報信,現在此人還沒來。」
丁巫看著懷錶時間,「沒有那麼快,路程有點遠。」
入夜,胭脂鋪打烊關門,信使還是沒來。
汪大夏緊張的在屋子裡團團轉,「怎麼還沒來?豐城就要關閉城門宵禁了。」
這下連向來淡定的丁巫都坐不住了,「我出城去看看,我有通行的腰牌。」
丁巫披上狐皮大氅,戴上風帽,騎馬出門,幾個人突然出現,攔住了他的去路,正是三娘子的親衛,說道:「丁院判,鍾金哈屯要召見你。」
丁巫著急找魏採薇,「現在天色已晚,哈屯要早些休息,如果不是很緊要的事情,我明日一早就去汗廷。」
親衛說道:「鍾金哈屯要見你,現在,立刻,馬上。」
丁巫騎在馬背上抬頭,看見紅妝胭脂鋪二樓窗戶有個婀娜的身形,知道汪大夏正看著街上的動靜,看到他被鍾金哈屯傳走了。
丁巫只好跟著親衛趕往汗廷,等解決三娘子的事情,再立刻折返回來。
汗廷。
丁巫聽到裡頭傳來樂曲聲,是《海青拿天鵝》一曲,獵鷹海東青如何穿雲破霧、在湖邊尋找了獵物天鵝,經過一番搏鬥后,抓住了天鵝,滿載而歸。
丁巫不敢打擾三娘子雅興,待琴聲停止,聽到三娘子宣召,才進去見她。
三娘子今晚開了盛大的宴會,十二部的樂伎,還有剛才隨著樂伎跳舞的舞姬,一個飾演海東青,一個跳天鵝。
三娘子的宴會只為招待一個人,丁巫看到了本該逃走的魏採薇坐在賓客席上,心中大驚!
三娘子重賞了樂伎和舞姬,命他們統統退下。宴會只剩下她和丁巫、魏採薇三個人。
「坐。」三娘子指著魏採薇對面的位置。
丁巫腦子裡颳起了暴風雨,一艘小船努力的風頭浪尖調整著舵位,尋找應對之法。
怎麼回事?半夏怎麼沒能逃走?難道三娘子不放心出宮的大夫,一直派人暗中盯梢?三娘子現在到底知道多少?她看破我是錦衣衛的人了嗎?
丁巫猜的很准,魏採薇是俺答汗的人綁架來汗廷的,算是大汗的「貴客」。三娘子不想看到俺答汗的貴客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有損她的賢妻形象,就在丁巫借人之後,派出親兵遠遠監視,以防出意外。
結果,還真出事了。
親兵將意圖逃跑的魏採薇在豐城門口攔住,帶到汗廷邀功請賞,三娘子一看「禾大夫」的臉,很是震驚:這不是就是汪大夏以前的鄰居、現在的新婚妻子魏大夫嗎?
宴會上,三娘子明知故問:「你們兩個認識嗎?」
丁巫說道:「她是半夏,微臣的義妹,在山西大同化名禾大夫。」
三娘子問:「她為何在大同?」
丁巫觀察著魏採薇的表情,憑著多年兄妹的默契,答道:「因為她一直沒有放棄微臣,總是幻想著要微臣棄暗投明,大明新皇帝登基,寬厚對待老臣,很多前朝被打壓的官員平反昭雪。如果微臣回去,表示悔改,就能夠為丁家平反,重歸榮耀。」
魏採薇露出肯定的眼神,看來她也是這樣回答三娘子的,這一關算是過了。
三娘子又問:「她放棄了新婚丈夫不管,跑到千里之外的西北找你,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吧。」
三娘子居然連半夏嫁給了汪大夏都知道!丁巫掃了一眼魏採薇,「是的,沒這麼簡單。她想說服微臣借著樞密院院判的身份,給明朝朝廷送情報,以抵消我叛國的罪名,將功折罪。微臣拒絕她,她一直不死心,總是糾纏微臣,微臣不堪其擾。」
「但是,她畢竟是微臣的義妹,從小和微臣共甘共苦,在鐵嶺苦寒之地相依為命,微臣不能不管她死活。聽聞她被綁架到汗廷當大夫,哈屯以前在京城的時候認識她,微臣怕哈屯認出她的身份,所以就借口紅妝脂粉鋪女老闆有病,把她借出宮,放她走了。」
「微臣欺騙了哈屯,微臣有罪,微臣認罰。但是微臣從來沒有出賣過汗廷和哈屯。一片忠心,日月可鑒。」
我只是一門心思捶白蓮教。
三娘子指著魏採薇,「依你看,我該如何懲罰你的義妹?」
丁巫跪求道:「一切皆因微臣而起,微臣願意替愚妹受罰,一人承擔兩人的懲罰。」
三娘子卻說道:「女子出嫁從夫,她既然嫁給了汪大夏,就是汪家婦。論承當責任,你這個義兄要退一射之地,她的丈夫才應該為她的言行負責。你把汪大夏叫過來,要他親自來領自家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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