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玉蓮輕輕點頭,這些年來,別人的閑話,可還少了嗎?雖仗著父母愛護,沒吹到自己耳朵里來,自己又深居簡出,這才過的安生,只是也有個把不識眼色的下人,背地裡說,都被自己母親打發了,玉蓮想到這裡,頓覺得,如沒有父母,自己都不知怎樣,不由軟軟的靠到了母親懷裡。
王氏把女兒摟住,反誤解了她的意思,嘆息一聲才道:「陸家聽了這話,卻也半信半疑,再說婚姻本是前世的緣分,哪有輕易毀了的道理,這才找了陸三嬸過來,我見了她,還心頭狐疑,談話之時,也旁敲側擊的問過,她口風甚緊,卻沒問出甚來。」
聽見娘嘆息,玉蓮抬頭望住母親,笑道:「娘,你別放在心裡,她也是沒了的人了,造了口業,下去也定有治她的。」王氏卻是也知道玉蓮素日不大信這些,說出這話,卻是安慰自己的,點頭嘆道:「只是青玉她。」說完這話,又是深深嘆息。
玉蓮忙安慰道:「娘,我見林家待青玉妹妹極好,她現時又懷著孕,想來也不會受什麼苦。」王氏點頭:「這樣最好,青玉我也看在眼裡,和她爹娘不同,她苦了這許多年,也該得些安樂了。」
母女又說了一會話,夜更深了,王氏回房歇息,玉蓮送到門口,這才回到床邊坐下,見杏兒已經伏在桌子上睡著了,不由笑笑,上前推她說:「你也快去睡吧,這夜裡還涼,這樣睡,你也不怕感了風寒?」
杏兒從夢裡驚醒,還當玉蓮要茶,朦朧著眼就說:「姐姐可是要茶。」就急急伸手去拿茶壺,玉蓮輕笑:「我是叫你去睡,不是要茶。」杏兒點點頭,揉著眼睛就到玉蓮床后的一張小床睡去了。
玉蓮躺下,聽見杏兒傳來的鼾聲,又想起青玉的遭遇,內心百轉千回,若自己不是有一對好父母,只怕比青玉還不如,嘆息一會,又想起今日在林家,遇到的陸秀,雖夜裡無人,臉上還是有些發燒,這樣的人,今日看來,比那劉大智更值得託付終身吧?
三奶奶的死,宋三的投靠劉家,雖然也引起了些風浪,卻如那水中的漩渦一樣,過不了幾日,就消失了。
進了七月,一個消息也傳來了,劉大智託了做侍郎的舅兄的福,居然起複了,雖然不過是到山東任同知,任所也不是很好,但是這畢竟比賦閑在家要強的多,劉大智掩不住喜悅,要請一請客,芹哥現在是舉人,又是劉大智的弟子,於情於理,也該去賀一賀,更何況,劉大智還差人送來了帖子。
芹哥拿著帖子,眉心皺成個疙瘩,最自己的這位老師,自己是實在不想搭理,但他身為師長,給自己下了帖,不應下的話,又著實難為,正在芹哥在書房裡急得團團轉,怎的打發劉家來人的時候,玉蓮來弟弟書房尋東西,見桌上一個帖,弟弟在轉圈圈,旁邊還有個小廝在那裡垂手等著,拿起帖子一看,明白了來由,把帖子遞給小廝,笑道:「你去告訴劉家來人,說那日定會到的。」
小廝領命去了,芹哥不解,剛想叫住小廝,玉蓮已經坐下,笑道:「你卻是想問,怎的我會讓你去?」芹哥點頭,玉蓮輕笑:「你若不去,知道的倒是知道,不知道的,還當你是不把師長放在眼裡。」
芹哥哼了一聲,坐下道:「那種師長,認了他,還污了自己的名聲。」玉蓮噗嗤一笑:「話是這樣說,然別人看了,總有你的不是,再說,你若不去,看在外人眼裡,還當我宋家記仇記了那麼多年,和陸家都結了親,還記著這些事情,也是不好。」
芹哥氣鼓鼓的,看也不看姐姐:「難道姐姐要我去和那個不配稱為人的人笑語?」玉蓮搖頭:「你又呆了,須知你日後做了官,總也要有應酬到的,總不能只待在衙門裡,上司也不去略應酬應酬?」
芹哥起身,恨恨的道:「姐姐現在年紀大了,倒教起做弟弟的這些了?」說著拱一拱手:「只是做弟弟的,恕難領姐姐的教導。」玉蓮這話,想不到卻被弟弟不喜,自小以來,芹哥還是頭一次忤逆姐姐,這下玉蓮也急了,起身拍一拍桌子:「你沒聽我說完,怎的這般?」
芹哥嘟了嘴說:「姐姐要教弟弟學壞,做兄弟的,自然不敢從命。」玉蓮見芹哥書生意氣發,倒自己笑起來,上前把芹哥拉了坐下,細細的對他說:「並不是教你學壞,卻有一句,情理情理,做事不光是個理字,還有個情字,劉大智教過你,這也沒假,這麼些年了,和他家也沒什麼來往,他既下了帖子,你也不好駁回,只去就是,只是要記得,少說話,去去坐坐就回,全了禮,也圓了情,讓人挑不出錯就是。」
說著玉蓮嘆氣,拍拍弟弟的肩膀:「我卻也知道,你是為我抱不平,只是世間的事,哪能都完全了,只要自己做到就可,旁的休論。」芹哥點頭,玉蓮正欲起身,又想起一事,笑道:「你見了那些不想見的人,淡淡的就好了,別再去想出什麼頭,惹人笑話,還讓自己吃虧。」
見芹哥點頭,玉蓮這才起身回房。
等和王氏說起,王氏聽了,點頭說:「這也是道理,人活這世,不平的事多了去了,難道事事非要爭個不足才可?能讓的就讓,不能讓的,再想辦法。」玉蓮笑著道:「不讓爹納妾,娘就不讓了?」
王氏拿起手裡的針,戳了玉蓮一下,笑罵道:「好不害臊的丫頭,這樣的話都說。」說著放下手中針線,嘆道:「你爹他是見了那幾家納妾的,就沒一家過的是真舒服的,這才怕了,不敢納。」玉蓮聽了這話,想起前日老林來說的,劉家又納了妾,這次卻是納了一雙姐妹,姓汪,不由嘆氣道:「這妾也沒甚好日子,旁的不論,光舅舅家,就打了多少飢荒。」
王氏悶頭做活,頭也不抬:「可不是,你舅舅前後也納了七八個妾,賣了的碧桃,吊殺的九娘,產亡的戚娘,現在只剩的陳姨娘和田姨娘了。」接著抬頭,把針在頭皮裡面磨磨:「這好好的人命,何苦就這樣糟蹋了,哪是過日子的道理。」
玉蓮點頭,笑道:「要不是娘,青玉只怕也。」王氏搖頭,嘆氣,把針線放在一邊,看著玉蓮:「那劉家的,可是好惹的,他家的妾,可有一個好下場的,也只有那豬油蒙了心的爹娘,才把女兒往他家送。」
玉蓮輕笑,沒有說話,陳千金嫁了劉大智八年,卻一直沒有身孕,這周圍都傳遍了,說陳千金是不會下蛋的母雞,劉母雖然和陳千金幾次過招,老實了許多,但這沒有孫子,還是抱憾的,更何況,劉家族裡,見劉大智沒孩子,常有人上門去坐坐,話語里希望過繼一個給陳千金,好引個孩子出來。
這樣的人家,丈夫做官,正房奶奶又沒有孩子,還不是有那愚昧之人,希圖女兒送進去,一舉得男,承了劉家的家業,到時全家都有靠,自然也不管劉家那些妾沒有甚好收場的,這次汪氏姐妹的爹娘,想來就是這樣想的。
想到這裡,玉蓮想起去年在路上見過的陳千金,臉上的那股戾氣,不由嘆息,這樣的一個正房奶奶,誰能討了好去?
芹哥聽了姐姐說的,後來王氏也是這般說,還有月英也在旁幫腔,到了那日,雖不情願,也只得穿了衣巾,去了劉家,這日劉家卻是分外熱鬧,一來是賀劉大智起複,二來也是他新納寵,還請了唱的,在那裡唱戲助興。
玉蓮雖這樣說了芹哥,卻也知道自己弟弟一股筋上來,萬一又惹出什麼事來,月英卻也有這樣想法,兩人自芹哥去后,就坐在後院做針線,月英的耳朵,時時只是注意聲響,玉蓮想笑她,卻是自己也好不了多少,繡的絲線,顏色時時弄錯。
還好不過下半晌時,就有人來報說,芹哥回來了,話還沒落,芹哥就走進後院,月英忙迎上去,見他都齊全,只不過身上帶了些酒氣,這才放下心來。
玉蓮也沒上前,芹哥給姐姐做了個揖,這才坐下,玉蓮笑道:「你喝了酒,這臉還是紅的,怎的不回房歇著?」
芹哥笑道:「姐姐,今日方出了口氣。」玉蓮白他一眼:「難不成你又和別人打架了不成?」芹哥呵呵一笑:「姐姐,這事卻沒有,只是劉老奶奶,拉住我說了半天的話。」玉蓮眉一揚,這雖然是師徒,卻也沒個去赴宴和太師母說話的理。芹哥見玉蓮沉吟,坐近一些:「姐姐,你別不信,正好碰上,她卻拉著我,訴了半日的苦。」
玉蓮白他一眼,芹哥這才講起,原來今日席上,雖都是樂清的鄉宦,只是芹哥托個不耐煩,就出了席,去散散,剛走到一個拐角,就聽見有人在罵:「你這小丫頭,怎的這般不懂事,連老奶奶都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