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玉蓮聽了這話,也沒說話,劉母還當她害羞,拉住玉蓮的手,款款地說:「你瞧,大智他現是進士,又是知縣,也合了你當日的條件了。」玉蓮抬頭看向劉母,面帶驚色:「陳千金是幾時沒的?怎麼我們都沒聽說,也沒去送禮。」
劉母被玉蓮的話弄的一頭霧水,正打算開口,玉蓮站起身來說:「瞧嬸子的意思,是陳千金還活的好好的,想讓我去做妾?」劉母愣愣地點了下頭,玉蓮掃了一眼,見旁邊還放著劉家送來的禮物,正打算招呼人把它扔了出去,劉母醒過神來,上前拉住玉蓮的胳膊:「玉蓮,明人不說暗話,是求你去做妾,只是呢,你也知道,我心裡對你是怎樣的,雖說是妾,那禮數一點也不差,除了名分,你和媳婦是一樣的,我疼你的心,比疼她還要多了幾分。」
玉蓮正準備發作,只是伸手不好打笑臉人,再說,還準備聽劉母會說些什麼出來,也不出聲,劉母見玉蓮不出聲,以為這麼幾年,玉蓮年紀越來越大了,受不住別人的說,也想找個台階下,拉了她坐下,繼續親親熱熱地說:「玉蓮,你放一百個心好了,你嫁了過去,我絕不會委屈你,日後你有了孩子,定和那陳家生的是一樣的,不分什麼高低。」見玉蓮還不出聲,劉母掩口笑了:「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也不是我說,這都過了二十的姑娘,心氣再高,也沒幾年的好日子。」
說著就拉玉蓮起身,去看劉家送來的禮物,玉蓮坐著不動,劉母還當玉蓮嫌送來的東西不好,拉著她的手說:「你不必擔心,那裡的屋子,已經準備好了,和上房是一樣的歸置。」玉蓮冷哼一聲,招呼道:「把那些東西,都給我扔出去。」
有兩個小廝在門口的,早巴不得這聲,立即進來,捧起劉家的東西就往外扔,劉母急了:「玉蓮,這說的好好的,怎麼就要扔東西。」劉母帶來的人,見宋家往外扔東西,忙追著出去了,玉蓮這才起身,看著劉母,目光平靜,劉母卻被她的眼神看的心裡發毛,玉蓮抬起手來,劉母還當玉蓮要打她,跌坐到椅子上說:「玉蓮,你這要幹什麼?」
玉蓮抬手卻是理了理頭髮,雙手撐在劉母坐的椅子扶手上,微笑著說:「劉嬸,看在你年紀大了,我不說你,只是不管今日是那姓劉的叫你來的,還是你自己的主張,都給我記住,我宋家但凡有口飯吃,就不會把女兒送去給人家做妾,你心裡打的好主意,都給我收回去。」
說著站直身子:「來人,送劉太孺人出去。」這時劉母帶來的人,抱著宋家扔出去的東西,想是沒東西包,卻脫了自己的一件外衫包了,只穿了個小襖加背心,風一吹,凍的索索的抖,見玉蓮發火,也不敢上前去,見劉家的丫鬟上前去扶劉母,請她出去,自己這才上前扶住劉母:「老奶奶,先回去吧?」
劉母在玉蓮這裡,碰了一鼻子灰,見了自己帶來的人,怎好塌了架子,恨恨地瞪了玉蓮一眼:「宋丫頭,別以為你好強,劉家的門進不去,你還真以為誰會娶你。」說著仰了下巴:「我們走。」
玉蓮還沒說話,喜兒早追出去了:「一輩子不嫁,也好過嫁給那個沒良心的。」玉蓮叫住她:「喜兒回來,窮寇莫追。」喜兒站回玉蓮身邊,沒好氣的說:「也不知道姓劉這家是怎麼想的,居然好意思開口叫姐姐去做妾,先不說對方那個德行,芹哥還是他學生呢,納學生姐姐為妾,這大明律還不許呢。」
玉蓮拿起喜兒垂下的一縷頭髮往她臉上一刮:「小丫頭,大明律都搬出來了,哪裡學的?」喜兒笑嘻嘻地說:「這不是姐姐常看書嗎?奴也學著看看。」玉蓮點她額頭一下:「學的一身刁鑽古怪,不怕嫁不出去?」喜兒皺皺鼻子:「嫁的不好,不如自己過了這一世,庵里的姑子,不也這樣過,更何況還能到處走。」
兩人正在說話,王氏從後面進來,面上哪有半點病容,玉蓮忙上前攙住王氏,扶她坐下,王氏拉了玉蓮的手坐下,嘆道:「兒,你也不怕?」玉蓮哼了一聲:「有甚怕的,難道他一個江都縣令,還能來浙江搶人不成,再說了,誰不知道這點事情,他也要顧忌。」
玉蓮正在說,見母親臉上露出促狹的笑,靠到母親懷裡道:「娘,女兒不依,你又耍我。」王氏拍拍她身子,笑道:「你方才趕人出去的時候,那個威風,這時候又和我撒嬌?」玉蓮只是躺在王氏身上不起來,王氏默了一會,道:「香兒,你著個人去打聽打聽,怎的這好生生的,那劉家要姐姐去做妾。」香兒答應著去了。
玉蓮起身:「娘,打聽它做甚?」王氏點女兒腦門一下:「以防萬一。」玉蓮眼珠一轉:「娘,你只怕是想看好戲吧?」被女兒說破,王氏笑道:「這閑著也是閑著,沒有這些消遣,那日子得多寂寞。」玉蓮看母親一眼:「王家舅舅那邊的戲,還不夠好看?」
王氏嘆氣:「那邊,總是至親。」見娘這樣,玉蓮拉了她手說:「娘,舅舅也太過分了,你得空,也說說。」王氏皺眉:「你舅舅,要是能依我說,也不會這樣。」回頭拍玉蓮一下:「好了,提他做甚,不是白生氣嗎?芹哥日後要敢這樣,看我不打折他的腿。」說著王氏又嘆:「可惜你外婆去的早,要不然,哪有那些人作亂的機會。」
玉蓮任由著母親抱怨,自那年王舅爺納了那暗香院里贖出來的,名喚碧桃的,被迷的不知道東南西北,把陳姨娘她們都送回了祖宅,說的好聽,要她們去陪伴王舅母,這有眼睛的都看的出來,是碧桃挑唆的,自己好專房專寵,賺回的銀錢,也不拿回王舅母那裡,只是一味往碧桃手裡放,王舅母只能靠家裡的田租過活。
王舅母來和王氏哭了幾次,王氏氣不過,也進城說過哥哥幾次,叫他不要寵妾太過,髮妻的恩愛,也要有些,王舅爺初時還聽,等到回到房中,聽了愛妾的哭訴,心腸又轉了回來,說自己妹妹可是來分家私的,氣得王氏要死,那王家族裡的人,受了王舅爺的好處,哪個還來管這些閑事,都說是家務事,王氏要拉著王舅母去公堂上告王舅爺寵妾滅妻,半點不念夫妻恩愛的事情,倒被王舅母攔住,說自己再做些針黹,也能度日。
見王舅母全是那扶不起的阿斗,王氏也冷了心,只是拖家裡有事要忙,再不出面管了,見玉蓮提起這事,王氏在房中徘徊半日,還是命人拿了五兩銀子,說芹哥結婚當日,還請王舅母來鋪床,這些就給嫂子買些衣裳。
王氏這裡安頓好了,香兒也打聽回來了,她一路小跑,滿臉是笑地走到王氏房裡:「報應,奶奶,全是報應。」王氏把針線籮收好,示意香兒坐下說,香兒來不及坐下,就對王氏說:「奶奶,把姐姐也叫來,讓她高興高興。」
玉蓮恰好過來,聽見香兒這樣說,在外面就揚聲道:「叫我做甚?」說話時,已經進了屋,坐了下來,香兒笑著說:「姐姐,你知道今日劉家那人為甚來?」玉蓮一笑:「有甚好知道的,提起這事,還髒了我的名聲。」
香兒見玉蓮不感興趣,轉向王氏說:「奶奶,那老太婆,可遭報應了。」王氏看玉蓮一眼,見她專心地只綉著一張手帕,示意香兒繼續說。
劉大智闔家到了任上,這知縣雖說只是七品,卻是個親民官,進了江都縣內,就全聽劉大智一人的了,劉大智安頓好了,也要和士紳們來往,劉母在後衙,受兒媳的供奉,不時也有士紳們的妻子,進衙來走動,陳千金是官家出身,應酬這些,自然很是有規矩,只是劉母本是那浙江鄉下織網巾的貧人,一時因了兒子的原因,娶了官家女兒做媳婦,兒媳帶來的那些家人,對自己雖只是面上恭敬,劉母看在兒媳豐厚的嫁妝份上,也暫時忍了。
等到來到這江都,那士紳家的奶奶們,見了知縣的娘,一個個馬屁拍的比什麼都響,劉母受了這些奉承,身子如飄在半天雲上一般,原來看在兒媳嫁妝豐厚,再則家人也是她那邊帶過來的,還讓了兒媳三分,現在衙門裡面的使喚人,多一半都是劉大智得中進士,來投靠的,劉大智口口聲聲,以孝為先,那些人瞧了本官的神色,對劉母也多有奉承。
既這樣,劉母看這個兒媳,開始慢慢的不順眼起來,再則,陳千金帶來的家人,對後面投靠的家人不滿,反過來也是這樣,劉大智常在外堂,裡面的事情也一概不管,卻是兩個女人,在裡面,今日你打我的丫鬟一頓,明日你打我的婆子一番,好歹臉皮還沒扯破,左右不過拿著使喚的人出氣罷了。
時光易過,劉大智上了任,也有一年有餘,有那愛奉承的,見劉大智膝下尚虛,送了個妾給他,劉大智初時,還說些聖人的話來推辭一番,等到那女子出來,見那女子,生的水汪汪的眼,細條條的身段,說起話來,如黃鶯婉轉,自己身子,早酥了一半,推辭幾句,卻不過,就帶了回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