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毀了的半張臉

只看她的側臉便能看出那是一張極其年輕的臉，膚如凝脂，五官精緻，她緩緩轉過頭來，俯下身子聽了聽楚懷謹的呼吸聲后，又低頭仔細查看了一番他的傷勢，看著那麼嚴重的傷痕又難過的搖了搖頭。

從隨身的袖口裡摸出來一青色瓶子的藥粉，輕輕灑在楚懷謹的傷口上。

「嘶……」痛昏了過去的楚懷謹動了動眼睛，正好看到女子的左半邊的側臉。

眉如遠黛，眼如星唇，鼻若瓊瑤，嘴唇似櫻桃，一如既往的美，美得讓人心驚，只是更讓他心驚的卻是面前這張臉正是他日思夜想了幾百個日夜的臉。

「影兒……」他幾乎沒有猶豫，雙手一把將離他很近的女子擁在懷中。

「影兒……朕知道是你，一定是你，你的臉朕這輩子都忘不了。」

他激動起來，雙手劇烈的動作帶動剛剛才灑上止血藥粉的傷口，使得那一處又再次崩裂開來。

「放手……你認錯人了。」白衣女子既不掙扎也不動彈，只冷冷的呵斥，這個時候從她嘴裡溢出來的聲音帶著几絲難言的沙啞與低沉，似乎被人拿著火炭燒著了一般。

「不……不，影兒你別說話，你的聲音會變，可是你的臉怎麼樣都不會變，你就是朕的影兒，是朕不好，朕不小心將你弄丟了，可朕早就後悔了，朕不能失去你。」楚懷謹固執的搖頭，一把握住她的手放到他的心口：「你聽到了嗎，這裡……這裡永遠都只為你跳動，你永遠都是朕最重要的女人。」

「若再不放手，別怪我不客氣。」白衣女子對於他熱切激動的表白似乎就跟沒有聽到似的，一直冷冷冰冰的，就像他身-下躺著的那塊雪團，只是他覺得她卻比他身-下的雪花還要更冷幾分，雪花只冷身體，而她的冰冷，卻是由內而外自然流露出來的疏離與淡漠，她是冷他的心，冷得他抽搐，冷得他無法呼吸。

「不……影兒，你是朕的皇后，你從小就不會傷害朕。」

還記得他們小的時候一起在桃花樹下，影兒被調皮的他誑上了桃花樹上採花。

他一時好玩，扔了她在樹上，不管她便獨自溜下了樹，她膽子那麼小，在樹上一呆就是一個時辰，等他吃飽喝足了過來，看到她正緊緊抱著樹榦哭得傷心。

他嚇到了，他以為她能上得去，也肯定能夠自己下得來，她之所以不下來，不過是她們做女孩子的矯情罷了，所以，故意扔她一個人在那裡，讓她嘗嘗孤獨的滋味，她受不住了，便自會下來的，可惜，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喉嚨嘶啞了也還是沒有下來。

最後無奈之下，他答應在樹下接著她，讓她自己跳下來。

因為他的再三勸說，影兒終於哭唧唧的答應試一試。

可是，她跳下來的時候，最終還是沒有落到他手上，而是砸到了一旁的草叢裡，幸好那裡堆了一堆的穀草，沒摔出好歹來。

當時他問她為何那麼傻氣，明明他接著她，砸到他身上，她就不會摔著。

可她卻邊哭邊說：「不想讓他受傷害，她更加不會主動傷害他。」

年少的一句戲言，還是哭著的時候說的，那話他根本沒有在意，但是此後的好多年，她真的是那樣做的。

但凡是什麼事兒，她都事事以他的需求為先，每次都寧願自己受傷，都不願意他受半點傷害。

而現在……她下得了這個手嗎？

楚懷謹雙手緊緊摟住女孩的纖腰，雙眼緩緩閉上了。

白衣女子拔過發頂的銀簪，咬咬牙對準他的脖頸，銀簪很明顯是用久了的，連簪頭都被磨平了，抵在楚懷謹最柔弱的脖頸上也絲毫沒有痛感。

楚懷謹遲遲等不到她出手，以為她根本不會出手，連忙驚喜的睜眼。

那雙往日里纏著銳利和冷漠的眼眸中帶著欣喜，帶著期待，還有溫情，白衣女子手中一僵，有些該出現不該出現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湧來，直直的從她的心底里冒出，將她擊得身心疲憊。

「影兒……你承認吧，你就是朕的影兒。」

聽著楚懷謹如此溫柔深情的話，白衣女子突然揚唇，嘴角溢上一抹冷到極致的笑。

她突然轉過臉，用正臉對準了楚懷謹：「是嗎？那就請你好生看看這張臉，想清楚了，我可還是你想要找的人。」

那張臉可謂冰火兩重天。

一邊是無眠的美玉，經得起任何人工的雕琢，一邊卻是一塊破石頭一般的臉，只讓人看一眼便能覺得難受。

眉眼還是同樣的眉眼，可眼瞼下的臉頰處卻凝著一塊有兩指寬的傷疤，看那疤痕的模樣，很明顯是被火燒后留下的。

「影……影兒……」楚懷謹看得一陣呆愣。

白衣女子看清楚他眼中的愣神，嘴角的冷笑漸漸擴大，這個男人口口聲聲說什麼愛她，說什麼後悔，可等他一看到她這半張被毀的臉時，他的表情也不過是跟山外那些第一眼看到她的男人一般無二。

她怎麼能忘記了，狠心如他，他的心裡又豈會真的有愛，她曾經天真過十八年，難道此刻她還要再天真下去嗎？

她冷冷一哼，抬手狠狠扳開楚懷謹纏在她腰間的手指。

一根一根的扳著，不管那人纏得再緊，她絲毫沒有情感的用力扯下，也不管她的用力他是否會痛，直到一根手指不留，她猛地將他一推，騰地起身，抬腳便走。

「影兒……別走。」楚懷謹的手雖然被她狠心扳開，可他的腳牢牢的勾住了她的腳踝。她一動，他的腳便動了，將她輕輕一帶，她腳下受力，重心不穩，一不小心便倒在了他身上。

「啊……」她倒得毫無防備，可楚懷謹卻接得心安理得。

「影兒，這一次，這一次我終於接到了你，你再也不用……不用摔到地上了。」

楚懷謹擁著她在雪裡滾了兩圈，保持她趴在他身上的姿勢，盡量讓她最小程度的被雪覆蓋。

白衣女子愣了。

他不是已經看到了她被毀容的臉嗎，他不是很害怕嗎，為何還要纏著她？

難道是他們家還有他所需要的東西，她對於他而言還有未被利用完成的價值？

「放手……」一圈蒙過後，白衣女子用力掙扎。

「不……不，影兒，朕不放，朕絕對不會再放手。」楚懷謹搖頭，無比固執。

白衣女子再三掙扎不開，眼珠一暗，索性用那半邊被毀的臉對著他，咬牙道：

「看到了吧，你認錯人了。」

楚懷謹更緊了緊他的手，臉上的笑既溫柔又釋然：「不，朕沒有認錯人，朕自小到大抱過你無數次，你身上的每一塊骨頭所在的位置，你身上的幽蘭馨香，你脖頸後面的那顆小痣，還有你身上一切朕都無比的熟悉。影兒……你別想再逃走，這一次，朕就算是死也不會再放你離開。」

白衣女子的身子僵直而生硬，無論他說得再好聽，她卻一個字兒也不願意相信。

「既然你想死，那我們一起死吧。」說完她用力一蹬身後的松樹，借著它的力氣，讓兩人繼續沿著先前的斜坡往下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