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眼睜睜看著他死
楚懷謹對於她而言,是一個特殊到真的不能再特殊的所在。
她從那場大火中逃生之後,無數次想到那場熊熊燃燒的火,她也動過要他死的心,可是……
就連剛才,她明明已經動了殺心,而他最柔軟的脖頸就在她的面前,可是她卻依然沒能下得了手。
她恨自己的無用,只是既然如此,那麼便一起死吧。
她閉上雙眼,緊緊拖住手中的人,她記得這道山坡下面就是一堆亂石,她就住在那堆亂石后的小山谷里,對那裡很熟悉,這麼高的距離,這麼快的速度滾下去,他們一定九死一生。
她只報這一次仇,若是上天饒過他,她便再不糾結報仇的事。
「影兒……」楚懷謹睜大雙眼看著懷中的女子被一路上的陡峭的山勢撞得痛到不停的皺眉,心疼到極致,盡量用盡全力將她好好的護住。在落到亂石堆里的一剎那,他奮力一躍,高高跳起,將她緊緊擁在懷中,朝一旁的草坪摔去。
「啊……」
劇烈的哼聲傳來,白衣女子緩緩睜開雙眼,看到的便是自己安然無恙的躺在草坪上,而她的身-下壓著楚懷謹。
他原本在荊棘堆里就受傷了的身體,此時更是傷痕纍纍,緊緊被她壓著,連呼吸都聽不到了。
從他身上爬下來,仰面倒在草坪上,看著山腳下稀稀拉拉的積雪,她劇烈的呼吸著,只覺這麼一番顛簸似是真的要了她的命。
可是,卻因為這個男人頑強的護著她,以至於她並沒有如預期的那般送掉自己的命,而是又完好無損的回來了。
她眼神略有些複雜看著進氣沒有出氣多的楚懷謹。
「如果你死了,這就是上天的命運,你認命吧。」撫上他的容顏,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
她靠在他身上,雙眼無神的看著遠方,她想他也許就這樣死了吧。
既然如此,她算是替家人報了仇了吧,她的心愿已了,她也是時候去陪她的家人了。
他們在地底下恐怕已經想念了她很久了。
「母親,父親,大哥、大嫂……還有可愛的小侄子,我來陪你們了。」這回她沒再用那磨平的銀簪,而是掏出了隨身的藥粉,高高舉起,眼看著冷風把它們吹起,她緩緩湊近,張嘴便要倒進去。
「影兒……朕還沒死,朕不許你死。」身-下那人突然清醒過來,一把打翻她手中的紙包,雙手一動圈住她的脖頸將她死死箍在懷裡,不讓她抬頭。
眼看著那些毒藥粉末被風吹散之後,他才長舒一口氣,幽幽嘆息:「別死,影兒,影兒別死,朕還活著,你們林家的仇還沒有報,你若死了,朕還活得好好的,只怕你沒向他們交代,他們會生氣,會怪你的。」楚懷謹嘴裡說著生死,大手卻撫過她被燒傷的臉頰,那道疤痕像一塊軟體的爬蟲一般,醜陋的爬在她的臉頰上,就連另外半張美麗的臉也壓制不住那半邊的難看。
楚懷謹卻像根本無所察覺一般,手指輕緩而溫柔,輕輕撫過,撥弄著。
白衣女子心神一窒,眼眶漲得通紅,發熱、發燙的,只消輕輕一眨,她眸間的熱淚便「唰」的落下,滴在醜陋的疤痕下,那一處看著越發丑了。
「影兒……」楚懷謹趁勢將她緊緊擁在懷中,企圖用他溫暖的懷抱包圍她,溫暖她。
寒風在耳邊呼嘯而過,不知何時,山谷里也漸漸的飄起了雪花。
白色的雪點子,像翩翩起舞的精靈,旋轉著優雅的落在兩個緊緊相擁的身影上。
這一刻彷彿靜得像畫一般,大自然當中除了輕輕飄落的雪花的聲音,所有的小動作也絕了聲息,躲在坑洞,不敢出現,唯恐打擾到他們。
寒風越來越響,雪花越飄越多,不知道過了多久,白衣女子的身體既冷又暖,這冷暖兩重天,讓她心頭湧上莫名的溫暖,那些暖暖的熱浪正在慢慢的侵蝕著她對面前男子的仇恨,她有些心慌了,用力推他:「放開我……」
「影兒,你說你是林月影,是不是?」楚懷謹微弱的聲音傳來。
「是又怎麼樣,你放開我……否則……」林月影發著狠話,只輕輕一推,楚懷謹便「砰」的倒地不起。
再看他的身上,已經到處都是被凝結起來的白雪和鮮血。
紅白相觸,格外的刺眼。
「楚懷謹……楚懷謹……」林月影臉上一片煞白。
他剛剛大概已經是拼著最後一絲力氣在救她了。
她緩緩掙脫他的懷抱,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朝著另一側的山谷里走去。
山谷的那一頭,與這裡不過只隔了一刻鐘的路程,裡面的環境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裡面氣候溫暖適宜,漫山遍野都有野花開著,小溪流在一旁汩汩的流著,緩緩散發出陣陣白霧。
那流出來的不是冰水,而是溫泉水。
這一山谷如春的季節也正是這汪溫泉水所致。
站在溫暖邊看著自己的倒影:一身雪白的連帽披風,帽子歪歪的搭在一側肩頭,上面雪亮的白不知何時竟沾到了些許殷紅的鮮艷。
那大概是楚懷謹的血。
「他會死嗎?」面對水中自己的倒影,她輕輕啟唇。
「或許不會吧,他的命那麼大,從那麼高的山坡上滾下來都不曾死過。」
「或許會吧,前兩次他已經嚴重受傷,他不可能再能堅持得下去。只要她忍住不要救他,就算他不是失血過多而死,也會被冰冷的天氣凍死。」
要是他就這樣死了,也算是為他們家人報了仇了吧?
林月影重新戴上兜帽,不說別人了,就連她自己看久了這半邊醜陋的疤痕臉,她都會害怕。
雙手抱著膝頭靠著一塊光滑的大石頭上坐著,雙眼眺望著遠方,那片天空已經開始泛出了灰黑,雪花也還在緩緩的飄下,落在有溫泉的山谷里,頓時便化成了一灘水,匯成一股股小小的溪流,澆灌著那些需要水的花花草草。
只是楚懷謹所在的那個地方只怕沒有這麼幸運了吧,他一定會被雪花越蓋越厚,直到他整個人都被雪花完全覆蓋住,然後悄悄的被凍死。
死……
死之一字,從來都沒有這樣沉重過,甚至是她自己被大火燒著,即將要死掉的一剎那,她都沒有覺得心裡這麼難受過。
那個時候的她,一心求死,以為自己終於可以死了,所以,她是懷著一種解脫的心情。
可現在,這份沉甸甸的感覺,讓她異常的難過,甚至呼吸不暢。
她用力跺跺腳,將兜帽繫緊了,從溫泉旁的茅草屋裡拿出一層厚厚的毛毯站起來,往楚懷謹倒下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