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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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時長三小時。

教室很亮,很大,空氣中帶著樹葉與陽光晾曬后的樹葉的味道,陽光灑在試捲紙張上,不刺眼,很溫暖,空氣中懸浮著透明遊動的塵埃,筆尖劃過,就擾亂了。

鹿行吟一道題一道題地寫下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甚至一剎那有些想不起來,這就是關係著他能夠保送與否的一場重大考試,也想不起來這會是他整個高中生涯唯一,也是最後的競賽機會。

上一次他有這種感覺的是他的中考,那一天他高燒,渾身急性過敏發作,平常細瘦的指尖腫得幾乎無法握筆,那時他看眼前的試卷,實際上那個教室沒有窗,他以為的日光是頭頂刺眼的白熾燈,長長一道橫杠,打開的時候會發出極其短促的「嗡」聲。

「同學你還好嗎?」聲音又遠去,很明顯是監考老師怕出事,他走出去打電話,聲音聽起來很緊張,「來個醫生把他接走吧,這太嚇人了,這種學生不是可以申請特別考場嗎?其他考生或許會受到影響。」

也有人來勸他:「身體重要,一場考試,哪怕它是中考,哪裡有自己的身體重要?」

那一天,他暈倒之前,只拼盡全力說了一句話:「別告訴我奶奶,她剛剛做了手術,身體不好。就說,我沒來考。」

「你不是考了競賽雙第一,保送繁星中學嗎?」趕過來的一位監考老師認識他,也覺得棘手,「你怎麼來考試了?你沒走保送流程嗎?」

他沒力氣回答,記掛著鹿奶奶,還是堅持:「就說,我沒來考。」

總比一開始有個希望,要好得多。

那天的光線虛浮透明,亮得十分空,他記得那天的每一個題目,記得黑色的簽字筆在畫下坐標系時烏黑的墨痕,也記得醫院中熟悉的消毒水氣味。

如果說無法申訴,是他為了那五萬塊而做下的選擇,而中考當天高燒昏迷,那就是他的命運了。

兩年後的國家初賽考場,鹿行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想起那一場考試,那些久遠的、帶著苦味的回憶都跳了出來,因為外邊日光太亮么?

從化學基本原理分析,到無機元素與結構,每一個題目他都認識。這是他接觸過的國家初賽難度,雖然不能保證自己考得特別好,但是至少都在心理預估範圍內。

他的考場里真正的競賽生不多,大多數是被強塞過來,或者偶爾幾個學校的學生過來「碰碰運氣」。

鹿行吟身後不遠處的一個女生,在試卷剛下發的時候就輕輕念叨:「完啦,以為混一混多少能夠蒙對幾個,可是這個試卷沒有選擇題呀……」

考試時間過半時,全場已經有三分之二的人選擇了停筆。鹿行吟注意到,和他一樣還在寫的學生,大部分都是S市中心的這幾所學校,彼此看校服都能認出來。

無非是鷹才、五中、三中,他們青墨,在其中甚至有些排不上號。

考完后,鹿行吟走出考場,渾身一輕。

他打開手機,想聯繫他的小夥伴們,卻見到手機上有個來自周敦的未接電話,然後是一條簡訊。

他趕緊打開看,看見一共兩條,一條發送於三個小時前,【加里敦大學校董】:「你今天考試是嗎?哥忙起來都把這件事忘了。」

還有一條來自剛剛:「考完了嗎?是不是準備保送了?」

周敦最近變得很忙,他聯繫上了沈青雲,兩個人合計之後,一邊出錢和高考方面的人脈,召集教師,另一邊出競賽信息和競賽輔導,兩邊開辦了一個「青雲」教育機構,正在辛苦地忙著前期準備工作。

鹿行吟也沒有去打擾他們。

是不是準備保送了?

這一句話中的期待、羨慕和寄託,鹿行吟能感受到。

鹿行吟想了想,不知道怎麼回復他,輸入框停留了一下,只來得及發送一個:「考完了,不知道結果怎麼樣。儘力了。」

沈珂離他考場最近,先來找他會和,隨後是易清揚、黃飛鍵。顧放為一個人考場離得最遠,他們匯合時,顧放為頂著烈日跑過來,烏黑的髮絲都沾了汗水,他笑著問他們:「考得怎麼樣?」

他們在路上就把答案對了,鹿行吟報的答案——他自從今年四月之後,所有的無機題幾乎沒再錯過,之後的隊內互判申訴,這一塊都是交給他的。

除了鹿行吟、顧放為兩人以外,其他幾人都是採用了1+1+1的模式,只做了三個部分的題目,沈珂估分63,黃飛鍵57,除此以外,還有另外兩三個陽光班的孩子報出了40分以上的分數線。

易清揚卻有點出乎他們的意料,只有48左右。

易清揚是他們中間,唯一一個基礎紮實,卻沒有選擇五月停課的人,分給競賽的時間少了許多,此時此刻對出這個分數,他倒也不是很意外:「我只做了無機和一點簡單的有機部分,今天無機部分偏難,多花了一點時間,所以後邊的題目也沒有空寫了。」

「都好,是正常範圍內,今年保送線至多45了,運氣差一點的話是省三等獎,也能看看有沒有降分協議和自招資格。咱們省省隊選拔不考實驗,到時候如果有人拿了一等獎,還想去省隊看一看的話,基本上省隊選拔難度和國家初賽差不多,不用太緊張地去準備。現在最高壓的時間結束了,大家可以先放鬆。」

陳沖請他們吃了一頓飯,算作一個階段的圓滿結束。

如今是八月下旬,暑假的尾端,過幾天就要開學,這些孩子們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烤魚在桌前的錫紙盤裡滋滋作響,陳沖喝了一口啤酒,舉杯問鹿行吟——他估分最高。

「真不考慮進省隊?」

鹿行吟看了一眼顧放為,小聲說:「不考慮了,只想要保送。」

「沈珂你呢?」

沈珂說:「我想,但是不知道分數夠不夠。求穩為上吧。」

「哎,也是,你們說起來呢,也算是我帶的第一屆S省競賽生。」陳沖看起來有些黯淡,或者說憔悴,或許連日的奔波,也或許是今天的高溫,讓他看起來有一點小鬱悶。

他以前手把手教出來的,都是奧林匹克國家隊員,如今來了青墨七中,他最看好的兩個學生,或許都要止步在國家初賽。從前的榮耀與風光都已成往事,如今的他帶著青墨的孩子們,在街邊大排檔中吃烤魚喝可樂。

或許也不是不好。

*

同時間段,B省CNAO(全國中學生天文奧林匹克競賽)初賽正在進行中,觀星台上,所有人都等待著夜晚的來臨,興奮快樂的氣氛無聲蔓延,所有人都高高興興的,眼底帶著笑意。

天文和其他的學科競賽都不一樣,它不計入高中生升學優惠條件中,僅有的一點優惠,或許只有在某些開設天文系的大學中有用——而天文,已經成了普遍認知中又燒錢又冷門的一個專業,基本上能有時間參加國際天文奧林匹克競賽(IAO),或者亞太天文學競賽(APAO)的孩子們,要麼是興趣使然,要麼是興趣使然加上前途無憂。

霍思篤此行和霍家世交的葉家小女兒一起,是葉娉婷的親妹妹,名叫葉過廬,是她在A國培訓時遇到的,霍江特意叮囑要她接近,拉攏好這個小姐妹的關係,因為葉家和顧家交情匪淺。

葉過廬生性冷淡,不愛說話,對於她的接近,一直沒什麼特別的表示,不喜歡也不算討厭,勉強算是搭個伴。

國內天文競賽更像是旅遊和同好交流會,葉過廬和和身邊剛認識的幾個少年談笑風生,只有霍思篤一個人隱在角落,低頭背著書。

「110個梅西葉天體中,半數以上是星團……」夜風很冷,她的嘴唇凍到發紫,指尖顫抖。

這一切都讓她會想到A國的那個雪夜。

霍江怒斥她:「沒用!把你帶到這裡,見人家男孩子,你還擺出你這個大小姐樣子做什麼?真以為你是大小姐?老子親兒子在國內,我這是給你機會!你考不過他,遺產就是他的,你以後想怎麼辦?」

「別這麼看我,你弟弟也沒什麼用,上個學期結束時就出局了,廢物一個。我這是為了遺產嗎?我不也是為了你們兩個好!養了你們十幾年!」

……

暗無天日的努力,數度的崩潰,最後剩下的只有麻木。

她抬頭仰望星空,別人看見漂亮的星雲,為終於觀測到一顆不常見的星星而歡呼雀躍,她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織成了羅網,璀璨又閃耀地蓋在她頭頂,壓得她幾乎窒息。

「誰的指星筆啊挪一挪!影響我觀測了!」旁邊一個男生不滿地嘟囔道,他側身一看,望見一個漂亮女孩靠在牆角,渾身蒼白得可怕。

「你怎麼了?」男生奇道,「你不舒服嗎?」

「我……」霍思篤喃喃道,「我害怕……」

律師冰冷的聲音仍在腦海中,「小姐要參加競賽了,截止目前,由於你一直在A國進行培訓,所以考試得分加點會落後一些,不過先生的意思是,不爭朝夕,競賽的分數可比上百場考試要來得更多。初賽一等獎,那就是幾百多分。」

可是霍思風呢?

她回家看見他在學習,他的得分已經快要比她高了,更何況她在他的抽屜里發現了很多大學專業書。

顧放為之前是學競賽的,霍思風和顧放為關係這麼好,他也會去考競賽嗎?霍思風會知道這個消息嗎?

葉宴,說好的來A國陪她,卻越來越頻繁地往S市飛,她已經不要她這個女兒了嗎?

……

「我害怕。」霍思篤仍然在不停地顫抖,連脊椎都僵硬了。

「我真的,害怕……」

※※※※※※※※※※※※※※※※※※※※

實際上國內天文比賽為了方便觀測,應該是3-4月份進行,而且也沒什麼省幾等獎的區別,過了預賽直接挑人去集訓隊,這裡時間上就是私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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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以為我是學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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