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時也命也

浩子邊挖邊問我：「挖這玩意兒幹嘛？別特娘賣關子，快說。」

我停下手中動作，從懷裡掏出那張寫詩的紙，問浩子：「你真沒看出什麼問題？」

浩子瞄一眼，說：「看出個鳥，這詩不是說要弄死我們嗎，你已經解釋過了。」

我說：「這紙張，黃邊白底，市面很少見，但跟上次李成林寫名單給你的紙張，款式一模一樣。」

「卧槽，還真是！……啥意思？詩是李成林寫的？不會吧！」浩子訝異道。

我搖搖頭：「不是，字跡不一樣。但能肯定，兇手能拿到這種紙寫詩，證明他肯定是李家大院的人。我們前期調查集中在李芊芊旅遊同學和李成林仇家身上，被誤導了。因為我們忽略一個重要問題：最具備下蠱時間、條件，就是別墅里的人。」

浩子聽完，呆立不動。

「別傻站著，先把墳塋挖出來。」

一條已經腐爛的寵物狗呈現在我們面前。

浩子一看到狗屍，把剛才吃的麵包一股腦全吐出來。

狗肚子裡面，黑糊糊、綠油油的物體，密密麻麻蛆蟲四處蠕動，跟那天路敏鳳吐出來的東西並無二樣，夾雜著腐屍味道，奇臭無比。

我已確定，李芊芊、路敏鳳、寵物狗中的是同一種蠱：「癲疳蠱」。

此乃苗疆蠱術一種，極為變態：端午日取蜈蚣與小蛇、螞蟻、蟬、蛆、蚓、蜒蚰蟲、被施術人頭髮等研成粉末，伴以下蠱之人中指血，將對象刻成小五瘟神像，在房內或箱內供奉，念咒祭拜。

蠱成后，置於米飯菜肴中給對象食用，被施蠱人神不知鬼不覺開始出現幻覺鏡像，逐步癲癇，最終自殺身亡。至於出現何種鏡像，取決於施蠱人咒語引導。但此蠱既伴以下蠱之人中指血，一旦被人破蠱，下蠱之人自身將受蠱術反噬而死，可謂孤注一擲。

非不共戴天之仇，均不會用癲疳蠱。

李芊芊筆記里，最後一行字是：對不起，我來了。可以斷定，施蠱人讓她致幻的鏡像是要其自殺下去陪某個人。

路鳳敏說見到了鬼，叫李芊芊不要害她。可見，施蠱人讓她致幻的鏡像是李芊芊已變成鬼，來索她的命。讓路敏鳳沉浸於自己女兒要殺死自己的恐懼鏡像中，是多大的冤讎！

我將情況說與浩子得之。

浩子嘴角上翹，詭異笑一下，眼角閃過一絲凶光，竟然猛然一腳把我踹進了墳坑裡。

人摔在狗屍上，渾身粘滿蛆蟲，惡臭鑽鼻而入，剛想發火罵他是不是有病，卻見浩子掄起鐵鍬，滿眼怒火，惡狠狠地朝我拍來。

我一聲驚呼，慌忙向旁一滾，那鐵鍬「啪」地砸中狗屍，腐爛的肉糜夾雜汁水，四濺開來。我慌忙起身，浩子卻似乎變了一個人，飛起一腳，向我猛踹過來，我向左邊閃去，堪堪躲過，右半瓣屁/股被他踢中，疼得我呲牙咧嘴也就算了，這貨力氣奇大，我站立不住，往前趴了個狗啃泥。

浩子眼睛突然露出殺機，沖我迅疾奔來，我罵道：「你腦子發抽嗎？！」結果胸口又重重挨了他一拳，五臟六腑都快要被他打裂。

我奮力格擋住他揮過來的鐵鍬，抬腳猛地往他腹部踹去。

他中招，後退兩步，但眼裡殺意卻更濃，鐵鍬當砍刀用，朝我腦袋下死手削來。

我大驚失色，一個矮身躲過。

鐵鍬砍在一顆大腿粗的樹上，「咔嚓」一聲攔腰而斷。我冷汗直冒，這傢伙要殺我？

腦子還沒轉過彎，他鐵鍬就直愣愣朝我砸來，我拼勁吃奶力氣擋下，「哐」地一響，我虎口震出血，手臂發麻，手中鐵鍬也掉在地上。

浩子詭異冷笑，再度衝來，我無法，抓起一把泥土，猛地撒向他眼睛。黑夜中，他瞬間被泥迷眼，短暫停頓。見狀，我只得轉頭連滾帶爬向李家大宅逃去。浩子見我要逃，在後面瘋狂追來。

是了，浩子突然癲狂，一定是中了屋裡人術法。

他曾拿過全省青年散打比賽亞軍，跟他斗，我那形意拳完全不是對手。

除了跑，別無它法。

我飛奔而進，盯著二樓左手邊房間，瞬間就沖了進去。

果然，保姆小英正跪在小五瘟神像面前，雙手合十，磕地長拜，喃喃念咒，神像前的香正在裊裊燃燒。

性命攸關，我猛地踹開蘭小英，將神龕「嘩啦」一下全部掀翻在地，朝著小五瘟神像死命跺去，小英發出怒嚎，瘋似的來攔我。

她一女流之輩，如何擋得住我？

我一個反手將她掀翻在地，她瞬間動彈不得，那神像也被我踩得徹底稀碎。

此時，聽到大廳里一陣驚呼聲，浩子已然踹開保姆小英房門，但神像一落地，他立馬一臉迷茫地頓在原處，不知所措，手上鐵鍬「咣」一下掉了。

我趕緊過去，在他「風府」、「啞門」穴上揉起來。

待李成林和劉管家進來，浩子臉色逐漸恢復正常。

李成林驚得合不攏嘴：「什麼情況？小英……地上這都是啥？」

小英嘴角流血，臉色蒼白，眼含怨恨，原本緊緻的皮膚，此刻開始鬆弛，似乎瞬間老了十多歲，她惡狠狠地瞪著我說：「你好本事，我領教了！」

我抱著肩膀，冷冷地看著她：「過獎，差點栽你手上。其實我應該早想到是你。」

小英陰仄仄地問：「師承何處？」

我說：「無名之輩，不敢妄提師承。」

浩子滿臉疑惑：「我怎麼到這來了？擦，金子，你身上怎麼沾滿了臭蟲子？！」

我瞪他一眼，浩子還待再問，小英突然狂笑起來，笑聲摻雜著憤怒、悲傷、絕望、怨恨，又顯得無比凄涼，一頓狂笑罷，她痛恨地說：「路敏鳳那賤人命大，不僅讓你破了蠱術，還讓我遭到反噬。老天爺真不公平！不過小子，你別得意，有人會找你算賬！」

「如此陰毒之蠱你用在主家身上，死一個不夠，還要把母女一起弄死，你真是蛇蠍心腸、死有餘辜！」想到這女人被破蠱之後，作垂死掙扎，害偵探所員工、迷幻浩子差點整死我，我非常憤怒。

「哈哈哈，你們全都得死！我女兒，今年虛歲十八歲，她成人了。她本應享受這美好的世界，戴著精美的銀飾，唱著最愛的山歌，跳動妙曼舞蹈，求愛、出嫁、生子，永遠開心幸福下去，憑什麼你們能夠安然活在世上，卻一點機會都不給她？她是一條美好的生命，誰給你們權力去殺害她？到底憑什麼？！所以，我要你們死，你們這些殺人兇手，通通都得死！都得死！」最後幾個字，她幾乎咆哮而出。

小英話語剛落，一直沒吭聲的李成林，臉色陡變，突然變得憤怒而瘋狂，撿起地上的鐵鍬，大喊道：「原來是你害死了芊芊！你個瘋婆子！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眼見那把鋒利的鐵鍬就要朝小英頭上砍去，我們都嚇了一跳，慌忙一起將他攔住。

李成林卻拚死不從，兀自掙扎開我們，發狂似地沖向小英。

我趕緊朝浩子使個眼色，浩子立馬會意，迅速在他後背猛然拍一掌，李成林瞬間四肢發軟，無力地癱軟在地，但一雙眼睛仍似要噴出火了，欲圖將小英燒成灰燼。

「李老師，她已遭到癲疳蠱反噬，命不長了，遲早也是死。但你現在要報仇，卻是故意殺人。你是文化人，這筆賬不需要我來給你算吧？」我勸慰李成林。

原本儒雅的李成林，此刻卻神情猙獰，咬牙切齒道：「蘭小英，狠我不能手刃了你，你個瘋子！魔鬼！」

「哼！李成林，老天會幫我收拾你！哈哈哈，沒想到，我蘭小英隱忍半輩子，卻折在一個黃毛小子手上。真乃時也、命也，可悲啊可悲！……女兒，是媽媽沒本事幫你報仇，我來陪你了……我這就來陪你了……你不要怕……」蘭小英呢喃自述，一臉悲傷。

蠱毒反噬已開始作用於她身體，隨後，她大口大口朝地上狂噴鮮血，人也慢慢地歪倒在地。

劉管家見狀，嚇得腿抖如篩糠，問：「李先生……現在……怎麼辦？」

李成林「噗嗤、噗嗤」掉下豆大淚珠，喃喃自語道：「都怪我，都怪我，是我一手害了芊芊，我對不起她，對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