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陰胎換女

現在李成林腦子已亂成一鍋粥，想要他拿主意是不可能了。

我探手到蘭小英鼻子下，發現她尚有呼吸，只是，估計裡面五臟六腑已被蠱毒侵蝕稀爛。

成蠱難，下蠱險，遭蠱反噬泥土掩。

反噬致死，比平常中蠱毒性更猛，速度更快，神仙也回天乏術。

如何處理蘭小英，卻是眼前迫切之事，儘管她被蠱毒反噬而死，但人畢竟是在李家沒的，怎麼對外交待是個問題。

浩子問：「死了嗎？」

我搖搖頭說：「沒有。」

對付這種事，浩子最有經驗，他想了想，轉頭說：「劉管家，你速度送到她去醫院，就說突然得了急病。」

除此之外，想不到沒更好辦法。

縱使蘭小英被送往醫院，也查不出病因，且最終在劫難逃，可卻能避免李家後續很多麻煩。劉管家見有人拿主意，戰戰兢兢將蘭小英背上車，往醫院去了。

事已至此，我們扶著李成林離開房間。

我渾身惡臭，實在難以忍受，找了幾件劉管家的衣物，衝到衛生間里裡外外洗個乾淨，並交待浩子，務必把那些布滿蛆蟲的衣服用火燒了。

洗簌畢出門，發現李成林情緒已緩，與浩子同坐院中梧桐樹下，茶已泡好，正待我前去。我正好心中有疙瘩欲找李成林解答，移步過去，就著月色，端坐喝茶。

「行啊，金子，我還蒙在鼓裡呢，說說你是怎麼發現她的。」浩子先開口。

浩子偵查經驗，遠不是我能比。

只是，發現蘭小英的過程，關鍵環節涉及醫術判斷，這是他所不具備的。

我告訴他：第一次來，我去扯李芊芊頭髮，但蘭小英抓我手臂，有點疼。我猜那時她已知道我會術法，故意劃破我手臂，並對我下蠱。所以，當晚我做的噩夢，是中了幻術鏡像表現。只是，她沒想到我能靠自身修為清除蠱毒。我也一直未意識到自己曾被下蠱。

後來看到寫詩紙張，猜測兇手應是李家大院之人。聯繫起你曾拍到李總照片，感覺是她。因為從動機來說，她應該是想致路敏鳳於死地之人，當然，那時只是猜測。

昨天我們破路女士所中蠱毒，公司里的人卻同時遭到報復，而這一天，恰巧她不在李家大院，難道僅僅是巧合？裹頭巾、戴口罩，證明真兇我們見過，她不想讓我們發現。

但苦於沒直接證據，直至你吃麵包中蠱，我腦子想起來麵包是她給你的，前後一串聯，斷定一切都是蘭小英的陰謀。

李成林嘴角抽動，露出苦澀而悔恨神色。

我見李成林沉默，問：「李老師，你難道沒有什麼想說？」

李成林長長嘆口氣，緩緩地說：「自作孽，不可活，我害了自己的孩子。」

隨後，李成林道出了原委。

蘭小英是湘西人，十歲時，父母雙亡，家中只有個比她大幾歲的表哥，日子艱難。

那時李成林十七歲，HZ人，家中獨子，條件優渥。

李成林父親去湘西做生意，偶遇蘭小英，瞧其聰明伶俐，模樣俊俏，心中甚為歡喜，便帶到HZ，收養在李家。

生活日久，蘭小英對李成林產生愛意。

李成林父母去世后，他為給金石字畫事業高歌猛進鋪路，娶HZ國學泰斗之女路敏鳳。

路敏鳳生下李芊芊后，一心撲在女兒身上，對李成林關心照顧漸少。

蘭小英卻對其噓寒問暖，青春動人女人，時刻撩撥著他心弦。乾柴烈火，一觸即燃，兩人發生關係。

不久，蘭小英懷孕。

此事，她瞞了所有人，包括李成林。

孕六月，被李成林發現。

孩子不能要，否則事業、家庭瞬間崩塌，李成林苦心經營的羽毛也將稀碎一地。

李成林反覆勸蘭小英拿掉孩子，蘭小英以死相逼，並表示可以為孩子離開李家。

怪事在此時發生，呀呀學語的李芊芊，突然生病，怎麼治都無法痊癒。

無奈之餘，李成林去請教一個道士。

道士拿到李芊芊八字，反問李成林：「你是否還有一個女兒？」

李成林趕緊否認，說僅此一個。

道士說：「非也，你小女兒尚肚皮里，此女雖剛成人形，卻怨氣衝天，妄圖陰胎換女。」

李成林忙請教道長，何謂陰胎換女？

道士說：「小女兒八字硬過大女兒，小的欲剋死大的，獨享一生富貴。」

李成林當時就坐不住。

蘭小英肚子里的雖也是他骨血，但李芊芊出生日久，已見人見天見地，吃過飯，尿過床，夜半哭聲讓人狂的小可愛，怎麼能讓尚在肚皮里的小孩剋死？趕緊鞠躬懇請道士搭救。

道士收拾行囊，夜晚溜進李家。

子時，道士擺好香燭祭台，一盆清水，水中置放一雞蛋，口吐咒語，手燃符紙，腳踏罡步，施法弄術，半響之後，猛然抽出一把桃木劍，喝一聲「汰！」，手沉劍落，斬向盆中雞蛋。卻見雞蛋碎裂，流出血水，血水瀰漫，布滿臉盆。

施法畢，道士收錢，走人。

李芊芊當夜病情好轉，蘭小英第二日突發流產。而流出來的嬰兒，是個女娃。

此事神不知鬼不覺，既治好李芊芊的病，又解決一個難題，李成林從未覺得當年選擇有何錯誤可言。

誰曾想，蘭小英不知從何時何地得知此事。十多年來，雖一直與李成林苟且恩愛，但仇恨，卻從未停止，愈發濃烈。

終於，蘭小英出手了。

七月十六日，李芊芊留下日記：「對不起，我來了」。當日早上，李芊芊上吊身亡。

這天，是蘭小英女兒虛歲十八歲祭日。

李成林卸下自己金絲眼鏡，肩膀抽搐流淚。

一個珍惜羽毛的中年男人，在自己女兒死後，剝開最不堪的傷疤，赤/裸/裸地向我們展示，對他來講，確實殘忍而無情。

可李芊芊、路敏鳳，乃至蘭小英，哪一個不是受害者呢？

在慾望之境映照出光怪陸離的海市蜃樓面前，沒有聖人，李成林也是趨之若騖眾人之一。

我跟浩子唏噓不已。

李成林哭完，猛喝一口茶，似乎下定決心，說道：「二位，你們不僅查出我女兒的死因，還救下敏鳳，大恩無以為報！我知道你們肯定不是為錢財而來，有什麼要求，請儘管提。李某絕無二話。」

我正思考怎麼婉轉提出要求，浩子卻先問道：「如果我要李老師幫我們製作贗品呢？」

李成林怔了怔，說道：「其實我心中早有預感，沒想到果然是。」隨後，他堅定地點點頭：「沒有問題。」

浩子慢悠悠品口茶，淡淡地說：「李老師你無需為難，你若不願意，當我們沒說過。」

我不知道浩子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葯，只得閉嘴不言。

李成林卻搖搖頭：「非也。經此一事，我心已然通透。世上任何技藝，均為死物，死物本無善惡之分，但人為活物，卻存有善惡。如同蠱術、醫術，謀財害命者有之，救人危難者亦有之，救人、殺人全憑持技之人本心！金石字畫何嘗不是如此？真品也好，贗品也罷，所為何用，要看落入何人之手。古之炎夏瑰寶傳國玉璽，如此真品，卻惹來多少廝殺？著名藝術家梵高，曾瘋狂臨摹，本意作贗，可卻讓寂寂無名《午睡》等名作熠熠生輝、登堂入室，福澤藝術殿堂至今。觀二位言行，絕非奸佞之人，不為錢財而叫李某制贗，必有難言之苦衷，我心甘情願。」

浩子笑道：「確實如此！有李老師這番話，我們心中石頭落地。」隨後，他向我使個眼色。

我見李成林答應，心中大喜，打開手機，將多角度拍攝的百草玉照片給他看。

李成林反覆端詳，時而皺眉，時而沉思，時而稱奇，半響后，轉頭說道：「從照片看，像世所罕見的上古神玉，蘆薈造型……我從未見過。鑒寶需實物，金先生可有原物供觀瞻？」

我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百草玉，遞給李成林，他接過一看，臉色一變：「金先生，你確定是這塊？」

「有什麼問題嗎？」

「恕我直言，你這塊玉不舊！」

所謂不舊，是搞金石字畫之人行語。

對拿來鑒定的寶物，已看出是贗品或者近代仿品，嘴裡不說它是假的或新做的，而稱為「不舊」，留一份薄面給送鑒人。

很明顯，李成林認為百草玉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