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流演技

隨後，腳步聲傳來。

歪鼻小孩趕忙說：「來啦來啦，大魔頭快疼死了，我喂他喝清腸水呢。」

我只得捂住肚子，哎呦叫喚起來，同時調動自身氣息，逼出滿額頭豆大汗珠，裝成非常難受的樣子。

眼睛半睜，看到一個身影從上面走下，正是進村之後遇到的老農！

只是，他此刻衣服換成一套齊整的中山裝，梳著一絲不苟的背頭，鬍子颳得乾淨，一雙眼睛發出矍鑠的光芒，雙手靠在後背，一副六零年代知識分子模樣，與原來形象千差萬別！

「封老大，大魔頭打翻兩碗水，現在才喝完。」歪鼻小孩略帶緊張地說。

封老大臉色陰沉，無任何錶情，看看地上破碎的瓷碗，抬頭冷冷地瞥我一眼，轉頭問歪鼻小孩：「隔壁兩個呢？」

「還在睡覺。」

封老大點點頭：「很好，繼續喂！」說完，他背著手踱步離開。歪鼻小孩不敢多留，亦跟著他一齊出去。

我待在地下牢籠，暗中積蓄力量。

一旦歪鼻小孩取得封老大貼身衣物，準備用我所能企及的至高殺著——「符」訣中的「殺巽三式訣」，懲擊封老大。

「禁」訣避風邪。

「步」訣控人行。

「訣」訣驅沉痾。

「禳」訣移病灶。

「符」訣懲妖魔。

順便在此簡單介紹一下挲摩五訣。

「禁」訣最簡單，通過特定符文或藥材，供人食用或佩戴，迅速提振陽神，形成體外罡氣，避免風邪寒毒入體而病倒。我常見外王山村抬棺人、紙紮匠、捕魚人、獵戶等容易被邪氣風寒侵蝕的特殊群體，常向老叔求禁符。

「步」訣乃控人之術（導冥術屬其中一種），老叔懲罰偷牛二癩子，我為浩子報仇對付王大倫，在事務所為探究李芊芊死因控制她同學，都是用「步」訣。此訣簡單易施，但常被人誤以為邪術，其本意實為讓病人散發心中鬱結，或做出特殊肢體動作溝通天地靈氣，牽引身心達治病之目的，對精神錯亂、抑鬱、躁狂等內症，偏癱、中風、頸脖歪斜等外症均有奇效。

「訣」訣藉助挲摩師精氣，通過物靈信息導入受施者體內，將其身體陳年舊痾、瘀傷暗毒、慢性疾病逼出，受施者表面痛苦不已，實則體內正在散毒驅傷。白象警、歪鼻小孩就是讓我用「訣」訣捉弄得難以承受，但歸根結底，我是做了好事，他們其實應感謝我。

「禳」訣較為複雜，採取獨特符文，以受術者精血，通過特殊載體，將其體內疾病，轉移導引至動物、植物上面。芮塔母親的蛇毒，就是通過「禳」訣傳導到小黑狗身上（說來繁瑣，其實大家生活中都見過一些簡易「禳」訣，如小孩夜啼不止，農村老人常在村口大槐樹上貼符紙「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郞，過往君子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亮。」其就是「禳」訣中的「止啼咒」，載體是眾人之口，只是，大部分人都不懂刺嬰兒中指血塗在符紙上，還有就是符紙畫的不對，導致不能將「啼神」轉移到大槐樹上）。

「符」訣是挲摩術中最高深神技，共八式。挲摩師溝通天地靈氣，可通過念力聚合天地五行神秘力量，擊殺人身上附體之妖邪，修為高深的挲摩師，據說可如同道士一樣引天雷擊殺妖孽。常人若無端受此一擊，必然五臟六腑俱損而亡。我只會「符」訣中最基礎第一式的「殺巽三式訣」，在李宅卻破了路敏鳳身上的蠱邪，不可謂不強。金三桐到底會多少式，我並不知道，因為從來沒見他用過。

書到用時方恨少。

船至江心補漏遲。

我對自己以前沒有好好鑽研挲摩術感到無比懊悔，但事已至此，別無他法。

閉目凝神，仔細回憶「殺巽三式訣」訣歌，靜待歪鼻小孩消息。

……

「喝水了，喝水了！」歪鼻小孩敲打著鐵柵欄說。

我睜開眼，看到他來回抽動著鼻涕，沖我投來詭異目光。

走向前，接過他手裡的瓷碗，疑惑地盯著他。他著急忙慌地從懷中掏出一件衣物，然後塞到我手裡，顫聲說：「大魔頭，給你……」

我接過來一看。

內褲？！

你特么倒是偷點別的啊！

噁心就噁心吧，總比死在這強。

我把它塞進衣兜里，問道：「八戒，這水能喝嗎？」

歪鼻小孩點點頭：「不是清腸水，可以喝，可以喝。」

幾天幾夜滴水未進，我脫水非常嚴重，剛才靜坐之時，恍若自己是撒哈拉大沙漠一隻渴死即將風乾的老鼠，躺在炙熱的沙海，內心不斷禱告雨神降臨，沖走狂沙，哪怕將我淹死。

我歷聲道：「你先喝一口！」

歪鼻小孩怔了一怔，鼻子吸一下快要滴落的鼻涕，張口「咕咚」幾聲響，將瓷碗里的水喝掉一半多。

他還待要喝，我一把將瓷碗搶過來，一口倒在嘴裡，全吞了下去。

甘冽、清爽、滋潤、通泰……

勝過世間一切瓊漿玉液！

「再給我來一碗！」我實在忍不住。

歪鼻小孩慌得直罷手：「不行不行，會被封老大發現的。」

見他那焦急模樣，我只得作罷。

歪鼻小孩說：「等下你要先裝著暈倒，然後嘴啃泥巴，瘋瘋癲癲地求水喝，那些妖怪喝了兩碗清腸水以後都是這模樣……封老大會叫我們拿鐵鏈拴你到斬妖台……」

拴你麻辣個表！

「出去給我守著門口！」我臉色一變。

歪鼻小孩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嚇得臉色煞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動。

「不想死就馬上去幫我守著地下室的入口！」我再次厲聲強調。

歪鼻小孩立馬轉身，連滾帶爬跑走。

我從懷中掏出猥瑣大叔封老大的內褲……

算了，這種表述容易引起歧義。

我從懷中掏出帶有封老大信息的物靈，掐指打花，默閉雙眼，徹底清除腦海中的雜念。

為慎重起見，我鞠躬三拜祖師，腳踏罡步（姿勢跟跳大神一般，以前我發現跳了也無卵用，不能法力加成，為保持帥氣形象，我從來懶得做，為此沒少挨金三桐鞭子抽），調動自身念力，口中默念「殺巽三式訣」歌訣，引天地之靈氣。

在踏罡步過程中，腹中忽然襲來一陣巨痛，如同鋼刀在攪割五臟六腑，步履勢頭隨即而亂，額上汗水狂冒。

怎麼回事？

難道剛喝的水有問題？

想想又覺得不可能。歪鼻小孩受我「訣」訣驅毒之苦，堪比婦女生產幾何級疼痛，如何敢造次？！

我猜測是幾天幾夜未進食導致胃痙攣，乘目前尚能忍受，馬上念訣。

訣曰：無方怷無方，訣法祈真陽。祝聖賦三言，殺巽布炁場。衛靈東西豎，護魄南北藏。稽停文武道，賜吾符神降。五方罡氣聚，誅邪破蚩氓……

歌訣尚未念完，自我念力還未感受到物靈信息，卻突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挲默施術過程中，尤其是「符」訣這種最高層次訣歌施為途中，最忌打擾。

在破路敏鳳所中之蠱時，我曾被李成林打擾，差點被蠱邪之氣反噬，嘴角甚至滲出血，至今心有餘悸。

此刻傳來的聲音類似爬行動物，動靜極大，我強忍腹痛閉著雙眼，仍感到陰寒之氣撲面而來，鼻尖嗅到強烈的惡臭腥臊之味，讓人聞之欲嘔。

小腿猛然傳來一陣噬骨般巨疼，不得已我停止施術，睜眼一看，頓時頭皮發麻，倒吸一口涼氣。

一隻巨大如斗蜘蛛正趴在我小腿上吸血。

鐵柵欄邊，成千上萬小蜘蛛跟著它，恍若列隊士兵追隨心愛將領。牆壁上，密密麻麻布滿蝙蝠，一雙雙妖異的眼睛，在馬燈下泛出令人膽寒的神采。

我嚇得一聲驚叫，立馬甩腿，將大蜘蛛從小腿上彈開。卻見它叮過之處，馬上腫成瘤狀，皮膚瞬間變黑。

那大蜘蛛被甩開后，顯得非常惱怒，牽動著長爪，作勢想撲。

我欲急忙往後退，沒想到，稍微挪動一下身子，腹中巨疼更甚，完全難以忍受，受傷小腿已全部麻痹，我慘叫一身彎下腰，跌倒在地。

此刻，我看到鐵柵欄外站著三個人，正盯著我笑：封老大、歪鼻子、香腸嘴。

我忽而明白過來。

歪鼻子的演技……

薛之謙《演員》專為他寫的？

這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