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上人間[十三]

[下卷]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上人間[十三]

急走了幾步,氣色還是沒有緩和過來,我只覺得心裡悶悶的,很不舒服。忍不住回頭望了一望,四阿哥已順著若憐離去的方向走去,有些落寞地轉過身,自嘲地笑了笑,繼續向前走。遠遠瞧見十四一閃而過的身影,匆匆瞥了我一眼,就立刻移開。

我急忙跑上前去,喊道:「十四爺!」他頓下腳步,看了看我,沒有說話,我問道:「你不是在德妃娘娘那嗎?」他淡淡地掃了我一眼,道:「正要去,你怎麼知道?」

我低頭默了下來,沒有接著說話,難道若憐會騙四阿哥?我不敢相信地瞪了瞪眼睛。

十四道:「還有事兒?沒事兒我走了。」我抬頭看著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還生我的氣嗎?」

十四「嘁」了一聲,說道:「豈敢!」我陪著笑,搖著他的袖子耍賴道:「別這樣了,別生氣了!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

十四皮笑肉不笑地扯動了一下嘴角,軟了下來,白了我一眼道:「你這個——」他眨了眨眼睛,大概沒找到什麼合適的詞,頓了半晌,甩了甩袖子又氣又笑地說道:「我真懶的理你!」說罷轉身快步離去。

我笑著看著他的背影,搖頭轉過了身,走了一會兒,方才回過了神。若憐居然會騙四阿哥?為什麼?是因為看到四阿哥和我在一起么?她對我終是心存芥蒂么?倘若我果真嫁給了四阿哥,她又會如何對我呢?在宮中這麼多年,只是伺候在康熙的身邊,對後宮爭寵之事,雖有耳聞,卻見的不多。我成天憂心焦慮的全都是他們兄弟之間爭位的鬥爭,見慣了男人之間的戰爭,對於女人之間的手段,反倒是一概不知了!若憐為了不讓四阿哥單獨與我說一會兒話,居然都可以不惜說謊,她既然敢說出來,就必然是有十成的把握!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又瘦又小膽怯地敲我房門進來與我見禮的若憐了,也不是那個靠在我懷裡哭著說在四阿哥府上一點都不快樂的若憐了,更不是那個被李氏的風頭擠到一邊軟弱地只敢看著我渴望得到我眼神中的安慰的若憐了!她已經徹頭徹尾地變成了年側福晉,在四阿哥的府上與那麼多的女人周旋多年下來,心機城府早已深厚許多!只有我,還傻傻地想著該如何面對她,她怕是早已將我視成勁敵了!

呵呵……我不禁搖頭苦笑,人心叵測,我竟指望能安生地過著日子么?

整場宴席,我都心神不定,皇子獻禮時,康熙顯得非常高興,每位皇子都賞賜了東西,對四阿哥更是厚待,將在暢春園旁邊所建的圓明園賜與了他做新的府邸。我聽到后不禁一愣,圓明園!那座在八國聯軍侵略中國時被毀於一旦如今只留下一派斷壁殘垣的皇家園林,有著萬園之園之稱的圓明園啊!

四阿哥低頭大聲謝恩,起身後見到我的神情,面色淡淡地掃了我一眼,退了下去。我撇了撇嘴,怕是又被誤會成什麼了!又不能怪我,擱誰到這兒聽到圓明園三個字,都會面露幾分驚詫的!

波瀾不興地回望他一眼,轉過眼神時,卻一眼看見八阿哥正面帶幾分微笑看著我,心慌地低下頭去,不敢再多想什麼,安分地守在了康熙的身後。

千名官員同席的宴會,果然不同凡響,熱鬧非凡,歌舞戲曲雜耍煙火花燈……一直鬧到了後半夜,看的出康熙已是乏了,可仍不願丟了興緻,好容易等放完了煙火,在與魏珠你丟給我我丟給你幾個眼神來回之後,我氣的差點就沒與他剪刀石頭布決定了,他這才無奈地弩了弩嘴,我們倆一同上前,對康熙說道時候不早了,該歇著了。

康熙方才點點頭,宣布結束宴會。

回去梳洗過後,康熙雖有幾分疲倦,但仍笑著問我道:「朕記得十年前五旬萬壽時,你給朕點了根可許願的生辰蠟燭,如今怎倒沒有了?」

我忙笑道:「萬歲爺真是好記性,今兒是太晚了,怕您乏,這就給您點上。」說罷急忙去取來一根紅燭,點上送到康熙面前。康熙笑著看了看我手中的蠟燭,道:「倘若許願真能如意就好了。」

我小心地問道:「萬歲爺那年許的願望實現了么?」他只是笑盯著蠟燭,並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一口氣吹滅了蠟燭,說道:「雖世事總難隨人原,但心懷願望,總還是好的。歇吧!」我愣愣地應著,把蠟燭放到一邊,伺候他躺下,看著康熙日漸蒼老的面龐,心裡暗暗嘆了嘆氣。

※※※※※※※※

暢春園裡種了許許多多的花,每到春暖之時就開得極艷,滿園的花團錦簇,比起御花園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今日正好不當值,我帶了一群宮女拎著籃子去採花,梅花、丁香、金雀、牡丹、芍藥、蝴蝶蘭……可以做糕點,可以泡澡,還可以做裝飾,很久不曾有這等興緻,拋下了一切看著這滿園春色,心境不由得舒暢許多。

正在低頭專心致志地選花,忽聞一陣笑談之聲,抬頭詫異地一看,瓜爾佳氏正伴著康熙信步向我走來。我急忙福身行禮,康熙抬手讓我起來,問道:「這是在做什麼?」

我回道:「見著滿園花開的正艷,忍不住采些回去,一來是想著給萬歲爺做糕點時加些進去,二來是想著沾沾萬歲爺的光,沐浴時能撒些在浴盆里。」

康熙樂道:「你倒誠實,假公濟私還這麼振振有辭!」我陪笑道:「萬歲爺英明,奴婢這點心思到了您的面前還能有的藏嗎?」

瓜爾佳也笑著說:「皇上今兒興緻好,讓我伴著遊園子,遠遠就見你站在花叢中,我剛剛還笑著與皇上說,真是人比花嬌呢!」我忙說道:「娘娘過獎了!」

瓜爾佳轉身對康熙說:「皇上,熙臻是與臣妾同屆入的宮,如今已十二年過去,早是過了適嫁的年紀,女兒家不比男兒,大好時光眼見著就要過去,皇上也該是時候為熙臻指門婚事了!」

我心中大驚,忙低下頭去,心裡七上八下不是滋味,瓜爾佳氏確是為了我好,不忍我再在這宮中左右為難下去,可突然間提及,不知道康熙又會作何反應?靜了半晌,康熙點頭說道:「確是該給你指婚了!」

我的心立刻拎到了嗓子眼,他若來問我中意誰,我該怎麼答?慌忙中我跪下道:「奴婢願伺候萬歲爺一輩子!」瓜爾佳笑說:「盡說傻話,女兒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皇上,您瞧瞧她,一心一意地伺候您,竟連自個兒的終身都情願耽誤!」

康熙點點頭緩緩說道:「你在朕身邊伺候多年,一向甚得朕的喜愛,你的婚事,朕要細細考慮,怎麼也不會委屈了你,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先起來吧,不過這不願嫁人的傻話,以後可不許再說了!」

我低低地應了一聲,站了起來,不知道該喜該傷,提在半拉的心又放了回去,他還沒考慮好!可是,他既已開了口,事情也就不遠了,四阿哥當真會去向康熙請求賜婚么?康熙笑了一陣,就與瓜爾佳氏抬步遠去了,我卻再沒了採花的好興緻,吩咐了幾聲,放下花籃,就一人獨自走開。

為了避免與康熙碰見,我繞了遠路走回住處,快近西側門之時,聽聞外面一陣喧鬧,躲在樹后遠遠地張望著,原來都是四阿哥府上的下人,拾掇好了圓明園,正將傢具之物搬往進來。想到若憐的樣子,心中不免又是一陣惆悵,搖搖頭,轉身快步走回了自己的住處。

※※※※※※※※

七月中旬,康熙北上熱河圍獵避暑。隨行的阿哥有四阿哥、五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七阿哥。

遠離了悶熱的北京城,在涼爽的草原之上,心裡卻抑制不住悲傷。十三在這裡帶我騎過馬,與我喝過酒,歡聲笑語依然在耳邊迴響,上回在這裡時,他還笑著對我說,康熙命他主管了刑部。可如今,卻已人去樓空。不知道在那養蜂夾道中他過的如何,北京的熱度他可能忍受。心下難過,想出去透透氣,選匹馬來慢慢地溜。

無奈到了馬圈,才發現管馬的侍衛全部都換了人,一個都不認得我不說,領頭的侍衛還特別的較真兒,不願意借馬給我,和他說了半天依然無果,只得悻悻地離去。

沒走幾步,就發現四阿哥正站在前面,身後的侍衛大聲向他請安,他走過來對我說:「想騎馬出去?」我點點頭,他一笑,吩咐侍衛把他的馬牽來,那侍衛應著,驚詫地看了我一眼,低著頭飛快地去牽馬,我笑看著他,沒有說話。

待侍衛牽來了馬,他接過韁繩,與我慢慢踱步出去,走出好遠,方才翻身上馬,伸手給我道:「上來!」我就著他的手勁坐上了馬,二人共乘一驥一路向遠處奔去。

我雙手抓住馬鞍,抬著頭看他,忽地想起了多年前在濟南時,泰山腳下坐在他的馬背上,兩人均是濕漉漉地尷尬場景,還有那個「人工呼吸」,不由得撐著腦袋笑了起來,他低頭看了看我,我咬唇收了笑,可又想到後來他與康熙吃飯時不停打噴嚏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出聲。

他繼續騎了一會,勒住了馬,看著我說:「想到什麼了?這麼好笑?」

我笑著說:「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坐你的馬時發生的事兒嗎?」他看了看我,無奈地搖搖頭笑了笑,我繼續說道:「後來你還不停地打噴嚏,十三爺笑的都……」我忽地收住了聲,臉上的笑意凝住,心中一下字酸楚起來,扭頭望了望大草原,沒有說話。

他翻身下馬,我也跳了下來,隨意找了塊草地坐下來,他在我身邊坐下,靜了好一會兒,他忽然看著我說道:「皇阿瑪估摸著半年之內就會給你指婚了。」

我心猛地一緊,抬頭望向他,說道:「前些日子在暢春園時,和嬪娘娘就向皇上提過了,皇上說是要仔細考慮考慮!」「和嬪?」他反問道。

我點點頭:「恩,我與她同屆進宮,一向要好,她是真心待我的。」四阿哥嘴角彎過一抹笑:「這紫禁城當中,真心二字,倒真是少見了!」

我無奈地看看他,把頭別了過去。他用手撐住頭,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等回了京,我就去求皇阿瑪,兄弟幾個當中,皇阿瑪如今最為倚重的便是我了,待他問你時,你再暗名心跡,皇阿瑪素來喜愛成人之美,應該會答應的!」

我紅著臉,扭頭斜他一眼,沒有說話,他轉過身來,搬過我的肩膀,用手挑著我的下巴道:「你準備好了么?恩?」我愣愣地看著他,不太明白他話中的含義,他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嫁給我,你準備好了么?」

我尷尬地垂下眼睛,不知道怎麼回答,我準備好了嗎?如何面對八阿哥?如何面對若憐?

四阿哥笑道:「這問題很難回答?」

我抬眼凝視著他的漆黑眼眸,絲絲點點的柔情一點一點把我網入他的視線當中,那抹黝黑之下,竟隱隱藏著些許期待,些許不安。我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到了今時今刻,我還在猶豫什麼呢?我抬起左手,伸到他的面前,露出玉鐲給他看,笑看著他,他的神情頓時一緩,鬆開我下巴,握住我的左手放了下來,另一隻手卻用力將我攬了攬,身體緊緊地貼過來,溫熱的呼吸近在我的鼻息之前。

我的心頓時跳快了起來,呼吸也變的急促,不安地把右手抵在他的胸前,他一笑,抬手撫了一下我耳旁的碎發,輕輕撫摩著我的臉頰,他的手上因騎馬射獵長了些厚重的老繭,扎的我越發不安起來。我不住地喘氣,又羞又臊,可是心底竟隱隱含著幾分期待,他鬆開手,抓住我抵於他胸前的右手,我失去了重心,身體不由自主地像后倒去,四阿哥攬住我的脖子,另一支手撐住地面,我軟軟地抬起手想抵住他的肩膀,可他已經翻身壓了下來,我屏住呼吸,緊張的閉上眼睛,動都不敢動。

頭頂上傳來幾聲輕笑,我剛想張開一條縫看看,就感覺一抹冰涼覆蓋上了我的嘴唇。我渾身都僵住了,和多年之前暢春園內的感覺不同,他的吻是溫柔的,帶有絲絲的憐惜還有愛意,我暈忽忽地如墜雲里霧裡,意識逐漸模糊,好像最後一絲理智也離開了我。我的雙手緩緩環上他的脖子,他先是一顫,接著抬手撫著我的頭髮,冰涼的唇逐漸變的熱起來,我的不安和緊張都漸漸平息下來,微張開嘴唇,溫柔地回應他的吻……

八月的草原上涼風西西,風帶著陽光吹拂過來,滿丘的青草伏下又立起,明明暗暗層層涌動,沙沙之聲在空曠的草原之上輕輕迴響。我靠在四阿哥的懷裡,看著滿眼的綠意由近及遠地散開,開出遠古的一片空靈,象霧象雨的迷茫,隨著陽光的香氣,飄然而去。陽光下的霧,粘貼在綠綠的葉片上,灑下幾滴小小的淚珠,那樣的晶瑩剔透,散發著清香。

恍惚地想著自己是從何時開始愛上他的,卻自己都不能確定,在濟南,在江南,在西安……一點點、一滴滴都在心頭纏繞,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走進了我的心裡,也許只是自己一直不願意去承認,或是不敢去面對罷了!命運吧!或許就是如此!從我第一次見到那個玉鐲開始,也許一切都早已註定好了。

他一手牽著我,一手牽著馬,慢慢走回了營帳,我想甩開他的手,無奈他依然緊緊地握著,直到將我送到帳篷門口才鬆了開來,一路上多少驚詫的目光向我們投來,我無奈地笑著,他倒是也不怕落人口實了,萬一傳到康熙那兒去,說不定還正合了他的意。

他看著我,柔聲說道:「回去早點休息,記得多吃一些,養好身體。我可不想大婚時,看到個面黃肌瘦的新娘子!」我咬著下唇,紅著臉瞪他,轉而有又些恍惚,他看見我的眼神,問道:「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頓了頓,開口說道:「只可惜,只可惜我們……恩,我們……十三爺不能來!」

他把臉移向別處,靜了一會兒說道:「十三弟若是知道你嫁給了我,一定會極開心的。」他拍了拍我的腦袋,說道:「等以後,把你化裝成我的小太監,帶你一起去看看十三弟,再一起喝幾杯,可好?」

我的眼睛頓時一亮,忙不迭地點了點頭,他笑看了看我,說道:「進去吧!」我也沖他笑了笑,轉身進了自己的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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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殤・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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