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防患於未然
她轉身往回走,就在這時,耳邊忽然嗖嗖一聲。沐雲玔悚然心驚,但覺眼前一陣白光,她來不及躲閃,忽然閉上眼睛就暈了過去。
「娘娘……皇後娘娘……」
古老的大樹下面,一隻死掉的狐狸,毛一層一層掉下來。
朱達等蜂擁而上,一如大禍臨頭。
乾清宮的門死死地閉著。
昏迷過去的皇后被抬到了床上。
有消息靈通人士不停地來來去去,打聽情況,比如,皇后倒下去的時候有沒有露出狐狸尾巴?或者,狐狸的屍體在哪裡,怎麼樣了,到底有沒有人附身上去?
這些事情,暫時不得其解。
御醫們來了,又離去。然後,又換一批。老太醫誠惶誠恐,只說沒事沒事,娘娘時一時不察,這是正常的,沒有任何響動。
然後,他們無一例外地看陛下的臉色,心裡一個個惴惴不安:陛下到底是希望皇後有事呢還是沒事?
如何回答?
還是老太醫見識過人,硬著頭皮,說出了準確的答案。但是,顧惜朝顯然不怎麼相信,露出要殺人的目光,好像這些說「沒事」之人,一個個都是不折不扣的白痴,庸醫,是他白花了錢請來的廢物。誰也不想成為廢物,所以大家心裡都不好受。
當顧惜朝喊滾出去的時候,一個個的,便真的滾出去了。
迫不及待,生怕稍微慢一點就遭殃了。
剩下的侍衛們可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死掉的狐狸就擺在他們面前。
可以看得出,這隻狐狸生前是非常漂亮的,那是一隻灰色的銀狐,十分罕見,不論別的,單看她的皮毛,如果是活著的時候,被稱為狐狸精也是很恰當的,絕對當得起這個狐媚的稱號。
但是,它已經死了,就倒在乾清宮的門口。
以至於眾人都有一種錯覺,是不是這隻狐狸死了,皇后就會死了?
狐狸和皇后,誰藏在誰在的靈魂里?
在這個妖魔橫行的時刻,出現死狐狸,真不是好兆頭,所以,也更增添恐怖的氣氛。
顧惜朝也看著這一隻狐狸,面色鐵青,看著跪滿了一排的侍衛們,怒不可遏:「你們這些飯桶,朕是怎麼再三再四叮囑你們的?說了多少次了,決不許走出劃定的界限之外,你們為什麼卻不遵守?」
所有人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皇後娘娘堅持,誰敢違抗?
首當其衝的是朱達。他們兄弟從小跟隨顧惜朝,雖為君臣,實乃情誼深重。可是,這一次顧惜朝一點也沒給他留情面。
「朱達,朕是怎麼吩咐你的?你是不是連朕的命令也不放在眼底了?」
朱達叩頭謝罪,也不做任何的分辨,只是不停地謝罪:「罪臣該死,罪臣該死……是罪臣辜負了陛下的信任……罪臣該死……」
顧惜朝沒有繼續責罵,只是死死盯著地上的狐狸。
他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這狐狸真是從天而降?
夏原吉!
無孔不入的夏原吉!
他真的把恐怖氣氛發揮到了極致。
對於一個失敗者來說,再也沒有比令勝利者惶惶不安,肘腋生變更加打擊的事情了。顧惜朝知道,自己不能露出半點的惶恐,只要一亂了陣腳,先就被夏原吉打趴下了。
不不不,沒那麼容易。
夏原吉的這些伎倆,自己絕不會上他的當。
他用腳踢了一下死狐狸,鎮定道:「拿出去埋了……」忽然又轉變了心意,淡淡道,「不,把這隻狐狸拿出去,吊在樹上示眾。」
朱達等人不敢問這是什麼原因,反正陛下怎麼吩咐,自己等人怎麼做就是了。
「聽好了,今後誰再敢有抗命不尊,一概殺無赦。」
眾人狼狽退下去,顧惜朝砰的一聲關掉了大門。
他靠在門上許久許久,憤怒得手心裡都冒出汗水來了。大冷的天,心裡卻一直在忽冷忽熱的顫抖。
過了許久,直到心情稍微平復了一點點,他才慢慢地走進去。
推開了兩道門,最裡面才是寢宮。
石門深深,隔音效果很好,他的咆哮和怒吼,裡面一點也聽不見。宮女們識相,都戰戰兢兢地垂手而立,一聲不吭。
他在最裡面的門口又停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推開門進去。
已是傍晚,屋子裡沒有亮燈,光線很暗,床上的女人呼吸均勻,睡得很熟。他在旁邊的大椅子上坐下來,靜靜地看著她。
過了不知多久,才聽得啊的一聲呵欠。
「沐雲玔……」
她睜開眼睛,一覺醒來,精神百倍,彷彿一點也記不得發生了什麼事情。
「沐雲玔,你無大礙……」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
大礙?他在說什麼?
沐雲玔舉手投足,一點事情也沒有,好得很呢。
他死死盯著她的面孔,珠圓玉潤,透出一種健康的紅色。他不由得走過去,坐在床邊,伸出手將她的腰摟住。這時候,才發現,她的腰,啊啊啊,可真夠有料的——昔日他最喜歡的是小腰的女人,最喜歡那種豐胸細腰,尤其是細得雙手一握,虎口交叉就能握住腰肢的女人——
但是,身邊的這個女人,自己只怕四隻手都握不住她的腰。
他卻笑了。
因為摸到這一身的柔軟,那麼舒服,溫暖。
沐雲玔卻駭然。
這廝鳥,這是要幹什麼?
「顧惜朝,你怎麼來了……」
「沐雲玔,是不是你長得太健壯了,抵抗力就特彆強?」
她滿不在乎,當然,自己又不是病西施,被風一吹就倒了。
強壯的女人,等閑危險不在話下。
可是,顧惜朝幹嘛這麼問?
他再一次的如釋重負。
御醫說得沒錯,她安然無恙。
「沐雲玔,你是豬!」
「你侮辱我?」
他呵呵笑起來:「豬才會這麼健壯,怎麼都不怕。」
「!」
她懶洋洋的,也不生氣,揉揉惺忪的睡眼,驅趕他:「別鬧我,我還困著,要繼續睡覺……」
「沐雲玔,你可知道,御書房裡有關朕的子嗣問題的奏摺,起碼堆了三尺高了?」
她一怔。
怎麼說起這個問題?
「那些大臣們自認為一個個忠心耿耿,憂國憂民,天天比朕還著急地擔心著朕的子嗣問題和後繼有人問題,勸諭的,進諫的,上書的,譏諷的,嘲笑的……朕在他們眼底,簡直成了一個生不齣兒子的假男人了……」他自嘲一笑,聲音依舊是淡淡的:「朕忍耐這種情況,已經很久很久了……甚至大大地不耐煩了……」
「……」
「他們簡直是在羞辱朕的人格……」
「!」
然後呢?
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他沉默。
沐雲玔也不追問。
黑暗中,他閉著眼睛,想起這許多年的歲月,一如風雲歲月催。那麼長的幾年,他的人生已經快到中年了,奪取天下,擁有子嗣,後繼有人,每一日提心弔膽的快樂,萬無一失的保護和照顧……這一切,就如一場戰役,只許勝利,不許失敗。
他太過在意,所以,慌不擇路。
一意孤行,連和別人商量的餘地也沒有。
實在是太想一舉湊效了。
也不管是不是經得起推敲,反正在他的皇權之下,他縱然堅持豬就是馬,鹿子就是狐狸,誰又敢說不是?
實在是太經不起任何的閃失了。
好半晌,才聽到他的聲音。
「如果朕真的有了子嗣;如果有人竟然膽敢試圖破壞……那麼,無論他們是什麼人……朕都絕不會饒恕他們……」
沐雲玔睜大眼睛,看著他。
適應了黯淡光線的眼睛,已經能逐漸地把顧惜朝看得清楚一點兒了。他端坐她面前,身子陷入大椅子裡面,神情詭異,似是憤怒,又似是傷感。
「也許,對別人來說,可以有很多選擇的機會……但是,朕卻只有這一個機會……所以,與其到時追殺,不如防患於未然……」
沐雲玔若有所悟,只是不做聲。
她在這一刻,忽然不發言了,一句話也不說。
大智若愚,大愚若智。
她不知道她佔據的是哪一樣。
四周沉默得出奇,一種異樣的空氣在兩個人之間流動,似是看不見的一種暗流在慢慢的涌動,迴流,急促而奔放,甚至是壓抑和恐懼。
「七弟死了。」
沐雲玔一時反應不過來。
「朕忽然想吃烤全羊,吩咐下去,御廚送上來,揭開,裡面是七弟的人頭……」
沐雲玔身子一震。
忽然很想嘔吐。
她捂住胸口,強行忍著沒有吐出來。
「七王爺他……」
顧惜朝忽然警惕,再也不說下去了,只揮揮手:「不說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這間屋子裡,不適合談論這種話題……」
沐雲玔默然。
是的,夏原吉全力以赴宣戰了。
他不光要殺掉用不著的女人,更會殺掉顧惜朝身邊的人,親人,愛人,一個個的殺下去……然後,才輪到他顧惜朝……
七王妃死後,王府的守衛不可能不森嚴,顧惜朝也是做過準備的,但是,依舊無濟於事。彷彿是黑暗中藏著的黑白無常,他想人什麼時候死,你就得什麼時候死。
一點也沒有妥協的餘地。
敵明我暗。
顧惜朝縱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拿精於易容術的夏原吉沒有任何辦法。他可以化身為這天下任何一個人。
你顧惜朝不可能每天讓皇宮上下每一個人都檢查一下自己的面具——是否戴著別人的面具——更何況,夏原吉擺明了來去如鬼影子,並不是一直在宮廷里呆著。
他想出現就出現,想不見就不見。
這一次,居然輪到七王子了。
七王子是顧惜朝在世的所有親人之中相對最為親密的一個人。然後,這個人也死了。下一個,輪到誰?
她微微咬著嘴唇,想得出神。
「今天你路過的大樹下面,死了一隻狐狸……是一隻玄色的小狐狸……」
沐雲玔終於忍不住出聲:「難道是我的狐狸精真身現行了?」
顧惜朝嘿一聲。
沐雲玔也笑起來。
他卻不笑,語氣嚴肅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