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只是被利用的工具
難道這些日子以來,和自己相處的都是顧惜朝的替身?那日日笙歌,夜夜燕舞的男人,也是替身?
或者說,只有今天來舉行這個非常典禮的才是替身?
她也糊塗了。
怪只怪世人心理,九五之尊何等高高在上?縱然是身邊之人,夫妻子女,也只能仰視他,他說壹加壹等於三,別人決計不敢說是二。所以,縱然他偶爾有點奇怪,縱然他的舉止有時失常,也無人敢於質疑。
不是滿宮廷的妃子們不聰明,不精明,只是。對於那個高高在上的主人,他們太習慣於俯首恭從,乖順聽命了。對於那個永遠喜怒難測的主人,早就沒有人敢於去揣測他的心意。
她們不需要了解他,她們只需要服從他。
所以,竟然如此重大的場合,也不知道他是替身!
她癱軟在地上,形如一條軟體的蟲。
身邊潮水般的侍衛在退卻,可是別的人早已把四周封鎖。
沐雲玔的懼怕絲毫也不遜色於段雪梅。
層層圈套,層層設計,既生瑜何生亮,她忽然覺得如此的不寒而慄。一個人,工於心計到了這樣的地步,這要如何的絞盡腦汁?
難怪人類幾千年都沒有任何進步,只因為,他們把這一切都放在了算計同類身上。
難怪顧惜朝最近神龍不見首尾——連她都在茫然,幽靈般出現在自己身邊的,究竟是他本人還是替身?
她沒有再去看夏原吉的下落。
已經是知道的,他跑不了了。
儘管已經做到了這等地步,可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終究還是計遜一籌。
這是顧惜朝的天下,他永遠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前面有聲音傳來,御林軍的追趕,箭簇的呼嘯,無數人的慘呼……血流成河,死傷無數……兩個人的野心,兩千人的陪葬……
然後,她聽到慘呼,隔了那麼遠的距離——他的慘呼聲響起。夏原吉!
夏原吉!
最終,輸的還是他。
他連替身都沒有。
在這一場他和他的戰爭里,自始至終,她都是個局外人。他們的結構太宏大,劇情太張揚,根本沒有她去導演的份兒。
夏原吉,顧惜朝!
她也曾渴望,周旋在兩個男人身邊,得到的都是他們滿滿的愛情,他們愛上她,喜歡她,為了她寧願赴湯蹈火,拋棄家國,上演一出不愛江山愛美人的風流話劇,一如她看過的許許多多同類型的言情小說。
可到頭來,她才看得清清楚楚,從一開始到結束,她只是他們的工具。
是夏原吉利用的工具;
是顧惜朝利用的工具。
是他們互相博弈的工具。
在他們的棋局裡,她甚至不過是一顆不起眼的棋子。
無論最後的贏家是誰,他們都可能施捨給她一個還不算太壞的結局——如果你滿足於單純的錦衣玉食的生活的話。
真正的美人,從來都敵不過江山。每到必要關頭,男人必然犧牲女人。
也是,他們連命都敢拿去豪賭一場,何況是女人。
帝王英雄身邊,從來沒有愛情。
她茫然起身,走出去。
這一切,都跟她無關。
局外人,管不了局內人的事情。
外面,兩名侍衛追上來,一見到她,立即道:「娟娟姑娘,我們四處找你……你到哪裡去了?」
她歉疚地一笑,低著頭,不回答他們的話,身子瑟瑟發抖。
這在他們看來,顯然是小宮女膽小怕事,雙腿軟了,胡亂走錯了地方,癱瘓著沒有半點力氣了。
也是,發生這麼大的事情,男人都腿軟,何況是女人。
沐雲玔鬆一口氣,總算把這侍衛對付過去了。
但是,能看到他們面上的惶恐和驚詫,經歷了這一番戰亂,他們實在是經不起半點的錯誤了,否則,項上人頭遲早會離他們而去。
所幸,她此時只是一名「宮女」而已。
侍衛甲低聲道:「娟娟姑娘,今日事情有點不對勁,你看,是不是暫不出宮?」
她不語,只是把皇后的令牌拿出來。
多說多錯,這讓她想起顧惜朝的那個替身。
如果他不是笑得那樣淫邪,她還不能看出破綻。
可是,就算是再好的替身,也最多只能頂替一時,而不能長久。顧惜朝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她最最驚詫的不是有這個替身,而是她對此竟然一無所知。
帝王心思,神鬼莫測。
果然!
但饒是如此,此替身也最多就在新婚大喜之日出現了一下,然後,就歸於了沉寂。
就像一個演員,剛剛過了一把皇帝癮,從早到晚,連真正的喜事都沒有挨邊上,便被那把無量業火燒死,而且死狀甚慘,屍骨無存。
值得?
但是,她想,那個替身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
他明知是死,也只能硬著頭皮頂替這麼一天。
她走出去,腳步還在顫抖。
兩名侍衛不好再說什麼了,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很順利地出宮。順利得沐雲玔幾乎不敢置信。在這樣亂紛紛的時刻,難道不曾全城戒嚴?或者說,皇后的那塊令牌真的那麼值錢?就算戒嚴的時候,也能讓人順利出去?難道不是只有顧惜朝一個人才有這樣的權利嗎?
他這樣的人,豈肯跟人分享?
她不認為,沐皇后具有如此強大的氣場,能夠輕易地把眾人震懾了。
那塊皇后令牌,她還曾經當成廢鐵一塊呢。
但是,此時此刻,能出去,就別無所求了。
兩名侍衛,亦步亦趨。
一直走到一個僻靜處。
一名侍衛忽然發現不對勁。
「娟娟姑娘,買東西是該往左邊這條路走……」
她回頭,看著他們,摸出帕子。
「娟娟姑娘……」
二人忽然嗅到一股極其濃郁的香味,等醒悟的時候,身子已經倒下去。幸好是僻靜處,倒在灌木叢邊,來往行人不易發覺。
沐雲玔又找了一堆枯枝蓋住他們,雖然這裡冷一點,但過得三個時辰他們自然會醒過來。有這三個時辰,她已經可以走出很遠很遠了。
城外有一匹馬,她吹口哨,把馬安排好。一口氣跑出了三十里地,然後,放慢了速度,慢悠悠地看這個殘冬的景象。
肚子有點餓,才騎馬一會兒就覺得肚子餓。
而且有透不過氣的跡象。
她想,自己懶惰久了,居然連騎馬也沒力氣了。
馬走得很慢很慢,如在散步。
她拉著韁繩,這時候,才覺得肚子很餓了,索性摸出包袱里的乾糧吃起來。
這些都是精心準備的點心,熱氣騰騰的時候鮮美無比,可是,冷了,吃到嘴裡就另是一番滋味。
多好的東西,可見也必須有個保鮮期。
她啃了幾口,味同嚼蠟,然後又放進懷裡。
那時候才過晌午呢。
暖冬的陽光懶懶的,她一路都打著大大的呵欠,沒有逃命的激情,只想躺下來,無論在哪裡,就著乾枯柔軟的樹葉堆睡一覺,或者是找一個客棧,盡量地躺一躺。
但是,客棧尚在前方。
前面是一棵大樹,樹下有一塊很大的石頭,雖然粗糙,但不失為一張天然的凳子。
沐雲玔把馬拴在樹上,坐下來。心想,自己是不是養尊處優太久了?怎麼走這一點路程就如此倦倦的?
理智告訴她應該儘快離去,可是身子卻不聽使喚。
她躺下來,一點也不怕顧惜朝追擊,事實上,她認為顧惜朝是故意讓她走的——只要她自己走,他就睜眼閉眼,放她一條生路。
他的意思她很明白。
此時,他已經解決掉了他所有的敵人,夏原吉已經除掉,沒有必要再殺她區區一個沐雲玔了吧?
否則,何以解釋她那麼順利地就出宮了?
所以,她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
暖冬殘陽,十分舒服,她躺在大樹下面打盹,悠閑自在。
直到一股風聲,冷厲的,她驀然睜開眼睛,已經遲了……太遲了……她看到一個人策馬衝過來,手裡提著一把鬼頭大刀,看不清楚臉色,先感覺到殺氣騰騰。
他來殺她。
他是來殺她的。
她急忙躲避。
情知厄運已經到了。
這一生的好運道已經全部用完了。
但是,她的動作早已不如昔日敏捷——她竟然躲閃不開,笨拙的,如一頭秋日裡吃得太過於笨拙的熊,是獵人最最喜歡的目標。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的鬼頭大刀劈下來。
肩膀上的血噴出來,飛濺……
看小說的時候常常聽說「鮮血飛濺」一詞……親眼看到了,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真的是飛濺!
一直飛濺到了對面那個人的臉上。
她驚詫地看著他,忘記了疼痛。
好像那一片肉,根本不是她自己的。
對面的男人握著大刀,冷笑,臉上有一股極其痛快的神情:「狐狸精……你也有今天……」
她的身子搖搖欲墜,但是聲音卻很明白清晰:「陳玄虎……是誰派你來殺我的?」
陳玄虎咬牙切齒:「你這個狐狸精,害人精……看在你要死的份上,我也給你一個痛快。我要替雪涵和我的孩子報仇……」
替雪涵報仇?
她笑起來,神秘莫測。
眨眨眼睛。
他竟然是為雪涵報仇?
「你認為雪涵是我殺死的?」
「不是你還能有誰?你這個狐狸精……該死的狐狸精……」
她緊緊咬著牙關,身子靠在大樹上,握著那個發動機的按鈕。
陳玄虎渾然不覺。
他不知道這個發動機是什麼東西,也看不見,她穿得太厚了。普天之下,只有2個男人才知道這發動機的秘密,但是,他陳玄虎並不是其中之一。
他以為是瀕臨死亡的女人,所以,肆無忌憚。
他的眼珠子都是血紅的,帶著一種復仇的痛快。
「狐狸精,這天下,想你死的人太多了……你害了那麼多人……他們都應該向你索命,今日我只是替天行道……」
她還是淡淡然的:「包括顧惜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