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任難托
化風丹的製作需要特殊的地域氣候和器具,蘇已臨告別未止一段時間,離開長安,歸期不定。
未止琢磨著趁蘇已臨不在,該做的不該做的趕緊都做完,省得到時候全都做不成。
崇康帝在昏迷后第三天醒來,第四天便上朝去了。
未止也再次踏上金鑾殿。
今日的華康政一直面色鐵青,未止看了就覺得——
有意思。
雖說那日華皇后扔的瓷器沒砸她身上也沒傷到她,但她接收到了這份惡意。
華皇后勢必要為此付出代價。
未止長這麼大,除了在戰場上,明目張胆對她動手的,華皇后是第一個。
不出所料,果然有大臣主動提出:「皇后華氏有失賢德,心狠手辣,以致陛下傷及龍體,太子殿下有恙,臣以為此女不宜為後。」
幾位大臣附和后,華康政忍不住站出來。
「皇后乃陛下髮妻,太子生母,與陛下共沐風雨,同甘共苦二十數載,豈能輕易罷黜?」華康政振振有詞。
崇康帝大病初癒,臉色蒼白,似乎不欲多言,靜靜地看著底下一眾臣子勾心鬥角。
「華大學士此言差矣,」洪康出言反駁,「國母乃國本,賢良者居之。」
華康政道:「昔日先帝在世時,言皇后溫良嫻淑,可堪鳳儀,洪侍郎是想挑釁先帝權威嗎?」
洪康低頭:「臣不敢,自古以來,元后大多為先帝賜婚,可被廢的也不在少數。」
華康政一噎。
他這個當事人最清楚,昔日先帝為何將華皇后賜婚給崇康帝為太子妃。
未止笑吟吟幫腔道:「華大學士所言非虛,當年若不是華大學士相助,便沒有今日的陛下。」
華康政瞪大了眼。
未止將崇康帝能順利登基的功勞推在他身上,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崇康帝已經夠忌憚他了,此時再拿當初說事,是要置他於死地!
果然,崇康帝看向華康政的目光更加冷上幾分。
賀蘭容淵又加了一把火,「當初若不是皇後娘娘執意嫁給陛下,我大昌如今的國母或許就是半奴出身的卑賤女子,豈不有辱國威?皇後娘娘於江山社稷有功,臣以為不該廢后。」
崇康帝更加怒火中燒,顯然是想起來昔日的不愉快和不得志。
未止心下嘆氣,容淵雖說把崇康帝的怨念激化了,可他那一通言論,難保崇康帝不會記恨。
當初崇康帝有多渴望能迎娶丹夫人,計劃落空后就有多失望,多怨恨。
他或許會忘了丹夫人和同曾經的種種,卻不會忘記那份求之不得的憤懣。
也罷,看在她的面子上,崇康帝應當不會過多為難賀蘭容淵。
「昭世子,」崇康帝壓抑怒火,冷聲問道,「朕讓你徹查淑妃之死,你查得如何了?」
未止正色道:「回稟陛下,事關兩位娘娘清譽,臣不敢妄下結論,只是人證物證具在,臣以為,皇後娘娘確有嫌疑。」
「血口噴人!」華康政一甩衣袖,跪地道,「陛下明鑒,皇后純善,絕不可能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
華康政從華皇后口中得知她沒做過謀害蕭淑妃之事,在他看來,只要沒做過,他就有把握逆境翻盤。
「華大學士,」未止淡漠道,「三法司給出的結果,公正無私,你張口就是血口噴人,是什麼意思?是質疑我篡改結果,還是不信三法司的能力?」
華康政不答反問:「廢后一說最初是昭世子提出的,本官不該懷疑昭世子以公謀私嗎?」
華康政說完就後悔了。
終究,還是中了未止的計,說了不該說的話。
華康政心中不無悲傷,到底是,老了。
「污衊中傷本世子,華大學士真不愧是三朝元老,底氣十足!」未止鏗鏘有力道,「陛下,臣之聲譽何其重要,華大學士金鑾殿上出言不遜,臣請陛下還臣一個清白。」
華皇后今天能不能廢掉另說,但幾日後的殿試,未止是一定不能讓華康政出席。
剷除一個大族要從根本斷起,先截斷生源,再慢慢吞噬,才能達到目的。
崇康帝和未止所想一樣,道:「華大學士,朕罰你禁足一月,罰俸一年,你可有異議?」
華康政閉上了眼,「臣,遵旨。」
崇康帝滿意道:「好,既然華大學士不信三法司,那就讓華大學士家的人親自去三法司觀審,華大學士,如何?」
華康政眼前一亮,「多謝陛下開恩。」
華康政手下多得是能人,只要能證明華皇后的清白,那他所受的一切屈辱就都值了。
未止是不會讓政敵太高興的,冷不防又來了一句:「陛下,華夙該如何處置?」
華夙一事因上次提到廢后暫時被耽擱了,不過華夙已被壓入天牢。
這些時日華康政提心弔膽,本以為廢后一事能讓眾人淡忘華夙,不成想未止舊事重提,著實令他心灰意冷。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全都捨不得。
崇康帝經未止提醒終於想起來還有一位足以打擊華家的華夙,「依法處置,朕念在華大學士於國有功的份兒上,華夙之罪不牽連華家,但華夙一脈,也依法處置。」
華康政重重叩首,隱忍道:「臣,謝主隆恩。」
下朝之後,未止去了大理寺,所有三法司共同處理的案件,都在此地審訊。
華康政派來觀審的,是其嫡幼子,戶部員外郎華嵐。
「太子殿下,淮陰王殿下,洛陽王殿下,宛陵王殿下,昭世子,幾位大人,」見到未止,華嵐看似恭敬行禮,禮數周全。
未止聽聞華嵐這一輩,他是最穩重的,年未而立已然有華康政指點江山的風範,亦不失揮斥方遒的氣概。
若是一帆風順,華嵐或許能成為華康政的接班人。
可惜了,他們早已失了帝心。
註定以失敗告終。
「華員外,」未止心下惋惜,「坐吧,可以開始了。」
華嵐拱手落座。
上座的主事人除了未止,太子和幾位封王的皇子,還有刑部右侍郎洪康,大理寺卿呂跡和賀蘭容淵,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等。
蕭豈言以蕭淑妃親人的名義也來觀審。
陣仗之大,可見一斑。
賀蘭容淵上任大理寺少卿后,明裡暗裡敲打呂跡,威逼利誘之下才將他那點小心思全部打消。
未止看在呂跡還算好用的份兒上,暫時不打算動他,左右此人年事已高,用不了幾年就該告老還鄉,退位讓賢了。
大理寺卿清了清嗓子,提聲道:「帶證人!」
幾名獄卒押著杜尚宮和兩名椒房殿的宮女走到大堂中央,強迫三人跪下。
「堂下何人?」大理寺卿威嚴問道。
一名宮女道:「奴婢椒房殿一等宮女魏紫拜見大人。」
另一名則道:「奴婢椒房殿二等宮女水仙拜見大人。」
杜尚宮張了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來。
華嵐見此情形,再看杜尚宮一雙傷痕纍纍已經變形的手,自然明白髮生了什麼,不由得怒火中燒,「昭世子這是什麼意思!」
未止冷笑,看來她是高看華嵐了,這麼快就沉不住氣了。
無需未止出言,自然有人幫她說話。
「華員外,注意你的身份!」洪康嚴聲道,「你不過是區區員外郎,昭世子是我大昌未來的帝師,位列一品!你有什麼資格對昭世子這般不敬!」
未止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茶碗,輕抿一口,一副怡然自得毫無愧疚的悠閑模樣。
華嵐心中再氣,也不敢輕舉妄動,「昭世子恕罪,杜尚宮是六局女官之首,皇後娘娘貼身侍女,下官原以為昭世子不會做屈打成招的事,不成想今日再見杜尚宮竟是這般光景,下官實在是心寒。」
未止掀起碗蓋輕輕碰撞茶碗幾下,清脆的聲音如同刑具敲打在華嵐身上。
「華員外可真有意思,」未止好笑道,「怎麼?在華員外眼中,本世子就這麼閑得沒事幹,連刑部大牢怎麼給嫌犯用刑,都要插一腳?」
未止心想,我就是插了一腳你能奈我何?
有證據嗎?
杜尚宮是華皇後身邊最忠心耿耿的心腹,不把她毒啞,怎麼可能拿到杜尚宮的畫押證詞?
蕭豈言笑道:「華員外,你不能因為昭世子與你們華家是政敵,就處處針對她,你說的這些話,本世子聽了都想笑。」
三法司的長官全都用蔑視的眼神看著華嵐,態度不言而喻。
未止輕笑,她這幾個月可沒白忙活,三法司是她的囊中之物,遇事絕不可能幫著外人。
說得再明白一點,未止今天就是帶著人欺負華嵐。
顧清雲態度不明,顧辰非和宛陵王也不可能幫著華皇後母家的人說話。
華嵐清楚地意識到,崇康帝之所以這麼爽快地讓華家派人觀審,其實不過是表面功夫。
倘若他不識趣,莫說杜尚宮,說不定他今日把自己都搭進來也有可能。
大理寺卿見華嵐徹底沉默下去,譏笑一聲,道:「既然杜尚宮已不能說話,那就魏紫先來。」
魏紫緊張地東張西望一番后,心虛地對上華嵐凌厲的目光,小聲道:「皇後娘娘……是害了淑妃娘娘。」
大理寺卿的侍從道:「沒吃飯嗎,大聲點!」
「皇後娘娘,」魏紫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害了淑妃娘娘!」
大理寺卿得意地看了華嵐一眼,又問道:「說具體點。」
魏紫似乎是豁出去了,說話都流暢不少,「奴婢親耳聽見皇後娘娘和杜尚宮商議要害淑妃娘娘,皇後娘娘還讓奴婢買通司葯司為淑妃娘娘煎藥的宮女,加了東西進去。」
杜英雖不能言,卻怒視著魏紫,掙扎著想要撲過去動手,卻被獄卒死死壓著動彈不得。
大理寺卿道:「華員外,魏紫伺候皇後娘娘多年,她的話你可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