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今非昨
「一面之詞怎能當真!」華嵐反駁道,「事關皇後娘娘清白,怎能如此草率!」
華嵐向顧清雲的方向看去,「太子殿下,您說呢?」
未止驚嘆,顧清雲在華家人眼裡究竟是多沒存在感,竟然到了這個時候才想起來還有「自己人」可以求助。
顧清雲對華嵐也不熟絡,搭理都不搭理一下,只是道:「肅靜。」
大理寺卿道:「華員外別急,水仙,你說。」
相比魏紫,水仙更加沉靜,娓娓道來:「皇後娘娘曾讓奴婢打聽過如何能使產婦血崩,奴婢從太醫那得知產婦不宜大補,否則……奴婢思來想去,後宮之中算得上產婦的,只有剛小產不久的淑妃娘娘。」
大理寺卿下結論道:「也就是說,皇后並未確鑿證據謀害已故的淑妃娘娘未出世的皇嗣,但爾等卻能證明淑妃娘娘之死,皇后脫不了干係。」
賀蘭容淵道:「杜尚宮之前親筆寫下的證詞和畫押與兩位宮女所說並無二致。」
華嵐辯駁道:「這些都只是呂大人的猜測!再者,倘若杜尚宮已經說了實話,刑部又如何會再度動刑?這分明是偽造!」
杜尚宮猛烈點頭,華嵐看到后激動道:「杜尚宮,你也認同我說的是嗎?」
杜尚宮還沒動作,押著杜尚宮的獄卒一腳踢上去,直直把人踢倒在地。
未止欣然道:「華員外你在說什麼呢,杜尚宮早就招了啊。」
華嵐沒想到眾目睽睽之下,那獄卒竟大膽至此!
「放肆!」華嵐陰沉著臉,指著那名獄卒道,「當堂動手,你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未止把玩著茶碗,悠悠道:「華員外怕不是眼花了,怎麼會有人當堂動手呢?呂大人,你看到了嗎?」
大理寺卿道:「下官什麼都沒看到。」
華嵐目眥欲裂。
未止仍嫌不夠,又問道:「南鄭侯,你呢?」
賀蘭容淵笑道:「我也什麼都沒看見,太子殿下,洛陽王殿下,你們看到什麼了嗎?」
華嵐期待地看著顧清雲。
沒想到,顧清雲也道:「本宮沒看見什麼。」
顧辰非道:「本王也沒看到。」
華嵐頓時感到如墜冰窖。
如果連華皇后的親生兒子都放棄了她,那他們現在的作為意義何在?
未止問了一圈后,笑意盈盈對華嵐道:「華員外,你也聽到了,在場的諸位大人們,可都沒看見什麼。」
宛陵王不服了,「為什麼不問我!我看到了!」
華嵐眼前一亮,想要說什麼。
未止故技重施,只是換了問題,「呂大人,宛陵王殿下怎麼還沒來?」
宛陵王氣得快要吐血。
就因為不應和她,直接就忽視他這個人?
更絕的是,大理寺卿竟道:「許是宛陵王殿下有公事,或是身子抱恙,這才不來的。」
宛陵王氣沖沖道:「我什麼都沒看到行了吧!」
未止立刻改口,「宛陵王殿下金安,您怎麼來了啊?」
大理寺卿也跟著道:「宛陵王殿下金安。」
低笑聲此起彼伏響起。
宛陵王更氣了。
還能再虛偽一點嗎?
未止心道,你個宛陵王還不好解決嗎?
未止再次看向華嵐,道,「華員外,還有什麼問題嗎?」
華嵐憋了一肚子怒火,卻什麼都不能說。
在場這麼多大人物異口同聲說沒看見獄卒的動作,他還能怎麼辦!
言歸正傳,大理寺卿道:「魏紫從椒房殿帶出了皇後娘娘吩咐她放入淑妃娘娘葯膳中的東西。」
一名侍從端著一隻托盤走上前來,舉著托盤向眾人展示上面的東西。
在場的人都能看出,這些是被切成片狀的藥材。
大理寺卿解釋道:「此乃千年人蔘,功效大補,產婦若是服用過量,補過傷身,便有可能血崩而亡。」
華嵐冷靜道:「人蔘並非毒藥,倘若真是皇後娘娘所為,也有可能是想給淑妃補身子。」
未止嗤笑一聲,諷刺道:「都聽聽,什麼叫做好事不留名,千年人蔘這種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寶,不明著送,反而買通司葯司的人偷偷加進去,多偉大啊。」
蕭豈言也笑道:「原來在華員外眼中,只要沒毒,就能往太醫把握好用量的葯里再添東西,本世子真是長見識了。」
華嵐一陣面紅耳赤。
大理寺卿道:「華員外,方才水仙說了,皇後娘娘向太醫打聽過如何能使產婦血崩,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本官可不是猜測,而是推論!」
未止撩起耳邊一抹碎發,淺笑著看向華嵐,「華員外,我們都知道你著急為皇後娘娘開脫,只是做了就是做了,三法司還有更多證據,你若還想看,隨意。」
事已至此,華嵐徹底明白今日本就是一場不可能贏的戰役。
在未止的地盤,和未止爭辯,還想從未止手上得到她不願意給的東西,幾乎沒有可能。
想到這,華嵐平生第一次知道。
什麼叫做,絕望。
「不必了,」華嵐麻木道,「既然……證據確鑿,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未止撣了撣衣袖,站起身,笑道:「呂大人,華員外已經相信了,不必再審了,把審訊結果報給陛下吧。」
呂跡恭敬道:「是。」
華嵐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大理寺的。
回到華府,在看到華康政期待的眼神后,華嵐攥緊了拳頭。
「父親,」華嵐閉眼,「姐姐怕是……保不住了。」
華康政眼前一黑,顫抖著手扶頭,向一邊倒去,幸虧華嵐及時扶住他,「父親!」
華康政勉強穩住身形,扶著華嵐,艱難道:「嵐兒,快……去寫信,給館陶公主,還有……把能動用的人脈都用上,你聽好了,就算你姐姐謀害淑妃的事被石錘,也不能廢后!絕對不能!你聽到沒!」
「是,我知道,」華嵐扶著華康政坐下,堅定道,「我一定不會讓廢后一事落實。」
華康政又道:「還有太子!你告訴他,就算他與你姐姐母子再離心,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血濃於水。讓他想法子,否則華家倒了,他這個太子也當到頭了!」
華嵐點頭應道:「我這就去。」
東宮。
離開大理寺后,顧清雲攔住未止,請她到東宮看一場好戲。
未止稍加思索后便同意了,與顧清雲一同到了此地。
「先生先等一會兒,」顧清雲姿態優雅地為未止倒上一杯茶,溫言道,「這是岳西翠蘭,先生嘗嘗可對胃口?」
未止盯著緩緩從壺口流出淺綠明亮的茶水,落入紫檀杯中,幾片色澤翠綠,形似蘭花的茶葉漂浮在水面上,清香高長。
「一芽二葉,苗鋒顯露,」未止端起紫檀杯,輕輕搖晃,茶湯嫩綠,誘人非常,「頂級的岳西翠蘭,果真名不虛傳。臣沒記錯的話,這是今年的新茶吧?才採摘製成沒多久,就送往長安,供奉今上。」
未止喜茶,只是這岳西翠蘭珍貴稀罕,今年的分量只夠崇康帝和太后兩人,連她都沒有。
崇康帝對顧清雲真是愛惜得緊,什麼好東西都捨得。
「正是,」顧清雲微笑道,「先生若是喜歡,離開時帶些回去也無妨。」
「不必,」未止不喜歡承人情,太子殿下的情格外不敢承,「承明宮雖沒有岳西翠蘭,卻也有同樣名貴的敬亭綠雪和碧螺春等茶。」
顧清雲莞爾,「是我唐突了,景國富饒,自是不缺這些的。」
未止道:「太子殿下言重了,您的好意臣心領了。」
一盞茶品完,殿外來人通報,「戶部員外郎華嵐求見太子殿下。」
顧清雲笑笑,指著一側的冷月寒梅屏風道:「先生,委屈您了。」
未止搖搖頭,起身走到屏風後面,屏息凝神。
顧清雲對通傳的宮女道:「讓人進來吧。」
華嵐急匆匆走了進來,見到顧清雲怡然自得地坐在桌邊品茗,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舅父大人,坐,」顧清雲溫和道,「舅父難得來找本宮,是有什麼事嗎?」
華嵐坐到顧清雲對面,打量著這個唯一的嫡親外甥。
因著顧清雲自幼沒有養在華皇後身邊的緣故,華家人與他也不甚親近。
在華嵐等人眼中,顧清雲不過是能讓他們繼續延續家族榮耀的工具。
他們從未,把他放在眼裡過。
大禍臨頭時,華嵐才發現,他從沒認真想過面前這個人,不僅是他的外甥,還是大昌的太子。
天家威嚴,從容天成。
「三法司的審訊結果下來了,」華嵐嚴肅道,「太子,就算你與皇後娘娘再不和,她也是你的親生母親!若是她被廢,受到牽連最大的,還是你。」
「嗯,」顧清雲淡然道,「本宮知道了,舅父還有別的事嗎?」
「太子!」華嵐沒想到顧清雲態度如此敷衍不在意,「我在與你說正事,現在不是你鬧小孩子脾氣的時候。」
顧清雲止了笑意,譏諷道:「原來在舅父眼中,本宮還是個只會鬧脾氣的孩子。舅父是不是忘了,本宮雖稱你一聲舅父,可你比本宮大不了幾歲。」
華嵐有些難堪。
他前半生靠著華家的權勢官途一路順風,二十幾年所受的挫折都沒有這幾日多。
從前的無往不勝,不復存在。
他知道,更艱難的,還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