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天下共棄

周衍並非不知道自己要面對這些，他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有什麼辦法呢？這是之前那個「周衍」種下的因果，自己佔據了他的軀殼，自然也要承擔。

說來也是好事，至少穿越了，至少再活了一世，總比醒不來的好。

但...如今事到臨頭，周衍才知道原來這條路很難走，走起來是如此沉重。

來到這個世界快兩個月了，一直以局外人的身份看著世界，一心只想混吃等死。

可是回想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周衍才發現，原來感情早已潛移默化，浸入了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不想娶親，但對明月其實已經有了很深的感情，無論是感激她的付出，還是仰慕她的美麗。

不想奮鬥，卻也來了這太學宮，老老實實上了許多節課，開始喜歡上了這種大學的氛圍。

陌生的親人，在相處之中，也建立了淡淡的親情，越想越覺得珍貴。

和凝霜...或許這就是大學之中，無疾而終的戀愛？

簡單、美好，沒有任何邪念，像水一樣清澈，像蜜一樣甜。

自以為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情緒已經在這片土地紮根了，無聲無息，甚至周衍自己都沒有察覺。

此刻，他背離這些東西的時候，卻感受到了感情如絲線一般，拉扯得人好痛。

「周衍！」

郭羽攥緊了拳頭，厲吼道：「不是每個人都認為你是墮落者！也有人相信你！」

「凝霜相信你！我也相信你！北搖姑娘拿命來保你！」

「但...你這個混小子，你為什麼要犯錯！為什麼要犯這種不可挽回的錯啊你！」

他身影一動，一把白扇祭出，直接朝周衍激射而來。

「殺了他！」

「殺了這個狗賊！」

「背叛者！墮落者！」

在眾人的怒吼聲中，一柄雪白的劍斬出，將白扇斬落了下來。

天地一片寂靜，周衍都不禁身影一顫。

一個絕美的身影，緩緩收回了劍。

郭羽大怒道：「北搖明月！你瘋了是不是！你是正霄盟的弟子！是我劍域光明武道第一天才！你還護著他？」

北搖明月面無表情，輕聲道：「他沒有墮落。」

語氣平靜，卻充滿了堅定。

周衍的心在下沉，他不敢說話，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確墮落者。

郭羽急道：「北搖姑娘，勿要被感情蒙蔽了啊，你是光明武道的捍衛者，你殺了十年的暗黑之徒，今日真要保他嗎？」

「這一保，你也毀了啊！不值得！」

「況且，他已經承認了啊！」

北搖明月皺眉道：「你們不了解他，他承認是因為他不想解釋，因為無論怎麼解釋，你們都不會信。」

「但我信他，他這樣做，只為斬斷暗黑的污染。」

天空黑龍嘶吼，已經被影瞳的傀儡娃娃封鎖，無論怎樣都飛不出去。

下方群情激奮，太學宮的老師們一個個赤紅著眼。

「別說了！直接殺了他！」

「對！殺了他！」

「郭老，還記得四十多年前嗎？郭兄夫婦就是被墮落者害死的啊！」

「墮落者，比暗黑修者更可恨！」

司馬雲雷摸著腦袋，指著周衍道：「我說你怎麼不學好呢？好歹也是以前的劍域第一天才，雖然我不承認，但你也不至於墮落啊！」

「閉嘴！」

司馬翎大聲道：「這種事，你摻和個屁啊！」

說完話，他朝周衍看去，皺眉道：「你小子怎麼回事？那麼高傲的人，怎麼可能墮落！」

周衍深深吸了口氣，咬牙道：「人都是會變的，不是嗎？」

「廢話，人那麼容易變，老子為什麼戒不了罵人這個毛病？」

司馬翎翻了個白眼，道：「都說你去夢魘魔窟闖了一遭，才失去了修為，莫不是那時候就被污染了？」

周衍一笑，道：「墮落，哪有那麼多理由。」

北搖明月回頭，皺眉道：「情況已經很糟糕了，說話莫要這般逞強，非要逼得天下共棄嗎？」

周衍看著她的臉，苦苦一嘆，道：「其實，我已經天下共棄了。」

北搖明月眉頭皺得更緊，疑惑道：「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回事？」

周衍道：「有啊。」

北搖明月道：「那為什麼忽略我？我至少是站在你這邊的啊。」

「不用灰心，天下共棄又怎麼樣？我信你。」

「你沒有墮落，你之前說過是為了洗清暗黑。」

周衍攥緊了拳頭，咬著牙，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明月，你為我做的這一切，我一輩子也還不完。」

「我一定會獲得自由，洗清暗黑，把我一身惡臭的毛病都剔除，重新修鍊。」

「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周衍是一個現代人，他對這個世界的光明與暗黑都沒有偏見，所以他才願意成為一個暗黑鬼徒。

但此刻，他做出了承諾，他願意擁抱光明。

他決定，在這件事之後，廢掉自己的鬼道修為，重新修鍊光明武道。

無論再苦再痛，也要把丹田裡混亂的靈氣開闢出來。

「嗯，我信你。」

北搖明月緩緩轉身，背對著他，面對著太學宮眾人。

她目光清澈，像是面對了整個世界。

「神月明珠，終究是道心不穩啊！」

陳括嘆了口氣，右手一揮，一道聖氣化作一柄黃金之劍，直接朝著周衍背影而去。

北搖明月飛身而起，長劍斬下，硬生生擋住這一劍。

但陳括畢竟是可以和古空魂媲美的文道修者，北搖明月嘴角當即溢出了鮮血，身影連退十幾步。

鮮血染紅了白衣，她輕聲道：「快一些，我擋不住。」

周衍已經在奔跑了，他死死咬著牙，朝著影瞳方向奔跑而去。

「墮落！需要代價！」

陳括一步跨出，直接越過了北搖明月，再次一掌朝周衍拍去。

周衍感受到了這一股恐怖的力量降臨，然後被擋了下來。

北搖明月，不知何時又來到了他的背後，硬生生抗住了這一掌。

只是，她口鼻大量溢血，已經站不直了。

「好快的速度！」

司馬翎驚呼道：「她是怎麼做到的？陳括那麼快，又那麼強，她竟然擋下來了。」

其他強者也是眉頭緊皺，疑惑地看著北搖明月。

一個神藏之境的光明武修，怎麼可能擋住「夕生死」後期的文道修者啊。

以陳括的境界，相當於光明武道的問鼎巔峰之境了啊。

無論他們怎麼驚嘆，周衍畢竟是走進了黑暗之中。

他感受到了自己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那一股力量像是要把自己撕碎一般。

心口在發光，傀儡娃娃的聲音在哭泣。

周衍低吼一聲，一步跨出，便踏上了天空，站在了影瞳身旁。

影瞳一笑，道：「傀儡娃娃合體，可以封印太古魔物，這是我們的任務。」

周衍道：「自由。」

「完成任務，就給你。」

「好。」

周衍喘著粗氣，回頭一看。

他看到了無數光明修者憤怒的目光，憎恨的臉。

他看到了郭凝霜哭成了淚人，臉色慘白。

他看到了陳括和明軻臉上的疑惑和不解。

他看到了北搖明月搖搖晃晃的身影，還有她潔白裙裾上，猩紅的血。

那血宛如綻放的梅花，極為醒目。

周衍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這一步，即使是為了自由，但...要回去，卻不容易了。

但無妨，他可以不在意所有人，至少明月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