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九五 飛龍在天

這一刻，在場圍觀的人找不到自己的心的歸屬。

他們屬於光明之道，但這一戰，光明之道並不光明，甚至與暗黑之道同流合污。

他們縱容暗黑之徒圍殺北搖明月，圍殺這個劍域第一天才、光明武道年輕一輩的翹楚、劍域的神月明珠。

而唯一願意救她的，竟然是被眾人唾罵的墮落者周衍。

這是怎樣的諷刺？

眾人已經找不到自己的心了，他們只能沉默著、麻木著，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燭仇狂笑著，雖然他已經深受重傷，但此次的任務，總算是要完成了。

他提著嚎哭之燈，猙獰笑道：「沒有人能救你了，雙月都不行。」

北搖明月沉默了片刻，才終於說出了她最想說的話：「為什麼那麼想殺我？」

燭仇微微一愣，隨即大笑道：「你不需要知道，你安心去死就好。」

北搖明月朝明軻看去，道：「你是搖光神都太學宮的人吧，你來說，為什麼要殺我？」

燭仇淡淡道：「雙月之力，源於太古之古，實為暗黑之道。」

「你與雙月勾連，力量神鬼莫測，成為了不定性因素，會影響天下格局。」

「雖然你拜師苦鶴，為正霄盟弟子，但多年來，依舊沒有斬斷與雙月的勾連。」

「但她比你更光明磊落！」

最後一句話，是周衍喊出來的。

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周衍身體殘破，面目全非，聲嘶力竭大吼道：「她刻苦修鍊，晴雨不停，寒暑不息，一身的修為，靠的汗水與自律。」

「她投身光明，行善事，斬邪惡，神月明珠的稱號是百姓給她的。」

「她說話直率，坦坦蕩蕩，待人真誠，從不趨炎附勢，從不捧高踩低。」

「她比你這個突然降臨的狗屁神都儒生光明一萬倍！」

聲音傳遍天地，而天地卻寂靜無比。

過了七八個呼吸，遠處溝壑之外，一個聲音喊道：「周衍說得沒錯！」

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人的壓抑都爆發了出來。

「對啊！北搖神女絕對是最光明磊落的！」

「她的事迹我們都清清楚楚，神月明珠這個稱號也是大家公認的。」

「誰也沒資格否定她！」

「不救她的命，還要毀了她十幾年來捍衛光明的心，你媽的，無恥。」

「老子要是個強者，首先就上來扇你一巴掌。」

四周大鬧了起來，遠方數千普通修者已然是激動不已。

而近處，太學宮等老師們，礙於身份，卻是不敢出聲。

「我認為我們做得不對。」

一個清澈的聲音忽然傳出來。

只見郭凝霜站了出去，眼神堅定，鄭重道：「北搖明月姑娘是光明武者，我們不應該見死不救，更不應該因為那虛無縹緲的紫紅霜月，而否定她過去的偉大。」

郭羽連忙道：「你瘋了？快回來。」

他拉了拉郭凝霜，卻發現拉不動。

只見郭凝霜道：「我認為，我們這樣做是錯的，是狹隘的，是不可理喻的。」

明軻臉色陰沉，此刻卻不敢回話。

他深深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是適得其反，所以只是暗暗給燭仇使了個眼色。

「閉嘴！」

燭仇狂吼一聲，強大的氣勢頓時鎮住了場面。

他獰笑道：「說那些有什麼用！我今日必然殺她！有本事你們上來替她死啊！」

說完話，他正要動手，另外一個聲音卻傳來。

「燭仇，你似乎忘了，我周衍還沒死。」

周衍站在虛空中，身體佝僂著，不停喘著粗氣。

他一直在流血，身上到處都是傷口，面目全非，像是一個惡魔。

他咬著牙，攥緊了拳頭，顫抖著，閉上了眼睛。

古空魂連忙道：「別讓他念，快動手。」

但已經晚了。

周衍用盡了力氣，忽然大吼道：「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聲音傳遍天地，他的四周忽然出現了一片片錦繡山河，出現了一團團祥雲，一片片金芒。

郭羽喃喃道：「天地異像...又來了...」

周衍道：「這豈非就是在說明月，而她此刻之遭遇，卻正是...」

「九四！或躍在淵，無咎！」

話音落下，天地卻忽然沒有了任何聲音，只能感受到大地在顫抖，一道道溝壑裂開，這裡似乎要被撕碎一般。

眾人站不穩，倒成了一片，朝天看去，卻見虛空也在扭曲。

那四周暗黑空間斷層，似乎出現了莫名的波動。

沒有聲音，卻有恐懼，有壓抑，有著驚人的變化。

金芒照耀天地，周衍身邊的錦繡山河，似乎全在朝下傾軋。

看到這一幕，周衍不禁搖頭道：「果然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啊。」

整個天地都像是要碎了，明軻被迫用孔聖枯骨保護著近處的太學宮老師們，而燭仇也連忙用嚎哭之燈護住重傷的古空魂等人。

影瞳面色獃滯，她就在周衍背後幾丈之處。

她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一心要拿命去救人的背影，竟然是這麼偉岸。

為什麼要救那個女人啊？人不應該首先為自己考慮嗎？

果然是個傻子，寧願自己去死，也要別人活下去。

她眼眶通紅，眉心的黑色火焰，卻漸漸熄滅。

而那被隔絕的空間之外，遙遠的高空上，有沙啞的聲音交流著。

「這個年輕人，有點特殊。」

「文道天賦很好，那些話很深邃。」

「竟然隱隱有打破虛空壁壘的趨勢。」

「還好，他應該沒有手斷了。」

「這麼深邃的因果，他受得住嗎？」

聲音忽遠忽近，隱隱約約，又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而正如他們所說，周衍在造成虛空扭曲、大地顫裂的同時，自身也承受著無邊的因果。

他胸膛的傷口再次裂開，傀儡娃娃爬了出來，大口吮吸著看不見的反噬。

它手舞足蹈，咧著嘴，眼中血光不停閃爍，吃得極為開心。

一直到最後，周衍全身都快乾枯了，莫名的因果幾乎吞噬了他的生機。

但傀儡娃娃，最終還是抱住了他的命，

它吃得太爽了，捂著肚子，親昵地拱著周衍的臉，發出歡快的笑聲。

影瞳都看呆了，喃喃道：「真的認主了，而且比我還默契...」

周衍摸了摸自己的臉，緩緩笑了起來。

他看到了北搖明月在看自己，她好像在搖頭，讓自己不要犯傻。

可這不是犯傻啊。

「明月，準備好逃出去。」

周衍喊了一聲，然後用盡全力，聲嘶力竭道：「九五！飛龍在天！見利大人！」

「轟隆！」

一聲驚雷響徹寰宇，周衍身旁的金芒全部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條長達數百丈的金龍。

它傲嘯於虛空之巔，看到了四周的空間牢籠。

龍！是困不住的！

它怒吼出聲，朝著天空飛去，轟然撞破了虛空的斷層！

恐怖的爆炸傳來，虛空的嵌連被黃金巨龍直接打碎，讓二者重新融合。

「什麼？」

「那是什麼？」

「絕無可能！」

上空傳來了清晰的驚呼之聲，但這一切對於周衍來說不重要。

重要的是，太學宮重回世界空間，雙月正在頭頂。

這一次，北搖明月沒有任何猶豫。

她清嘯一聲，長劍一震，紫紅之光染遍天穹，無上的氣勢轟然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