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火氣
「雖是如此，可她到底在我們家這麼多年，想必也適應了家裡的日子，就算我們願意資助她進京尋親，可她是怎麼想的，二弟你清楚嗎？萬一她其實也喜歡留在許家呢？不是我說，二弟自有落生在家裡，其實外頭大部分人活得都不如咱們家，便是咱們家的奴婢之流，放到外頭比那些小戶人家的閨女還要精緻。二弟你放心，她來我這裡，只會比在你那裡更好，什麼活計都不用她做，就只陪著你大哥玩耍便是。」
許默騰得站了起來。
李氏嚇了一跳，略愣怔的住了嘴。
許默過了會兒才道：「大嫂，寶臻的身世恐有出奇之處，與人做妾十分不合適。便是她願意留我們家，萬一將來被親人找過來，又是一樁官司。此事，是父親首肯，母親也盡數知道的，大嫂若是不信，只管去問父親母親吧。」
之後，語氣更是硬邦邦的道：「天色不早了，大嫂跟大哥早些歇著吧。」
一直走到外頭，他還覺得自己一肚子火氣。
李氏的話簡直就像一把四十米長的大刀，一下子將他捅了個對穿，胸腹之中的臟器都透風了。外頭的人還好說，家裡這些事，這些人，那心思，真是令人無語。大哥單純些，可也同時不是那種脾氣暴躁的人，這樣的人居家過日子多麼安寧？外頭多少婦道人家想盼一個不惹是生非能知冷知熱的相公而不可得？
另外給大哥找妾室？
那有了孩子怎麼辦？
到時候是以聰明賢德論，還是以嫡庶論？
而且，對長輩們而言，孩子都是自家的兒孫，肯定沒什麼差別的，以許家今時今日的財富，也犯不著苛待一個小孩子。
到時候李氏能心平氣和的接受庶子嗎？
至於李氏選定寶臻的緣由，他也能猜個七八成，無非是寶臻在許家毫無根基，而以後呢，若是蘇氏嫁過來，說不定還能給蘇氏填填堵，說點類似「二弟從前可喜歡她了，大公子也願意同她一塊頑，我這才百般懇求，讓二弟忍痛割愛」的話。
只可惜，李氏的算盤打得精，可那註定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說他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就是寶臻願意，他也……，下意識的規避了這個問題，他回想起自己接連幾次替寶臻掩飾，其實她的身世如何，他並不覺得其中有隱情或者出奇之處，當年他就命人在長沙郡尋找打聽過，並沒有來此地找孩子的人。但他對李氏也好，對母親也好，卻都竭力讓寶臻的身世看上去有出奇之處。不願意深想這其中的緣故，他轉頭想起自己的小侄女來，為了小孩兒的將來，之前對李氏還存了三分敬意，經過這一次，真是一分都不剩了。
不過，他覺得自己今日這番話，足夠讓李氏重新掂量掂量了，於是接下來就不打算立即做什麼了。
畢竟家裡現在還算安穩，而他，並不願意自己親手打破這種環境。
許默的心情本來就不太好，聽了李氏的話后更是連最基本的穩定都難以維持，他乾脆拿了劍在院子里練了起來，絲毫不顧忌大年下的不許動刀戈的風俗。
至於松木？知道二公子心情不好還敢上前打擾？對不起，他怕死。躲在屋裡瑟瑟發抖呢，最後抖著抖著都睡了過去。
許默練劍練的滿身汗水，渾身血脈僨張，鬱氣盡散，整個人都像燃燒過一遍一樣。
其實現在比之從前已經好多了，從前練習不到一刻鐘他就滿頭大汗的，現在能堅持到一個時辰才出汗，足以證明身體比以前健康了許多。
他洗漱完畢，本來想頂著濕發出來，想起寶臻素日念叨的風寒跟禿頭的說法，到底還是把頭髮擦乾了才出來的，接著又是念書到天明。
睡不到兩個時辰，外頭有人來叫，他便醒了，松木也睡眼朦朧打著哈欠過來。
他看了松木一眼，道：「我今日出遠門，你看好家。」
松木渾身一凜，立即道：「是。」應完，才發現自己剛才的回應完全是下意識的，本來他是以為二公子仍舊會打發自己回莊子上去呢，誰知竟叫自己留下了。奇也怪哉！
壽春府在長沙郡的東北方向，天冷風急，管事過來稟報說車馬都備好了。
許默正在父母面前辭行，便道：「將禮物等分開放到每個人的馬上，我們一起騎馬過去。」
王氏道：「天太冷了，不如坐了馬車過去穩當些，再說有好些禮物也經不起在馬上顛簸。」
許默道：「娘您不知道，越是天冷，越是在外頭待得時間長了才受罪呢，還不如跑跑馬，身上發熱也暖和。」
許老爺常年在外，自然是有這個經驗的，也道：「老二說的有道理，至於禮物，換了那些輕便不怕顛的也就是了。」
有他拍板，管事的連忙下去重新安排，將綾羅綢緞準備的再多些，瓷器之類則都收了回來。
年節之下，能夠在外頭行走趕路的，都是有幾分家底的人家。這個時節雖然冷，但是給遠處的親戚拜年，不僅可以顯示家風禮節，還可以彰顯財力。
許默帶著去壽春府的這一隊人馬只是許家外出的其中之一，另外還有許老爺的許多心腹跟管事們也分批出門去給各地交好的親友拜年，而許老爺在家也不得閑，要開始招待上門來的客人。
雖然眾人都騎馬，但也做好了一整日都在馬上的準備，因為備不住哪裡就有不曾融化的冰雪等等影響行路。
陪伴許默出行的是許老爺的護衛頭目許森，他面目黝黑，但臉型是方形，五官端正，甚至可以說極為英俊，更因臉上時常帶笑，所以給人一種再和善不過的感覺。
可許默知道，那和善只是錯覺，只看許森手下這些護衛對他命令的遵從程度，就知道許森的能力有多麼強了。
出了城，地面空曠許多，除了大路，小路也有幾條，許默就問許森：「走大路還是走小路？」
許森道：「走小路不敢保證通暢，但若是順利能比走大路省下七八十里地。走大路則穩當一些。」
許默：「那就走大路。」
許森應「是」，扭頭招呼騎馬的眾人：「跟緊了！身上的東西也都再檢查一遍，不得遺失，不要掉隊。」
伴隨著身後眾人響亮的回應聲，許默一夾馬腹，一馬當先的沖了出去。
許森為護衛首領，程路便是他的副手，兩個人對於此行都充滿了遊刃有餘的感覺，直到看見許默衝出去了，程路還笑著同許森道：「二公子看上去不像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兒。」
許森：「趕緊走吧，廢話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