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找尋之法
聿衡下手沒有絲毫的猶豫和罪惡感,嘴角微微一抽,只會讓他更為放肆猖狂。
藍小玉「喝」的倒抽口氣,她下意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沒驚叫出來,這月色蒼茫昏暗但她看的分明,聿衡的毛筆硬生生的刺進了夜闕君的胸口,就好像一把利刃,而那個傢伙根本沒有要閃躲的意思。
不說藍小玉,鳥嘴和魚鰓都看的震驚在了當場,甚至在這一刻都沒有想到應該做什麼。
鬼神泯了泯唇角,抬手就握住了那玉扣毛筆,他只盯著聿衡那略顯殺氣的眼睛。
聿衡被這樣的眼神瞧的更為不適,他「啪」的鬆開了手,連退開三步,似是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什麼,那種突如其來的懊惱轉眼亦被衝上腦門的怒火取代:「如果你什麼事都自以為是,又憑何而談再弒女岐!」他咬牙切齒,「你知道我是為了誰!」女岐性情莫測,天生狡變多端,她若是修成了身形定會回到冥府大開殺戒攪得天翻地覆。
在聿衡看來,夜闕君的自以為是只會害死他自己!
他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聿衡大人,你做什麼!」魚鰓幾乎忘記自己也斷了條手臂,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呆愣愣的瞪著聿衡,雖知那傢伙向來我行我素,卻從不想他竟會加害於夜闕君,並且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冥君之位又豈是輕鬆易主的!
夜闕君蹙著眉,聿衡的鬆手令他踉蹌了一下,聿衡看到了,幾乎是下意識的上前來一把拉住了夜闕君的手臂要攙住他。
夜闕君揚袖便甩開了那傢伙的手,他握住筆端稍顯用力往外一拔,那玉扣的毛筆就「噗嗤」一下給拔了出來,他深深喘息了口氣,頭也不抬的擲地而落。
血跡斑斑駁駁在筆端,也同樣染在那鬼神墨色的衣袍上,腥味瀰漫在周遭的空氣中,連原本清冷的夜也因這氛圍變得冷寂肅殺起來。
藍小玉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這種景象她曾經見過,夜叉的勾魂鎖鏈刺穿了夜闕君的心口,可是那鬼神卻表情冷峻,你感受不到他的感情,就感受不到他的痛苦,他如同天邊星辰攬月孑然,一點一點的將鐵鏈從自己的身體里拉扯出來。
那種跳離了三界五行、生死輪迴的錯覺至今依舊深深刻在藍小玉的腦中。
與今時今日沒有一分的差別。
夜闕君的心口有著八極圖陣的痕迹,藍小玉這才能真正切切的感受到聿衡所說的話——看啊,都是因為那個小姑娘,你才會受傷。
沒有錯的,夜闕君第一次受傷就是因為她,破陣闖陣,每一次都是因為自己——而這一回呢,他根本不反手阻攔聿衡的惡毒和殺意,也都是因為——她。
藍小玉死死捏著那盞青銅燈,燈芯美輪美奐在此刻竟更顯得無比的妖嬈生幻,好像天邊無極的雲彩,她曾經聽人說,人的靈魂帶著各自的色彩,它們融合在一起的時候,竟會是如此的妙不可言。
可是呢——這種美妙,只會讓夜闕君左右為難、猶豫不決。
她竟有那麼一瞬覺得,聿衡說的沒有錯。
夜闕君放任了聿衡,因為有所遲疑、有所愧對,他在兩者之間選擇保全了藍小玉。
「以下犯上……」鳥嘴扶著魚鰓口中喃喃了兩句,眼神一個詭變,提著武器就要衝上去。
「鳥嘴!」藍小玉一把把那鬼差拉住,「你照顧魚鰓。」她朝著鳥嘴點了下頭按住他的肩膀,自己卻跑了上去。
月色明暗恍惚,聿衡的神色也變化不一,誰也不知道那判官心思究竟在何處,夜闕君不動聲色,無聲的拒絕更令那鬼差有所心胸梗塞。
「你為什麼不躲,」聿衡僵著臉色,卻突然笑了起來,他笑的時候也是極為冷艷,現在卻顯得無比譏誚,那判官湊上前去,「因為你知道……我是對的。」
看啊夜闕君,你在心裡認同著我的做法,找出女岐、搶她一步殺死她。
明明知道誰該死、誰必死,卻要違逆著自己的心思為了私慾而去阻攔,這麼心不在焉的阻攔,只會讓別人有機可趁。
夜闕君雖身為冥君,可與聿衡千百年來交情匪淺,這也是為何那些鬼差從來管不到他這判官頭上來的緣由之一,聿衡扭頭瞪向藍小玉。
就好像在看一個殺人兇手始作俑者似的。
藍小玉被那神色懟的腳步一停,她和聿衡當面對峙的時間可算少之又少:「你,」藍小玉咬牙也不知道該向聿衡質問些什麼,「你離他遠些!」她撇了嘴角思來想去半天居然只是出口這麼一句。
誰說這不是現在最貼切的言辭,聿衡在夜闕君身邊誰知道會不會反手再去捅那傢伙一回。
「那你最好先站住腳。」聿衡訕笑著看她,他可不會對一個小姑娘的話放在心裡,管她究竟是夜闕君的誰,那鬼君本就不該被什麼七情六慾牽扯,凡心暗渡這種事——簡直是荒謬!
藍小玉才是應該遠離夜闕君的傢伙。
藍小玉抬著手瞪著聿衡:「你只是要它罷了,」她的手中那青銅燈芯在今夜流轉的更為頻繁劇烈,在月輝之下比琉璃更為璀璨,「你想要我點燈,」她頓住了聲,「好,我點。」
「哦?」聿衡倒是用著一些興味的眼神看著藍小玉。
夜闕君聞言卻急道:「藍小玉你別犯傻。」
「這可是她自己的決定。」聿衡唇角半勾,斜睨著夜闕君,那小姑娘要做什麼是她的事。
藍小玉定著神,攤開手心,森冷的月下連風都變的有些徹骨寒涼:「我會死嗎?」她輕輕低言,抬起眼只看著聿衡身後夜闕君的眼睛,似是要從那雙向來入不了任何景物的眼瞳中尋找自己的身影。
她在等夜闕君的回答,只是在等他給出一個字眼。
夜闕君張了張口卻落不出任何辭彙。
藍小玉突得笑了起來,月色朦朧下的表情清清斂斂,像極了降梅觀後山那些艷極的紅梅。
「那我們就賭一把,夜闕君。」
她的聲音也清亮惑人,擲地有聲。
賭一把。
女岐是否已經逃出生天,又或者藍小玉將生將死。
藍小玉落符在手,反手就引燃符紙,符紙的火芒呈現出一種幽綠的色澤而不是尋常所見的橙黃,就像是幽冥鬼火一般,引燃燈芯自然不能用明火。
所以必取符咒陰火。
藍小玉一手引符,一手執燈,她的手微微帶著發顫,在這引燃之際有所頓然。
「藍小玉,你別聽聿衡的!」鳥嘴看不下去了,那小姑娘要點燈,攝魂燈一旦引燃,若是當真尋到了女岐的真身,那麼藍小玉要不了多少時間就會如同蠟炬成灰,就像被燒盡的燈芯一樣,不留一點痕迹的灰飛煙滅。
這種事情怎麼能用來打賭!
她是不是瘋了,夜闕君的所作所為無不是為了保住這盞青銅燈,而藍小玉卻在最後反戈。
「我沒有聽誰的,」藍小玉抿著唇一咬牙,「我聽的是我自己。」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心思,說罷她扣下三指,「東華東極,九炁青,五方主者,普鏈死魂!」,指訣半落就將符紙摺疊成三角塞進燈芯里。
那瞬,漫天星雲一下璀璨如芒,彷彿要映照徹所有山川河流,似是在天空之上有一雙無處不在的眼睛,看透這凡塵一切隱匿之所。
燈芯爍出星芒,它逐漸被燃燒,五顏六色都化成了煙絲。
漸漸地,像絲楠煙一樣裊裊升起,如炫美的極光,在天與地之間輪轉,它們變化成無數的形態。
別說藍小玉是第一次見,就連鳥嘴魚鰓或者說聿衡都是第一次看這攝魂燈釋放出無數的魂體,魂體灼燒成煙絲,這些都是那小姑娘從頭至尾不敢想的。
她握著神女心骨要去找出那妖魔所在。
青銅燈緩慢脫離藍小玉的掌心而浮動在眼前,煙絲看起來慵慵懶懶並沒有去向,一會順風一會逆風,於星圖之下緩慢的勾勒出千姿百態人間奇景。
藍小玉在那瞬突覺那與夜闕君衣袍上金絲銀線所畫出的綉圖無比相似。
鳥嘴和魚鰓都看呆了,魂體所鑄的煙絲會去往女岐的所在地,他們口中兀自喃喃。
那煙絲卻紋絲不動,只見那形體變化的速度越來越快,山川、河流、千奇百怪的異獸都沒有逃脫它的神思,緩緩起落,像細長的游龍。
所有人都沒敢喘大氣的看著。
只見,游龍一圈一圈的將藍小玉圍繞,它們的行動細膩,藍小玉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翻滾著的如同雲層的感覺,以及在拉扯時煙雲淡薄的透明。
它們將藍小玉從頭到腳的包裹,最後「噌」的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連同天空的星星都閉上了眼,月亮都躲進了層雲之後,就好像,它們都印刻進了藍小玉的身體。
青銅燈滅,冰冷如骨,「啪嗒」它像失去了支撐和所有的靈氣摔落在地上。
夜晚寂靜沒有呼吸。
藍小玉蒼白著臉色,因為她看到,魚鰓和鳥嘴各自往後退卻了一步,就連聿衡也挺直了身體,看她的眼神帶著不可思議的震驚。
「你們……怎麼了?」藍小玉似是意識到出了什麼問題,他們都屏氣凝神如臨大敵一般。
她扭頭去看夜闕君,他的眼中有著古怪的神色,那種如同遭遇不敢置信的的事般,他撥開聿衡就要踏上前來。
「別上去!」聿衡突得回神按住了夜闕君的手:「就算你再不承認也得承認,藍小玉三魂七魄不全,續命之魂就是女岐,夜闕君!」
藍小玉那一縷魂,就是女岐。
藍小玉,就是女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