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所謂上流
對於魚非池的事,石鳳岐總是樂得屁癲屁癲地幫她辦。
所以魚非池說要查余岸的帳,石鳳岐立時召了人手組了小隊過來。
這事兒不太好在挽大將軍的府上去辦,畢竟那是將軍府,查帳小分隊人有點多,一窩蜂地擠進去怕是要吵著古稀高齡的挽平生老將軍,所以便在客棧辦起了公堂。
帳冊很多,六年的帳本堆起來,足足好幾大箱,余岸保存這些帳冊看來是用了心的,數年前的帳冊也未被蟲子蛀了,箱子一打開,薄薄的灰塵撲了魚非池一臉。
遲歸站在一邊替魚非池拂了拂灰塵,撿了本帳冊在手上:「這要看到什麼時候?」
魚非池說:「十日之內,全部看完。」
後面一排人險些昏厥。
這麼多帳冊,別說十日,就算是二十日也未必能看完,魚非池這話說得太不人道了些。
小分隊人手還是很足的,客棧的候賽雷夫婦不用說,葉藏在這南燕國也有幾方生意,石鳳岐「仗勢欺人」地從各店抽調了不少人手過來,再加上遲歸,足足十三號人。
那美嬌娘嫂夫人軟著身子坐在榻上,望著這堆帳冊絞起了手帕:「魚姑娘,你不妨說說主要想看的是什麼,咱們這麼沒頭沒緒的看一遍,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來不是?」
「嫂夫人聰明,要看的東西其實很簡單。」魚非池笑道,「看看這些帳冊走的是哪些錢莊,去的哪些地方,交易的對象是誰,看這三樣就夠了。」
「就是看看這麼多銀子是怎麼流通的?」嫂夫人她問道。
「正是。」魚非池點頭,「只看這三樣,十日的時間總是夠的吧?」
嫂夫人嬌嗔一聲:「不夠也得擠出時間來看呀,不然耽誤了魚姑娘你的事兒,那石公子還不得找咱們麻煩?」
眾人哈哈大笑,魚非池眼皮都跳,尷尬地清咳兩聲:「嫂夫人別開我玩笑了。」
嫂夫人掩著嘴笑:「你這嫂夫人都叫了,可不就是跟著石兄弟認了咱們這長兄長嫂?」
說得很有道理,魚非池竟也無言以對。
客棧騰了好幾間房出來給魚非池用,查帳小分隊開始了夜以繼日的辛苦挑燈,除了拉撒,吃喝睡都在房中解決,滿屋子都是到處堆著的帳冊和記錄的紙張,隔著許遠的地方都能聞到汗臭味和筆墨味。
有些令人意外的是,遲歸在這次查帳中發揮了不少的作用,他看帳冊的速度極快,記憶力也極好,很多東西過目不忘,有的人還需要回來去再翻翻的事情,他閉著眼睛想一想,就能背出來,省下了不少時間。
魚非池有次逗他:「你之前考進無為七子,是不是也是因為臨時強記了不少東西,所以才作了篇好文章?」
遲歸竟也點頭:「對啊,我就是每天連覺都不睡地硬記,才記下了許多書本子的。」
魚非池戳他小腦袋:「少給我裝,殺進無為七子的名額,是死記硬背就能頂用的嗎?我看就是當年司業們放水,把你放進去的。」
「小師姐你瞧不起人!」遲歸不滿地反駁。
「你小師姐我瞧不起的人多了去了,你排不上。」魚非池翻著手裡的帳冊,笑著說道。
「不過話說回來,也不知道無為學院里的司業們怎麼樣了,艾大司業人可好了。」遲歸扁扁嘴,有些想無為學院了。
「一群老不死的,日子過得不知多逍遙,多操心你自己吧。」魚非池拉長了音調,話雖這麼說,她也是有些想念學院里的槐花樹的,這個時候槐花開滿樹,槐花做餅可好吃了。
一群人忙得正焦頭爛額的時候,門口傳來敲門聲,客棧小二他說:「魚姑娘,樓下有貴客相請。」
「誰啊?」
「曲拂公主。」
魚非池停筆,對眾人道:「我們繼續,我去去就來。」
「要我陪你嗎,小師姐?」遲歸連忙問道,他是很喜歡這幾天的時光的,小師姐不再跟石師兄到處跑,呆在這客棧中,他天天瞧得見陪得著,便想時時都跟著。
魚非池搖頭,抹了抹他臉上黑墨汁:「你在這兒好好獃著,臉上跟個大花貓似的,衝撞了公主怎麼辦?」
曲拂公主來意很明了,她想著魚非池看帳冊應該很辛苦,想帶些人手過來幫忙。
她是一番好意,但魚非池卻並不是很想讓外人插手這件事,曲拂在那日答謝宴上的一席話已是暗中幫了她一把,魚非池不習慣欠人人情,所以婉拒了曲拂公主的好意。
曲拂看著魚非池鬆鬆挽起的長發,還有衣襟上幾點墨汁,搖頭嘆道:「這些事魚姑娘你大可交給旁人去辦,何必自己如此費神?」
「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打發時間了。」魚非池陪她客套。
「這些日子,長寧城中對魚姑娘你查余岸帳冊的事,有些不滿,貴族圈子也多有微詞,不知姑娘可聽說了?」曲拂問。
「沒聽說,不過,我又不混他們那上流圈子,沒什麼要緊的。」魚非池聳聳肩,貴族最煩了。
曲拂見她如此雲淡風清不在意的樣子,笑聲道:「魚姑娘你性子真是直爽,但這樣,在長寧城中很容易得罪人的。」
「我已經把長寧城中最不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我還怕得罪其他人?」魚非池笑一聲。
「可否問姑娘一個問題?」
「你們真的都好喜歡問我問題啊,來吧,問吧。」魚非池覺得自己是十萬個為什麼的答案書。
「姑娘查余岸的帳冊,若是查出沒問題,真的會拿出銀子來解救奴隸嗎?」這問題倒還挺有技術含量,曲拂公主可算是拿出了她兩年前殺死未婚夫拒婚的智慧來了。
魚非池偏著頭想了想,想著這個問題要怎麼回答才算是圓滿,想了一會兒后,她才說:「公主殿下你捐了這麼多年的銀子,就從來沒有疑惑過這銀子去了哪裡?」
「疑惑當然是疑惑的,但是姑娘或許不知,不管哪一國哪一個地方,都有各自的圈子,在長寧城,或者說,在南燕國,上流圈子有上流圈子的規矩,也有他的敲門磚。余岸所做的解救奴隸之事,便是上流圈子中最核心的聚集之地,能受到余岸的邀請,參加那晚的答謝宴的人,才有資格在長寧城中說話。」
曲拂說的這個道理並不難懂,權貴候門這四個字,代表著權力,福貴,候爵,門望,幾個字說來容易,可是要達到這標準,其實挺難。
最難的地方在於得到上流圈子人士的認可。
上流社會中,自然不缺少那些真正謙卑,心繫百姓的紳士名流,但也有那麼幾個心胸狹隘,狗眼看人低的敗類。
紳士與敗類們同聚一室,維繫著某種微妙的平衡,大家在暗中有某些互相的扶持,借著這余岸答謝宴的機會,在稱讚聲與酒杯里,彼此混個臉熟,得到承認,算是在上流圈子中佔據一席之地,得到一些人的認可。
曲拂在兩年前能殺了一個候門弟子全身而退,甚至得到燕帝的暗中幫助,總歸不僅僅是因為她公主的身份——燕帝公主二十三,公主這身份象徵在長寧城中並不稀奇珍貴,有點爛大街。
她總是有自己的底氣在的,如今看來,這所謂的名流圈子,就是她的底氣了。
她看著窗外臨江好景,神色有些無奈和悲傷的樣子:「我想主宰自己的人生,就必須有自己的力量,所以我雖明明對余岸的事情有些疑惑,但也不能聲張。其實大家都一樣,很多人都對余岸所為之事充滿了懷疑,可是誰也不敢說,怕是失去在長寧城中的地位與資格。直到魚姑娘你昨日城挑破了此事。」
曲拂轉過頭來看著魚非池,笑道:「魚姑娘很有勇氣。」
魚非池心道,原來是皇帝的新衣。
「冤枉,我若是知道原來這裡面還有這麼深的門路,我一定不會在那時候討要帳冊的。」魚非池開始裝糊塗,「唉,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扔點銀子進去就算了,我又沒想要進入你們長寧城上流圈子,真是個天大的誤會。」
曲拂古怪地看著魚非池,然後抬袖掩面笑起來:「魚姑娘你可快別裝了,昨日里你那氣勢,可不是不明白的樣子。你呀,就是沖他去的。」
魚非池笑笑不置對否,只問她:「如果你覺得我是故意沖他去的,為什麼又要臨時幫我一把呢?這不是對你在上流圈子中的地位,有影響嗎?」
「以前呢,我是沒辦法。父皇這幾年一直在給我挑如意郎君,可是說真的,在這圈子裡呆得越久,越是一個都瞧不上,個個都是道貌岸然之輩,我不得不借著這些人暗中給我的支持來勉強與父皇商量,能拖些日子是些日子。可是現在嘛……」她美目一轉,看著魚非池,透幾分狡黠。
「現在怎麼了?」她這明顯是等著魚非池問,魚非池也就順便問問了。
「現在石公子與魚姑娘你來到在這長寧城中,我覺得,長寧城的風向大概要變了。我若想繼續有與父皇商量的資本,就要早些換個可靠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