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第565章 想圓夢
「你個傻瓜,我讓你先將自己保護好來著,你怎麼就不相信我?萬一你再觸及到那些人的底線怎麼辦?我好不容易讓那些人對你在西域做的事之字不敢言,你這樣摻合進來,不是又要落人口實了嗎?雍正軒和英兒現在自身難保,你當還有幾個人能保你呀?」
易幼颺嗤笑,在牆外面貼著牆坐下來。
當真的見著她平安無事這一刻,所有的緊繃神經都放鬆下來,身體剛才的極限打鬥,又極為動怒的情況下牽引出的舊傷預警,也完全爆發出來,他有些無力的癱坐在窗子邊上的牆上,也不敢讓他看到他的臉色,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光線下,她能看到他臉色多少,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起碼他現在不想讓牢里的她再為他多擔驚受怕一分,氣息卻有些弱的和她繼續說著。
「沒關係的辛兒,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易二少,處處需要你來用心照顧的,而且唯獨這件事我不要再聽你的,我不能因為易家便和你劃清界限,唯獨你我不能置之不理;這次你得相信我,我一定能將你救出來,這次我一定會成功。」
聽著他的聲音,他的固執,辛兒哽咽著,與擔心他闖天牢的後果相比,她更為擔心他此刻的狀況。
「二哥,你現在究竟怎麼樣呀?不要以為躲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就可以瞞過我好不好?我沒你那麼笨的,我是你的大夫,你的身體情況我比你更清楚,你現在動不得內力,心情也不能大起大落的,剛才闖進來,一定和那些人打的很兇是不?現在又病發了是不是?」
易幼颺嗤笑,笑的大聲了,身體給震痛的更厲害,最後也只剩下喘氣兒的份。
「果然,辛兒是比我這個做二哥的聰明,這樣都瞞不過你,不過你真不用那麼擔心,我有帶你給我準備的葯,緩過這會兒勁兒就可以了。」
他和她說著,像是在承諾,又像是單純的聊天。
「辛兒,再耐心等幾個時辰,別那麼著急做決定,我們一定可以成功,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包括那個君王,包括你的父親。」
辛兒淚眼轉向桌子上燭台下,那柄給燈光照的熠熠生輝銀匕首,身子慢慢貼著牆根也滑坐了下來,雙手環住膝蓋,彷彿一種無形的自保本能。
「以後我們離開長安后,我們就找個地方,建一座莊園,很多年前,我們還沒在鐵甲軍成親時,我就想好了,不過我們現在這樣,我恐怕沒辦法再做小將軍了,也沒關係,我可以開藥房,你就做我的坐堂大夫,你醫術那麼好,我們生計肯定沒問題……」
「然後,我可以像在銅川的蕭禾他們家那樣,在我們家的院子里,種上你喜歡的藥材,你喜歡的話,再種一些花圃也成,如果你也喜歡水,我們就找一個有天然湖泊的地方,臨湖而居。」
「然後再找幾個乖巧聽話的丫頭和葯童照顧你幫你,夠幸運的話,我們還會有兩個孩子,你教他們詩詞歌賦,我教他們騎射自保,再訓練幾個像木野他們那樣,乖巧功夫又好的小侍衛,打小就跟他們一起,誰也欺負不來他們。」
她知道,他說這些,一定是發現了什麼,這人平時對她很粗枝大葉,可每當她危險的時候總是很敏銳,她知道,他一定是看到了那柄匕首,也知這匕首究竟是什麼人送來的,是何意思了。
「朕希望你能明白,你入牢至今以來所做每一個決定的目的,朕雖不是你口中所說的商紂君王,可若真的到無法控制的哪一步,朕不介意再承擔更多的罪責也要達成目的,朕是不能做到屠盡天下與你有關之人,起碼,長安城內的幾個,朕輕而易舉能將他們的命運顛覆。」
她還清楚的記得,這把匕首被那個人臨走之前放在那方桌子上,他所說的話。
那不是商量和愧意,是淡若清風的威脅,是他一個帝王,在為了他的安心,為了他的江山和子孫,逼死一個女子時的承擔和大氣,雖然她當時還在諷刺他連威脅人都如此堂而皇之,可不得不承認一件事,他確實捏著她最軟的肋骨了。
可此刻面對這個人,讓她如何忍心讓他親眼目睹她的死亡?
「在西域時,我以為我再也沒機會圓這個夢了,辛兒,是你將我從那個漩渦從那場噩夢中拖出來的,現在我有機會了,你不能放下我不管,所以無論多難,你都得堅持過來。」
「我很小心眼,你是知道的,如果你若為了那些不在乎你的人放下我不管,我會記恨你一輩子,而且就算追你到地獄也不會放過你,那樣你為我至今所努力的一切可都白費了,所以一定要堅持下去知道嗎?」
辛兒也在牆根上貼牆抱膝而坐,聽著他念了這麼多,聽到他早已為他們將來構好的藍圖,心裡有暖又想哭。
「哪有你這樣給人打氣兒的?與其說是鼓勵,不如說是要挾好不好?」
易幼颺毫不避諱,理直氣壯的承認。
「我就是在威脅你,反正和你好好說話也沒用,還不如威脅你來的有效,只要讓你別放下我獨自一人想什麼一走了之要好。」
辛兒破涕為笑。
他總說在她面前他是無法掩飾藏起自己心思的,恐怕他自己還不知道,在他面前她同樣是無法藏起心思的,她那自認為對他最好的安排,對易家最好的交待,他是不屑要的。
辛兒這才覺得,他們要的,原來從來沒有多多少,他也好自己也好,可就這樣簡單的夢想,他們便走的如此艱難,若是多的話,是不是就要真的付出更多了?不過話說回來,若是連生命都失去了,再失去多少,能有什麼區別呢?
「好!我相信你一次,這次若不死,二哥,我們就走的離長安遠遠的。」
話是這樣說,自己如今的情況卻沒有人比她都請清楚了,經過剛才與那個人的見面,她更為清楚,如今只有兩種可能脫身,一是那個人善心大發,真的放了她這個對於他來說比較危險的存在。
二,通過揭露冒充她的那個人的真面目,還得是當著世人的面來揭掉她的面具,讓那位以及所有的朝廷官員無話可說,才能暫時撤銷她的死亡令,然後她還得儘快離長安遠遠的,可能一輩子都要躲著這裡才行。
可以那個人的決斷,前者幾乎可以去除,後者以那個人的做事手段,除非易幼颺能夠在他手上也做出個可以稱為奇迹的作戰方式,將這一切大白於天下,可如今這裡是在長安,那個人的腳下,人力也好,物力也好,信譽也好,那個人都占絕對的優勢,二哥又如何在這種吃力情況之下,達到反敗為勝的結果呢?
這場較量最後的結果,她生的幾率還是渺茫,而且那個人,還是在世人面前,以絕對不會再讓她翻身的餘地,將她至於死地的。
話說如今自己都多少歲了?當意識到與皇家有著那樣要命的不解之緣后就開始抗爭,抗爭到現在,小時候抗爭父親有意的教條管教,長大后抗爭那個人對她任何變相的束縛。
如今抗爭的少說也有十幾年了,她除了庸庸碌碌無知無覺那五年,也就跟著重陽軾那兩年自在的日子,之後的一切好像都是在為活著而活著,雖然她也確實因為結識了各種各樣有意思的人,而豐富了她本身乾枯的心靈,可這一個,面對外面那個同樣苟延殘喘的人,她不想放棄,還想再掙個十幾二十年。
不該的,不該就此結束,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如何甘心就這樣放棄了?
心緒難平間,她壓抑住自己的嗚咽,不想讓外面的人聽到,她同樣也忽略了外面那個人逐漸壓抑下的繁重心緒,深思這方牢房之外的地方,她已經能夠意識到在這長安城中,與她相關最緊密的那幾個人,究竟是個如何個狀況了。
她一人落難,此刻在外面吹著寒風受凍陪著她的易幼颺也好,導致她最後的反擊機會斷絕的父親也好,再次忍受可能再次會失去獨子的易家父母也好,大明宮中為她求情的明英與雍正軒也好……
包括太廟反省的太子殿下,以及那個剛從這裡出去的那個人……
誰也逃不過,這個夜,在明日所有的事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他們怕是誰也無法真正安心下來吧?就連倒霉的負責了她這個案子的刑部侍郎鍾月生也一樣,不止如今為她這個恩師的女兒,曾與他有過幾日同窗之誼的師妹,幾日共事情誼的同袍戰友,又愁成什麼樣子?
兜兜轉轉,追憶過往,與她牽連的還不止這長安城的幾人,單單是近些年,銅川的琴師蕭禾與他的妻子舞月,已經調到金洲府錚錚鐵骨的孟翰良與他的妻子東華鳴月,再近,就是鐵甲軍的小藺穆麟驍他們了……
再遠的話,海上的海龍王,西突厥的軍師閔鉦赫,西域的摩多家族與將軍府……
他們也應該多少能想到她現在的處境吧?不過這些人與她之間的關係是利益多過朋友之誼,如果他們真會為她的死亡而有所擔心的話,應該是和她合作至今,如今還沒有完全達到預期目的的惋惜吧?不知那些脾氣不好的人,會不會一怒群起來攻花谷?還是來長安找她問罪?
這兩者哪個都不是她願意看到的,因為正好會如天子所願,證明她禍國殃民的本事有多大,還是別暴跳如雷的好,息事寧人最好。
渾渾噩噩,好像有聲音自遠方來,好像是關的有些昏沉了,興許悲戚的感官出現了幻覺,隱約間她聽到了大漠吹來的風,以及鷹擊長空的鳴叫……
看到了日落黃沙的盛景,大漠孤煙的浩瀚……
遇到了給黃沙淹埋的絕跡,也想念了鐵甲軍的雄赳赳氣昂昂,敦煌城孤絕,月牙泉的清靈神秘……
想念,更想念江南的秀美,想念北國的風霜,她走了多少地方,發現此刻便有多想念那些地方,想念牢籠外的一切,想與此刻陪著她受這寒風冷厲的人,一起重新踏遍那些地方,想告訴他她究竟有多愛,多懷念曾經相伴過的每一分時光。
沉寂中彷彿又有梵音從天際傳來,深沉蒼涼之中裹著她想念的風,想念的人一起湧進她的耳朵里,籠罩住整個牢房,從窗子上瀰漫過那個人的耳際,再飄回更遠的空中,讓風帶給了那些她想念的人兒,無論是可能再無緣再見的朋友,還是不算朋友,卻有過那麼多牽扯的對手,曾經的敵人。
她感覺自己在這一刻好像真的什麼都不怕了,什麼也不怨了,想除掉她的天子也好,拋棄她再次選擇了自己的君王與百姓的父親也好,聽著那聲音,好像心上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去,只留下平靜安寧,而天亮后她的命運究竟會怎樣,她也無法去在意了。
心底此刻只留下空闊,只留下祥和的寧靜。
或許二哥確實能再創一個奇迹?還是在他來到的這一刻,她已經信任到,無需擔心任何不安的結果了?
不管如何,現在她很靜,很靜,好像,一切結果都已經不重要了……
幻海一瞬間,沉浮已萬年。
東邊的日出,大漠的烽煙。
遙遙關外行,回首長安嘆。
茫茫天地遠,雄鷹恨天短。
回眸憶往昔,高堂天地拜。
鴛鴦譜錯亂,一切的初端。
花燭月下訣,初見你風采。
百花樓齊聚,千層浪迭起。
金蘭血誓盟,一世的諾言。
銅川一舞傾,君子照肝膽。
緣來緣又去,花落花又開。
你正芳華年,我自少年時。
桑海一眼間,浮生已百年。
古道長亭邊,狼煙九霄外。
鐵軍天狼谷,軍中的少年。
敦煌月牙中,(芻隹)chu鳳玉人顏。
忠義兩肝膽,未識女紅妝。
綿綿情絲起,兩兩鴛鴦亂。
黃氏突厥劫,(芻隹)chu鷹赫名起。
驍將沙場名,千里的救援。
紅岩泉一遇,初識女紅妝。
鐵甲二次婚,烽火傷離別。
暑往冬來去,相隔幾個秋?
浴火重生歸,妙手回天術。
千里再相遇,鴛鴦陌路情。
西域相依難,苦守幾度春?
你自華年來,我已鬢斑白。
異域路難行,幸得你相伴。
神子歸來日,風自長安起。
鸞鳳歸朝期,生死劫再臨。
真假千金亂,天子慈父難。
忠義終難全,魍魎長安亂。
赤子一身輕,只願長相伴。
鴛鴦兩相願,終得一心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