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第564章 私闖刑部
「陽兒,陽兒,就當娘求你了,不要去,你不能去。」
「就算你現在去也無法改變什麼,你好不容易九死一生的回來,就不能聽爹娘的一句話嗎?就算為了民心為封悠悠眾口你所做的事不會連累到整個易府,可沒有你爹娘還守著這個易府何用?」
二老一邊一個拽著兒子一直袖子,就是不願讓自己這好不容易回來的獨子再強硬赴險。
易幼颺很是為難的看著自己這二老,能深切明白他們護子心切的心情,又著急辛兒如今更為危險的處境,不僅說的話也有些急了。
「爹,娘,你們的心情兒子不是不能懂,可父母養育恩情是恩,重造之恩也是恩,辛兒如今危在旦夕,先不說她對孩兒有這麼大的恩情在,與孩兒欠了她的那些;結髮夫妻患難與共,在孩兒最艱難最無望的時候她都不曾放棄過孩兒、離棄過孩兒,如今孩兒明知她是被人冤枉,有意的戕害而不作為,就算孩兒今日能夠偷生,也定然在日後無法抬頭面對世人面對你們;你們如今或許是覺得孩兒如今不孝,為了個女子可至雙親於不顧,可以後你們也絕對不會為那個,可以至自己患難髮妻與不顧的兒子驕傲的。」
易母淚眼婆娑,一連兩天,心理上的壓力以及心靈上的負罪,已經讓這個老太太枯容的更厲害了,可此時此刻,她已經沒有太多的力量來考量什麼大義和虧欠,她只知如今,她已經沒辦法再承受第二次失去兒子的痛苦,所以也不介意何等卑微的活著。
尤其在看到旁邊一個素衣人影,裹著腦袋披著外套扶欄而立,眉宇間同樣也有憂慮的女子,老太太前兩天在面對丈夫選擇自保而捨棄舊友之女的悲憤負罪,在面對親生兒子可以安度餘生這一刻,她也本能的選擇後者了,苦求著這執拗的兒子。
「你的妻,是欣兒呀!是你在入軍這幾年間,一直留在易府照顧我們二老的欣兒呀!」
易幼颺心驚,他是知讓自己的父母再次承受可能的失子之痛是個多麼殘酷的事,可在他的意識中,自己的父母固然迂腐頑固,可與其他富貴人家的夫妻相比,已經是難得的伉儷情深開明大義了;起碼他的父母不曾因為子嗣單薄,再納多房姬妾開枝散葉,也就沒有了其他大院里那些勾心鬥角,正房偏房勾心鬥角的污穢狼煙;起碼多年前他們明知辛兒身世多折,定然無法全然而退的情況下,也同樣願意不顧他的意願,向明相提親,旅行了當年辛兒出生時,他們與辛兒的母親定下的婚約……
這樣的雙親為了自己的孩子有所退卻他是不意外的,畢竟他們已經承受過一次失子之痛,可他們罔顧真相,寧願蒙蔽自己的雙眼認了面前的冒充者為自己挑選的兒媳,也要讓他苟且偷生下去,他便無法接受了。
「娘,孩兒的妻只有一個,無論她是清正廉明的千金也好,位高權重的花穀穀主也好,哪怕她還是那個一文不名的江湖小游醫,孩兒絕不願再負她。」
易幼颺將母親拽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給拂掉,掀起袍擺雙膝向兩位跪下,重重一個頭向兩位老人叩下,才又道。
「爹,娘,你們曾在勸孩兒從商經文時說過,孩兒有多不適合沙場軍隊,入軍這麼多年,也經歷了幾番生死幾分背叛和出賣,孩兒深知二老沒有說錯;可有一點二老也沒看錯,孩兒確實是極為自私之人,多年前選擇了自己一走了之,一切留給辛兒和二老承擔,多年後縱然是為全辛兒之心,也罔顧了二老心愿。」
他啞聲請求著二老,也已然下定決心,縱然面對自己雙親的淚眼,他同樣感覺並不是件輕鬆的事,他還是依然這麼做了。
「若非此,二老不會承受失子之痛,辛兒也不會給流言中傷,逃出府去讓有心人有機可乘,二老當是兒子最後一次任性,成全孩兒這個決心;這次不死,孩兒定當竭盡全力盡孝膝下,若不幸隨辛兒而去,來世……孩兒再報雙親養育之恩。」
他又一個頭叩下,易母易父這次連阻止的力氣也沒了,只剩下無聲悲泣,悲痛欲絕,所以這一次易幼颺離開,他們也沒有再追上去,直到兒子暗紅的身影出了大門,逐漸給夜色掩住,消失在他們本就不太清明,又給淚模糊的視線中。
他們知道,一些所欠的所憂的,真不是他們苟且偷生便能逃避的了,與負罪一生的偷生相比,他們的兒子選擇了面對與承擔,而這些他們曾經堅持而現在退卻的,如今也再也無法退了。
家門不幸,易府在他們手上進入頂峰之期也落下,更不幸是唯念舊情而君不容,這些本該是他們這些人承擔的後果,反讓他們兩個被牽連在一起的小輩來承擔了。
明相選擇了君王百姓,是大義,而他們選擇了忍辱負重,冠冕堂皇的理由說的再多,也是改不了偷生的事實的。
即是他們為他尋的這樁親事,即是當初他們負了摯友所託,讓當年還不是明相的明相夫人,也是摯友的姐妹,早產生下那樣命運多舛的女兒;他們退卻了,如何還能再阻攔自己的兒子?
父債子償,子債父還,或許這就是因果循環?既逃不脫,還逃什麼?
所以當易幼颺趕到刑部大牢時,雖然有點晚了,卻著實讓聽到外面動靜的辛兒感到意外的驚喜。
本是已然決定孤身面對的冷清決意,在突然聽到那個聲音,變如同寒冬臘月身處於破廟之中受凍受寒,轉身突然發現一個燒的熱乎乎的暖爐突然出現在手邊一般,其中感動不言而喻。
「辛兒,辛兒!你在哪兒?」
「二哥?二哥!」
辛兒回過神來,收回了向那個人留下的刀子方向的手,轉而撲到鐵欄上,意圖將自己的聲音傳遞給外面的人,更怕他一個衝動,為自己又招來殺身之禍。
可她所在的這個地牢,距離他所在的天牢範圍還有一定距離,她能聽的如此清晰,也不過是那人在開啟地牢那一刻,那個人暴跳如雷的搜尋噪亂中傳過來的,她還能聽到阻攔他的那些獄卒的警告和勸言。
「易將軍,請您三思,私闖刑部大牢可不是小罪。」
「花穀穀主乃是特殊罪人,您是不能隨意見面的,請見諒。」
「狗屁罪人,她究竟有沒有罪你們的侍郎大人很清楚,別給我廢話,你們只有兩條路,一是你們讓我見她,二是別阻攔我見她,沒有第三條路。」
「如此,得罪了……」
「辛兒,辛兒……」
兵器相加聲伴隨著他的聲音傳來,而她的信號傳達顯然根本微乎其微,當那扇門再關上,她能聽到的聲音便微弱起來了,如果真不注意去聽的話甚至都無法聽到,她不由著急起來,剛才面對那個人那麼嚴峻的情況都不曾怕過著急過,這一刻,她真急哭了起來。
「二哥,二哥!你別這麼傻呀!」
外面,那幾個人出了地牢,尋著聲音看到那個與獄卒打的不可開交,還往地牢里沖的暗紅身影,天子神色晦暗,身邊跟隨的內侍詢問。
「陛下,您看是不是將這人也囚起來?別到明天真惹出事來,反倒苦了易家二老和裡面那位對他的用心了。」
天子看著那個雖然不如雍正軒矯健威武,卻也矯捷靈敏,在戰場上下來的悍將,就是有著那麼重的傷,只要手腳可以靈活活動,也是不容許自己的尊嚴與目標,在這一刻被小卒子阻止的,所以他如此憤怒這些獄卒,他倒是不意外了。
「沒必要,轉告他們,讓他進去,只要別讓他和那個人直接接觸到就好。」
事到如今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這個人如何個鬧騰法,他倒是不覺會對自己有多大的影響,索性他也樂得做回好人,也當是對他們的補償吧?畢竟他們是因他而情深終不得,願只願,裡面那個人真能保持理智到最後。
畢竟,瘋魔的花谷傳人,輕易也不是好制住的。
「是。」
內侍隨即便拿著他的令牌去悄無聲息的吩咐下去,而他們一行人則走了另一個方向,與這個闖進來的人錯開。
雖然說這些人原本的態度讓易幼颺挺惱火的,可他們突然退讓開的態度,也讓他挺訝異的,隨即想到一種可能,他便無暇顧及他們為何突然讓開了,提劍飛快奔進他們所說的特殊牢房區域,嘶聲吼著。
「辛兒!辛兒!你在哪兒?辛兒,回答我……」
在地牢里本來已經快要死心呃辛兒突然又聽到他忽遠忽近的聲音,不由也心生起希望來,在暗不見天日的地牢里四下辨識著他的方位,最後發現唯一一方可以看到外面一點天色,半掩在地面里的天窗,是唯一可以清楚傳遞聲音的地方,今夜的風應該是很大,這才將他的聲音吹的忽近忽遠的。
「二哥!二哥,我在這裡,這兒……這兒……」
她盡量讓自己大聲一些,可聲音傳到外面,還是微乎其微,還好易幼颺的聽覺從來都是比一般人靈敏的,立即尋著她的聲音四下找著,最後終於在一個並不顯眼的牆角上,找到傳出辛兒聲音的那扇半埋在地里的窗子。
「辛兒,辛兒,你還好嗎?有沒有怎樣?」
窗子在牆根上,如果不是太確定她的聲音是從這裡傳出的,根本不會讓人找到這麼個小窗子,易幼颺幾乎是半爬在地上,才能看到裡面微弱的燈光下削薄的身影,可當他看到桌子上本不該在一個囚犯的牢房裡出現的精緻匕首時,他所有的精神一緊,果然,自己所擔心的沒錯,皇宮的人已經來過了,他再遲來一分,怕是這傻女人已經做了傻事。
幸好,幸好……
而辛兒,起初在牆的對面努力扯著嗓子對著窗子喊,這會兒見著他了,便匆匆向窗子下的牆面奔來,也忘記之前那人留下刀子時的交待,著急的轉告著他她的情況。
「我沒事我沒事,他們沒敢對我如何,我好好的,倒是你,你怎麼就闖進來了?不是讓你好好的先將易家保住嗎?」
可總算是見著了,而且她還好好的待著,沒有什麼是比現在看到她好好的更安心的了,所以他也不介意她瞞著他又想做什麼傻事這回事了,心情驟起驟落間,他喜極而泣,卻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淚在她面前落下,而他也已經顧不得這些,搖著頭帶著淚,卻是笑著對安撫她。
「易家不會有事,我都已經將易家安排好了,那些人不敢對易家怎樣的。」
他的手從生鏽的鐵窗中伸進去,想將握住她的手,辛兒在窗子下也伸出手可縱然兩人如此努力,這件牢房的高度,窗子的高度,還是讓他們中間隔了幾乎一個人的距離,他夠不到她,她也握不住他的手,這樣夠不著的情況下,易幼颺心情更低沉了,也不再強迫她強迫自己來縮短這段距離,可並沒想就此結束,他說服著臉上同樣濕潤了的辛兒。
「辛兒,我不會放棄你的,我一定會救你出來,你再等等,我不會讓他們將你剜心斬首,我們可以熬過這一關,然後離開長安城,去哪裡都好,都不要再回來。」
辛兒的手攀在牆上,仰著臉望著上面他努力保持著能夠看到她的角度,臉上雖然掛著淚,可對於他此刻的到來以及堅持,她一點也沒辦法否認心底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