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第582章 古道話別
相識一眼,各自又轉開,縱然一切結束的今天,縱然也清楚了彼此的難處和堅持,一直到現在又保存著一種無法斷絕的聯繫,可當只有兩人的情況下,還是覺得再難以找回曾經的那份志同道合的氣氛了。
然,分別在即,他們如今若不道別,倒真是不知再見何年何月了。
「之後就要自己獨-立門戶了,雖然辛兒很堅強,如今身體也比以前好了,但到底是個女人,你如今身上擔負著一家人的重任,萬不可再像鐵甲軍中那麼顧前不顧後了,獨-立門戶后,再不將事情考慮周全一意孤行,受苦的就要是你身後所保護的家人了。」
易幼颺深吸一口氣,縱然有點不願受他的說教,倒是也沒再太鋒利的反彈了。
「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和英兒吧!我落腳的地方好歹是玉門關外,前可往敦煌投靠太守,有穆麟驍這個新任鐵甲軍大將和整個鐵甲軍撐腰周旋,后可退居玉門關,對那些貪官污吏作威作福,再不濟可以帶著一家人跟辛兒回花谷做個上門女婿,怎麼著都算有個落腳的地方,而你?」
他連連搖頭,十分哀嘆,語重心長道。
「雖然明面上是升職了,成了天子的乘龍快婿,可在十年內勢必無法安定下來,現在有英兒陪著還好,萬一以後英兒有了身孕,天子藉機將你的妻兒留在長安,你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為天子皇家四處勞碌的命了。」
雍正軒輕嘲。
「你覺得我會讓自己流落到那種地步嗎?女兒給了我就是我的,他要再收回去,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兩人說著,卻發現他們都是在憂慮著將來,而不是在祈願著未來,這真不是好兆頭,分別在即,縱然憂慮彼此也不該在這個時候糾結這些才對,畢竟他們都不是笨人,又怎麼會真的將自己落到哪一步?
兩對鴛鴦兩對車馬隊,都是浩浩蕩蕩的一行,一行往南方調整地區邊疆大吏兵權問題,一行往西而行,舉家牽往塞外而行。
辛兒與明英各自上了自家的馬車,回身探身相望,又不舍的連連擺著手,互相道著。
「珍重啊!你和二哥都是。」
辛兒也是淚眼婆娑。
「你也是,那天經過玉門關,千萬別忘了關外還有你這一個妹妹,雍正軒,你也是,我是從你的將軍府出嫁的,這層關係你是逃不掉的,一定得照過好我姐姐。」
雍正軒上了馬,對她如此婆娑聲厲的囑咐又是好笑又是感動,最後眼中竟也忍不住湧上酸澀,大將軍忙控制住這突來的情緒轉變,對這從來沒少鬧心的義妹,也虧欠了不少的義妹道。
「起碼這個能做到,既然已認了我這個哥哥,那我這層關係你也必然逃不掉,他日哥哥若真落了難,但願你的家門別將我避之門外了。」
辛兒淚奔不已,抹都抹不斷。
「反正也不是給你第一次坑了,也不在乎再給你這個做哥哥的多坑兩次了,只是你怎麼說也是當朝輔國大將軍,又是天子的乘龍快婿,而我不過是一介平民了,只怕以後要用得著你的地方反倒多了,到時你可別後悔。」
雍正軒好笑,眼中的酸澀卻最終化成了男子漢的熱淚,在他別開頭間悄悄對這個這一刻才感覺,真正像個妹妹的義妹落了下來,頷首大方道。
「這也是應該的。」
說著他轉頭,對也已經上了辛兒所在的馬車,正探著半個身子在外面的易幼颺抱手,深深的看了一眼。
「邊塞路遠,如今正是寒苦時節,萬萬保重。」
易幼颺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卻有著更多的愁緒與千言,最終也只化成了惜別的話。
「江南雖美,卻是細雨入骨,最易傷人,大哥在大漠那樣波瀾壯闊的地方待的久了,進了那樣的地方,切記萬事小心,事事想到絲絲入微,莫讓那些綿里藏針之人找到機會了。」
他與他之間的那些芥蒂,那些如今還是沒有放下,卻牽連的更甚的牽絆,最終換來他這一句由衷忠告,雍正軒心底是不比對辛兒那份對他的寬容給感動的,遙望他良久,長安還夾著雪的風垂落了大將軍眼角墜著的一粒冰晶,對這個他同樣虧欠了不少,今生註定無法還清的人,由衷道。
「為兄謹記,謝弟用心。」
易幼颺反倒給他謝的有些不甚好意思,最後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拍了拍還不願與明英分離的辛兒,無奈低語道。
「走吧!」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他們這對在長安城中相逢的兩對鴛鴦,經過錯亂生死,戰亂背叛最後彼此救贖,雖然各得所願終與心上的那個人成了眷屬,卻終究逃不掉人情冷暖的悲歡離合,曲終人散的各奔東西。
長安城今天給雪籠罩,銀裝素裹的聖潔而雄偉,而他們這裡的人都知,這個長安城卻是最難安寧,最無法聖潔的地方,而今日他們便在這長安城前分道揚鑣,在這古道長亭外,話別道衷腸,到底還是脫離了這裡的泥潭,走向自己所選擇的那條路,那個……夢。
前路漫漫,兩行人馬漫漫往他們不同,卻是自己所願的方向駛去,兩輛馬車上的帘子給女子掀開,兩個女子在有限的距離內還在留戀不舍,依依話別。
將來的路或許也同樣無法按照他們的意願進行著,起碼有一點可以確定,此刻他們都是最真的,此刻他們都是真心珍惜著,這份摻了太多痛也太多幸運的感情,他們也都有勇氣和自信,去建造自己想要的未來,並且磨難至今,他們都更相信,這已經不是一份遙遠的願望。
在這幾乎天地一色的風雪中,他們分道而行,也……向著自己的夢而行;命運輪轉,交換無常,他們也更為相信,他們之前有著那麼深的牽絆,在將來,必然也會重遇,縱然無法再同行,起碼應不至於太殘忍,而很多年很多年後,時間也為他們證明,一切果真如他們所願,苦在他們最好的年華受盡了,而剩下的,即便非甜,福分也足以他們受用一生。
與此同時長安城內天香樓上,老人登高望遠,所望著的方向,正是他們分別的這個方向。
一個兩鬢斑白的年輕人,手上掛著紫檀念珠,身上披著厚重的黑羽披風,悠悠而來,與其並立,幽幽道著。
「這個時間,估計他們都話別好,開始啟程了;前路雖難,好在他們都有眷侶相伴,又都不是軟弱無主見之人,縱然重新開闢新天地,也是難不住他們這些人的,明相大可放心。」
老人幽幽點頭,聲音沉重的道著。
「走了也好,走了,就不用理我們這些讓他們左右為難的人了,外面再難,好過面對這些,明知難而不能為的困窘情況,他們,如此很好。」
年輕的人轉而望著這個老人,到底還是轉身面對其,恭恭敬敬拜了他一下。
「治今日前來,其一是來向宰相謝罪的,治因一己之私,一時妄念,讓明相與辛兒父女成仇,罪孽深重,治願以政績來證明,宰相所護這個皇室,定不負宰相所望,還天下黎民一個安寧,亦,讓天邊的他們,不再遭受離別戰亂之苦。」
明相深嘆,算是接受他這個為儲君,並且即將不久便是新君的一拜謝罪了,又問。
「殿下此來,目的其二呢?」
太子微頓,再次向他拜的深了點,道。
「請宰相出山,再勞累幾年,助治穩定朝綱,開創革新創舉,將父皇清明政-治,更徹底的貫徹整個朝野基層,開創有史以來,最為長久,最為繁華之大唐盛世。」
太子言辭誠摯態度誠懇,更為嚴肅和認真,面前的老人久久,這人久久也沒起身,好像他不同意,他就不起身一般,終於,望著那明明看不到城外的方向,卻將整個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幾乎盡覽於眼的素裹長安,老人深沉而沉重,總算給出態度了,雖然,已經顯了疲累。
「這,殿下能做到;殿下若真還需老臣這把老骨頭的餘力,老臣,願盡一份綿薄殘力,算是,不妄負了妻女這一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