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驗屍
裴憶卿知道,這是這男人身上自帶的氣場,哪怕他沒有刻意釋放,他的出現本身,方圓幾里就應該自動退讓。
裴憶卿跟著眾人悄眯眯地起身,然後垂著腦袋,不動聲色地往後挪,想要趁機混到人群中去。
可是,她還沒挪幾步,頭頂就又傳來了那道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像是一道定身咒似的,一下把她的身子定住。
他說:「裴公子,你來與本王說說,這人的死,是何原由?有何蹊蹺?」
裴憶卿:……
這人能認出她第一次,她怎麼還奢望著他突然就眼瞎了認不得她了?
裴,公子……
好吧,她現在就是裴公子。
裴憶卿此時的心情,就跟上課被老師點名那般,雖然心裡滿心不願,但是她渾身長滿了膽兒也不敢公然拒絕他。
而裴憶卿上回被莫如深故意作弄,這一回,自己竟然又撞到了他的手裡,她心底生出了絲絲幽怨。
不拒絕他是一回事,怎麼回答,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裴憶卿一板一眼地回答,「回殿下,此事事關人命,草民不過恰巧旁觀,未曾驗屍,不敢妄議,還需得仵作驗屍,大人採證之後,方能得出論斷。」
她可沒說假話。
裴憶卿自以為已經把事情跟自己撇清,不料,這男人卻又輕飄飄地拋出第二句話,「那你便驗一驗吧。」
裴憶卿:……
而此時正和周永安一道走來的陸君年和沈流風恰好就把這句話聽了去,兩人的神色不覺怔了怔,齊齊把目光投向了那個埋著頭,只看得清側臉的人。
陸君年認出了她便是方才驗屍的那位,沒想到她的衣著打扮尋常樸素,竟然跟鉞王相識,而且,似乎還很得鉞王青眼的樣子。
陸君年看她不覺多了幾分打量。
周永安是見識過裴憶卿的能力的,眼下聽到鉞王殿下的這句話,倒是十分淡定,反而更有一種鉞王又在給他找幫手的愉悅。
在遇到這麼多烏七八糟的閑雜人等之前,裴憶卿對那具新鮮出爐的屍體的確是垂涎三尺。
但是現在,頭號嫌疑犯城管小哥哥是丞相家公子,姓沈的是御史家的公子,現在還來了個閑得蛋疼戰隊不明的鉞王……
她驗了屍怎麼說,都要得罪人啊草!
她內心的槽點已經擴散到了五臟六腑,心裡幽怨的小火苗像寺廟的香火似的鼎盛非常。
她發現,這位鉞王殿下很會給她找麻煩,他們兩個人一定是八字相剋,而且還是很克的那種。
裴憶卿半晌沒動,頭頂便又傳來了那人似笑非笑的聲音,「裴公子驗屍前是要焚香齋戒,禱告冥想七七四十九天嗎?需不需要本王給你準備香燭煙火?」
裴憶卿:……
她嘴角直抽抽,這人說話這麼陰損,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她硬邦邦地甩出了兩個字,「不必。」
她走到了屍體前,摒棄了所有的雜念,開始進入了工作狀態。
陸君年的目光在莫如深身上轉了幾圈,然後便無甚興趣地收了回來,轉而看向了驗屍的裴憶卿。
而沈流風的心思卻是一下活絡了起來,他暗恨陸君年主動挑釁,讓他眼下蓬頭垢面失了儀態。
他稍稍整理了一番儀容,然後對著莫如深便恭敬地作揖行禮,自報家門。
然而,莫如深卻是一個轉身,直接把目光投向了裴憶卿的方向,對沈流風的主動示好視而不見。
沈流風的面上一陣僵硬,陸君年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神色間的揶揄和嘲諷再明顯不過,惹得沈流風的眼中閃過一陣陰鷙。
莫如深一手負於身後,一手則是漫不經心地扳弄著腕上的佛珠,一顆顆圓潤的佛珠在他的手中分外靈活,而他的視線,卻是一瞬不瞬地落在了那俯身驗屍的嬌小身影上。
那人穿著一身又舊又丑的男裝,讓本來就不甚好看的人更丑了幾分。
她掏出了身上的銀針,捏著死者的嘴巴,以銀針小心刺探,眉頭微蹙。
而後一次檢驗其耳、鼻、眼,發頂。
檢查完畢,幾乎沒有猶豫地解開了那屍身的上衣,露出死者因常年勞作而黝黑非常的上身。
周永安是知道裴憶卿女兒身的身份的,眼下見到她這般對一個男子屍身又摸又捏,毫無芥蒂的模樣,心裡不免也對這個裴家小姐生出了幾分異樣之感。
她纖白手指捏著銀針,在死者上身幾處穴位上輕扎了幾針,眉頭時松時蹙,叫人不知道她究竟在查驗些什麼,又發現了什麼。
她再把銀針拔出,伸手向那屍身的褲腰帶。
她這一動作,把周永安,甚至虛影和乘風都唬得一跳,一直淡然自若的莫如深眉心也是一跳,捏著佛珠的指尖都頓了頓。
幸而,裴憶卿想到此時此地有諸多人圍觀,如此扒光死者衣裳,是為其不敬,她的手便收了回來。
她這一動作,叫幾人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若是裴憶卿當真直接把死者褲頭扒了,就算她這個當事人淡定如斯,他們幾個知情人也都要不免臉紅尷尬了。
裴憶卿轉而挪到了死者的腳邊,伸手,脫下了死者的鞋子,露出其黝黑粗糙長滿老繭的雙足。
那雙足看著醜陋而骯髒,可是她卻好似全無所覺一般,一手捏住,一手將銀針插入某個穴位。
她的眼神專註,一絲不苟,那樣的眼神,平白讓她整個人平添了幾分灼然的神采。
她蹙起的眉頭忽而一松,旋即拔出了銀針,又捏著他的腳細細檢查了一遍,似得到了某種驗證,她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緊抿的唇也一下勾了起來,叫人也不覺跟著心神一松。
裴憶卿起身,朝著莫如深這邊而來,正要開口,迎面卻是兜頭扔來了一根帕子。
裴憶卿伸手拿了下來,藏藍色的帕子,上好的布料,上綉簡單雲紋花式,帶著一股子淡淡的清香。
「擦乾淨。」
裴憶卿看到莫如深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從中看到了絲絲嫌棄。
這是嫌她臟呢。
好吧,裴憶卿承認的確是有那麼一點,但是,她自己可以嫌棄自己,別人卻休想嫌棄她!
裴憶卿當即毫不客氣把那帕子在手裡用力揉搓,沒多會兒便把那張平平整整的帕子揉搓得一片皺巴,心裡總算升起了一股子報復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