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抽絲剝繭
裴憶卿迎視他,語調不緊不慢地問:「是誰給你傳的消息?」
李全依舊磕磕巴巴的,「就,就,我們隔壁的陳皮,他說我大哥出事了,我就趕來了!他是我大哥,你憑什麼說我殺了人,你明明就是……」
「陳皮是怎麼說的?」裴憶卿打斷了他的話,繼續追問。
李全一愣,覺得裴憶卿的問題很莫名其妙,他很是隨意地說:「就,就說大哥出了意外,沒了。」
裴憶卿勾起了唇角,「是啊,那陳皮說的是,你大哥出了意外,人沒了。可是你剛來的時候,是怎麼哭嚎的?」
她循循善誘,李全又是一臉茫然,更不知道裴憶卿為什麼會問這些問題。
李全見到裴憶卿的這一身裝扮很是尋常,當即便也沒有了耐心,他對著裴憶卿態度惡劣地道,「你問這些不相干的做什麼?你別以為這麼轉移話題我就不追究你污衊我殺人,我告訴你我……」
裴憶卿卻是根本沒耐心聽他狂吠,她看向眾人,打斷他朗聲問道:「誰記得他一開始說的原話?」
百姓們都不知道裴憶卿在玩什麼把戲,沈流風也是一臉不耐煩。
一時之間,無人出面應答,而那頭,驗屍的仵作便已經驗屍完畢。
他向諸位大人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出了自己的驗屍結果:「死者確乃中毒身亡,後腦外傷只是輕傷,並不致命。」
仵作的驗屍結果與裴憶卿的結果不謀而合,頓時,人群中爆發出了一陣轟轟地議論聲。
沈流風在這聲聲議論之中,臉色再度黑成了鍋底。
陸君年卻是笑得見牙不見眼,很是燦爛,他還十分不客氣地湊到沈流風面前撩騷,「看來有些人要向爺爺我磕頭咯。」
沈流風牙關咬得咯咯作響,「他是毒死的又如何?關鍵是得證明殺人兇手是誰!」
陸君年倒是對裴憶卿信心滿滿,「那就等著瞧好了。」
裴憶卿卻是不慌不忙,她重又問起了方才的那個問題,「誰記得死者的這位兄弟一開始說的原話?」
就在裴憶卿以為無人記得,自己要親自上的時候,一道聲音便突兀而洪亮地響起,「他記得!」
眾人循聲看去,便見乘風一個趔趄地被推了出來。
乘風一臉卧槽地回頭,瞪向那推他的人。
虛影卻是面無表情地把身子往自家王爺身後挪了挪,避開了乘風那幽怨的小眼神。
顯然,方才那一聲高喊,也是虛影喊的。
裴憶卿下意識地就朝他的主人,那位尊貴的鉞王殿下看了一眼,便見他依舊是保持著方才的站姿,一動未動,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跟方才沒有什麼區別。
面癱。
原本她還以為乘風會出面是他的授意,但是看著他那面癱的表情,裴憶卿打消了自己這自作多情的念頭。
裴憶卿看向乘風,示意他把李全的話複述一遍。
乘風的臉上先是一言難盡的神色,憋了半晌才終於恢復平靜,就這麼掛著和他家王爺同款的面癱臉,用一種機械僵硬又平穩無波的語調複述——
「我的大哥……啊!今早上你還好端端的,怎麼就突然去了……呀!是哪個天煞的害你……喲!我的大哥……喲,我若是知道是誰害你,定也要把那人狠狠毒死,為你報仇!」
用那麼面癱的一張臉說出那麼感情豐富抑揚頓挫的一段話,各種「啊」「呀」「喲」連串蹦出,這一瞬間,裴憶卿憋笑差點沒憋出內傷。
裴憶卿把兩輩子的自制力都用上了,才讓自己完美地保持住了臉上一本正經的神情。
她輕咳一聲,對著李全道:「這是你方才的原話吧?可有半個字的不對?」
李全顯然更加不耐煩了,粗聲粗氣地道:「這就是我方才說的,怎麼了?難道我哭幾嗓子也犯法嗎?」
見他承認了,裴憶卿便輕笑一聲,「你哭幾嗓子自然不犯法,只是,斷看你是怎麼哭的了。」
她轉向大家,朗聲道:「大家可都聽到了,他承認這便是他方才說的原話,一字不差,那麼,大家可聽出了什麼不同尋常?」
所有人都一臉懵懂,顯然都不明白裴憶卿這番行為的用意。
裴憶卿見大傢伙兒的茫然神情,頓時便感到了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
這群愚蠢的古人!
沈流風很是不耐,冷著聲音道:「這段話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你不要再在這裡故弄玄虛,耍我們玩。」
裴憶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正要開口說出自己的答案,乘風那硬邦邦的聲音便重新響起,「他說『也要把那人狠狠毒死』。」
乘風說完這一句,便閉了嘴。
裴憶卿倒是有些驚訝,沒想到,乘風一個小小護衛,竟然也聽出了端倪。
她看乘風的眼神不覺添了幾分讚賞,看來,這一群愚蠢的古人中,也還是有一兩個鳳毛麟角的聰明人的嘛。
裴憶卿看乘風眼神中的欣賞和讚譽很是坦蕩,不加掩飾,可正是因為這份坦蕩和不加掩飾,讓乘風覺得虎軀一震。
他飛快地看了他們家王爺一眼,便看到他們家王爺的唇角正往一個極其危險的弧度上揚著,乘風不自覺打了一個激靈,心裡欲哭無淚。
他們家王爺啊,既然這麼介意他們搶功,方才怎麼不自己出面啊,現在弄得他兩面不是人。
當然,他也並不是說他們王爺性子彆扭古怪小心眼愛記仇哈……
對於乘風的心理變化,裴憶卿毫無察覺,她對著眾人,把方才那話又重新念了一遍,只是,她著重念了「也」和「毒」這兩個字音。
她朗聲道:「大家再聽聽我的這句話,是不是就明白了些什麼?也字,就意味著,他以為死者是被毒死的,所以才用了也字!
顯然,依照方才我和這位仵作的驗屍結果,死者是死於毒殺,但是,在此之前,我還沒有說出我的驗屍結果,而諸位,也都眾口一詞以為死者是摔死。
所有人都知道死者是摔死,偏偏給他傳信的陳皮沒有說清楚死者是『摔死』,只說死者出了意外,沒了。而他,在沒有看到屍體的時候就下意識地認定死者是被毒死。這意味著什麼?」
裴憶卿聲音清朗,說到最後,聲音倏而變得嚴厲,看著李全的眼神也一片冰冷,「這意味著,他一開始就知道死者是被毒死!什麼樣的人會在仵作驗屍之前就熟知死者的死因?那便是兇手!只有真正謀劃了殺人行為,才能這麼肯定地知道,死者究竟是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