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十年前的真相

下一秒，房門被人推開，沐飛扶著一位神態莊嚴的中年人走進來。

看見他，梟旭堯等人一愣，趕緊站起來。

就連梟震天，都拄著拐棍站了起來。

「坐吧！」中年人向眾人揮揮手：「別這麼拘謹，大家都是自己人。」

來到床前，他看了看林安好。

四目相對，過了一會兒，中年人才問：「孩子，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林安好沖他笑笑：「您是沐飛的爸爸，大領導！」

「呃？」沐錦麟挑了下眉，似乎有些驚訝。

然後，他突然笑了：「怪不得飛兒說你與眾不同，還真是不一樣。小姑娘很有趣啊！」

被這麼個大人物打趣，林安好有點臉紅：「沐叔叔，您是奇怪我為什麼能猜到您的身份嗎？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您是沐飛攙扶著進來的，我爸爸他們又對您如此恭敬，想猜出您的身份，並不難。」

「安好，這次你可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沐錦麟還沒來得及說話，沐飛卻笑著說：「我爸之所以奇怪，不是因為你能猜到他的身份。而是因為，你在猜到他的身份之後，沒有表露出半點驚訝、害怕，或者自卑。

當然，如果你只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野村姑，估計再大點兒的人物突然來了你也不會驚訝，但你是旭堯喜歡的人，我爸爸自然覺得你特別大氣。唉！幸虧旭堯下手早，要不然，老爺子指不定這一眼相中你，會逼著我跟你聯姻呢！」

「你給我閉嘴！」沐錦麟表情一綳：「沒規矩！」

這聲訓斥中氣十足，沐飛嚇得一哆嗦，臉都變色了，其他人也戰戰兢兢，林安好卻特別想笑。

果然一物降一物。

在她眼裡，沐飛就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特別深藏不露的人。

沒想到，面對自己爸爸，沐飛跟個小學生似的。

還有梟旭堯和師父馮希源，這些天之驕子們，林安好就沒見過他們害怕誰。

梟旭堯不管到什麼時候，都遊刃有餘，睥睨天下。

師父是天塌下來，都溫溫潤潤，不慍不火。

現在看見他們個個露出熊孩子的窘迫，林安好覺得說不出的爽，跟六月天吃了一大杯綿綿冰，從嘴裡，舒坦到心裡。

沐錦麟訓斥完兒子，本來臉色有點難看。

可是目光重新回到林安好臉上時，居然發現林安好在偷偷地笑。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里都是善意的狡黠和得意，還有點幸災樂禍，。

沐錦麟微微一愣，硬了一輩子的心，莫名其妙突然就軟下來，居然有點哭笑不得。

梟震天和沐錦麟打了一輩子交道，什麼時候見過沐錦麟這幅表情？

一時間，梟震天沒繃住，咧嘴笑了笑。

他這一咧嘴，沐錦麟自己也綳不住了，趕緊輕咳兩聲在床邊坐下。

幾個小輩全是人精，捕捉到沐錦麟的不自在，都重重鬆了一口氣。

沐飛沖梟旭堯、馮希源和梟天佑使了個眼色，四人不動聲色地往房門口退，生怕一不小心再變成老爺子的炮灰，

還沒溜出去，沐錦麟就道：「都坐下吧！安好想知道十年前那樁慘案的真相，你們，也該聽聽了。」

林安好心頭一凜，猛地看向梟旭堯和馮希源，雙手也不由自主握緊了。

看出她的不安，沐錦麟嘆了口氣：「孩子，十年前那件事情的起因雖然和梟家、馮家有關，但罪魁禍首，其實是我，不是你爸爸，也不是馮家。」

「……」林安好渾身一抖，病房裡的空氣瞬間低了好幾度。

像是沒有察覺到，沐錦麟繼續道：「沐叔叔給你講個故事吧！自古以來，江城都被當做我們國家的龍脈，這裡地傑人靈，歷史上出過不少大人物。八十年代初期，咱們國家需要大量人才，就在全國各地實行教育改革，選拔大量青少年人才進入實驗中學和試驗小學，為國家做儲備。

那時候政策剛剛放開，不管是梟家和馮家這樣的名門望族，還是平民子弟，只要品學兼優的孩子，都可以入選實驗中學，大家用成績說話，憑本事競爭。馮家的醫學怪才馮子軒，梟家子弟，還有林鵬飛和袁若卉，都是第一批進入實驗中學的優秀學生。」

停住話題，沐錦麟意味深長地看了林安好一眼。

這一眼的涵義林安好瞬間秒懂。

只怕這幾個傑出的少年少女之間，跟她和梟旭堯、馮希源還有梟天佑一樣，也弄出來過多角戀呢！

果然情之一字害死人。

不知道為什麼，林安好的腦子裡居然浮現出手術室里那個和馮希源長得五分相似的中年男人。

那個變態、神經病，難道就是所謂的馮家醫學怪才馮子軒？

他，曾經是媽媽的戀人？

他既然那樣愛媽媽，為什麼心心念念要和媽媽一起去極樂世界？

為什麼？

果然，沐錦麟道：「袁若卉是個非常可愛美麗的女孩子，少年少女正是青春懵懂的年紀，三個小夥伴整天形影不離，馮子軒和林鵬飛都不可抑制地愛上了袁若卉。但那個年代的人都比較含蓄，一直到中學畢業，馮子軒和林鵬飛也沒有向袁若卉表白。

後來，林鵬飛光榮入伍，馮子軒和袁若卉卻共同考上了江城大學。兩個年輕人在大學里無話不談，他們有共同的理想和抱負，又選擇了共同專業，慢慢地，倆人相愛了。

但造化弄人，到九十年代初期，馮家在動蕩時期的陰影終於過去，一躍成為江城的第二大家族，人才輩出，很快就壟斷了整個南方的醫藥行業。這樣的家庭，不可能接受袁若卉那種出身的女孩子做兒媳，所以馮子軒和袁若卉被硬生生拆散，袁若卉連工作都沒了。

那時候林鵬飛剛好複員回到江城，袁若卉正處於失戀階段，家裡又有幾個老人要贍養，生活十分困難，林鵬飛經常幫她，為了幫助馮子軒和袁若卉，林鵬飛還被馮家前任家主誣陷，差點吃官司。患難與共的日子久了，袁若卉對林鵬飛產生了感情。她果斷與馮子軒一刀兩斷，嫁給了林鵬飛。

小兩口一開始很幸福，可是林鵬飛退伍之前，在對越自衛反擊戰後期受了些傷，很多工種不能做，而江城作為沿海城市，發展得非常快，林鵬飛又沒有上過大學，在袁若卉生下安好你之後，家庭生活拮据，入不敷出，林鵬飛下崗之後索性自己創業，成立了林氏集團。

林氏集團重誠信，講信譽，當時在江城口碑極好。但也正是因為太耿直，林鵬飛得罪了不少人，林氏一直都沒發展起來。不過萬事有利有弊，這樣的小日子，林鵬飛和袁若卉夫婦過得也算幸福。

本來大家各走各的路，各自安好，也沒什麼交集，可十年前發生了一件事，徹底改變了幾個年輕人的命運。也讓梟家、馮家，還有林家，直到今天，都過得戰戰兢兢。

安好啊！我們中華民族是個多災多難的偉大民族，它走出的每一步，都十分艱難。當年我們國家的醫藥行業陷入瓶頸期，始終擠入不了國際醫藥界的舞台。尤其是我們的國粹中醫中藥，被西方人唾棄、排擠、嘲笑。你知道上面為了這個，多麼苦惱嗎？」

不等林安好接嘴，沐錦麟又說：「國富民強離不開人才，尤其是年輕一輩的傑出人才。而在每一次成功的背後，都隱藏著許多淚水和無奈，不進則退，誰也無力改變。

為了讓老祖宗傳承下來的精華髮揚光大，當年由我倡議，決定在江城成立一個生物研究所，專門研製中醫中藥。馮子軒作為當時江城醫療界的領軍人物，直接被指定這個研究所的所長。而袁若卉，也被召回，做馮子軒的助手。

也算功夫不負有心人，馮子軒從中草藥中提煉出一種轉基因物質，這種東西具有異常神奇的效果，可以讓燒傷病人的傷口一夜之間癒合，不知道比西醫西藥強了多少倍。

所有的科研成果在投入市場之前，都要進行藥物試驗，而藥物試驗不僅僅針對動物，有時候，需要在人體上嘗試。

為了儘快讓研究成果投放市場，在國際上佔領一席之地，我特批生物研究所秘密徵集了一批癌症患者做志願者，大約二十名左右。他們將這些志願者安置在一套遠郊的別墅里，進行隔離治療。

原本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臨床試驗也十分順利。但，一個人打破了這種平靜。」

說到這裡，沐錦麟的話音一頓。

像是在等帶林安好發問，沐錦麟鷹隼般的目光足足在林安好臉上停留了兩分鐘。

林安好沒有發問，也沒有看沐錦麟。

她鴉翅般的長睫低垂著，誰也不看，雙手死死抓著床單，小臉煞白，用力抿著嘴巴，一句話也不說。

林安好的反應有點出乎沐錦麟的意料，沐錦麟不由看向梟旭堯。

見梟旭堯沖他點頭，沐錦麟才繼續道：「那天，有個小組成員喝醉了，將實驗室里給受試的志願者們服用的藥物加大了劑量。做完這一切，他就稀里糊塗離開了。

沒有人知道這個錯誤，藥物被志願者們服下，結果，志願者全部呈現出癲狂癥狀。他們相互廝殺、毆打，馮子軒不得已，把這些人分開。

但分開也不行，這些人毀壞東西，打傷醫務人員，還自殘。最後沒辦法，馮子軒給我寫了封檢討信，把所有的罪責攬下來，準備引咎辭職，讓更專業的人員來給志願者進行治療。

檢討信還沒來得及遞到我手裡，又出事了。袁若卉發現大劑量的藥物致使志願者們出現免疫缺陷癥狀，身上皮膚大面積潰爛，還相互傳染。馮子軒只能把志願者全都關在籠子里，轉移到地下室，一邊想辦法治療，一邊跟我聯繫，等待指示。

如果那天林鵬飛沒有因為來找袁若卉誤闖，也許事情會往好的方向發展。但他誤闖了，還被那個酒鬼發現。林鵬飛是個正直的人，不明真相的他，以為梟家和馮家在殘害無辜民眾，要把這件事情公布與眾。

那個酒鬼是個性情殘暴的人，他把林鵬飛抓起來用私刑拷打。最後，栽贓陷害林鵬飛，致使林鵬飛鋃鐺入獄。

馮子軒得知消息后，去跟酒鬼評理，發現酒鬼就是導致這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他當即寫了一封檢舉信，要揭發酒鬼。但他不是酒鬼的對手，也被酒鬼關了起來。

酒鬼囚禁馮子軒的時候，出現了個目擊證人，這個目擊證人，就是年僅十五歲的旭堯。那時候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而誰也不知道，酒鬼當年跟林鵬飛、馮子軒和袁若卉在一起上學，也曾暗戀袁若卉。袁若卉嫁給林鵬飛，讓酒鬼非常妒忌，他憎恨林鵬飛。所以，在恐懼的趨勢下，酒鬼的犯罪慾望迅速膨脹，居然制定了一條毒計。

他先綁架了旭堯，將旭堯和所有志願者一起關在地下室，打算把一切都嫁禍給林鵬飛。然後，他把別墅的產權轉移到林鵬飛和袁若卉名下，並且把袁若卉和年僅十歲的林安好一起囚禁在別墅里。

後來的事情你們大概都知道了，酒鬼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從袁若卉手裡騙取到林鵬飛的貼身物品，再讓小小的安好把證據一樣樣帶進地下室，導致了十年前的那樁冤假錯案。這個案子發生的時候，剛好處於嚴打期，上面要求特案特辦，對袁若卉重判。

袁若卉之所以自殺，不光是認為自己拖累了林鵬飛，更因為她覺得自己對不起那些被疾病奪取生命的志願者們。可這一切她又無法說出來，只能含恨而亡。但她留了封遺書給林鵬飛，那天林鵬飛看完袁若卉的遺書後，悔恨不已，也自殺身亡了。

我得到袁若卉那封遺書和馮子軒寫的辭職信和檢舉信時，悲劇早已釀成，剛好那時候，馮子軒因為志願者和林鵬飛夫婦的慘死，深受打擊精神失常，整天念叨著研製解藥，什麼也不知道。而志願者們服錯藥物的後期癥狀，除了馮子軒和袁若卉，研究所的其他人員都不知道。

而當時拍板這個案子的人，我的老戰友，正處於彌留之際。反正事實已經造成，就算翻案，死去的人也活不過來，我實在不忍心讓清正廉潔、斷案如神的老戰友帶著一段親手拍板的錯案遺憾離世，就把這件事情隱瞞下來。

作為機密，我取得特批令把馮家老別墅保護起來，想給馮子軒一個安定的晚年。他倒也不負眾望，在這十年中，研製出了許多中成藥，基本上每一種都是奇迹，時至今日，我們江城的中醫中藥，已經在國際醫療大舞台上，享有盛譽，這也算馮子軒在將功贖罪。

安好，這就是十年前那樁血案的真相。沐叔叔知道，這件事情你爸爸媽媽是冤枉的，但是，這個真相能披露嗎？當時很多制度都不完善，也許我們急功近利了一些，可我們的出發點都是好的，當初真的沒有人想要害人。

誰也不知道會發生意外，所有志願者都簽訂過生死狀，悲劇發生之後，我們也做了很多補救措施，安撫死者家屬，但，逝者已逝，有些真相公開，只能導致社會恐慌，傷害更多的人。

如果你非要尋找這件事情的元兇，那就是沐叔叔我。如果不是我違背原則，讓研究所徵集志願者，就不會出現這種事情。你要怪，就怪我吧！」

沐錦麟的話說完，病房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住了一般，所有的人都不說話，但目光全都落在林安好身上。

林安好的三觀都快顛覆了。

怪不得沐錦麟要橫加干涉她和梟旭堯的婚姻，怪不得沐錦麟不讓十年前的慘案真相大白，原來，真相居然是這樣的。

對，沐錦麟說得沒錯，如果當年他不異想天開，下那種急功近利的命令，就不會發生那樁慘案。

但，林安好能指責沐錦麟嗎？

正如沐錦麟自己所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那時候咱們國家還不富裕，我們的國民經濟還很落後，我們的中醫中藥還被西方人排斥、唾棄，我們的驕傲被老外踩在腳底下。

沐錦麟沒有錯，從大的方向上來看，沐錦麟真的沒有錯。

確實是造化弄人，才讓爸爸媽媽成了這場災難的殉葬品。

也許，當年爸爸媽媽先後選擇自殺，已經做好了坦然背黑鍋的準備吧？

還有馮子軒，那個林安好在手術室里看見的變態男人。

那個……可憐的醫學怪才。

怪不得他當時看自己的目光那麼欣慰又痛苦，怪不得他心心念念要帶媽媽去極樂世界。

他和媽媽一樣在愧疚，一樣渴望贖罪。

媽媽早在十年前就解脫了，而他，這個可憐的男人，為了那批無辜的志願者，將自己的心靈囚禁，用瘋狂懲罰了自己一輩子。

就連瘋狂，他都在拚命研製解藥。

就連瘋狂，他還是將中醫中藥送上了國際醫療大舞台。

馮子軒，這個男人，這個瘋子，他才是真英雄。

林安好突然有點後悔。

那天晚上，當馮子軒蹭她臉的時候，她為什麼不對他笑一笑？

他抱住她的時候，她為什麼不抱抱他？

對，她的手腳都被捆著。

但，她是不是可以代表媽媽，親吻他一下。讓這個被愛情和事業雙雙拋棄的不幸男人，走得開心一點？

心臟一陣絞痛，連呼吸都覺得困難，林安好用手捂住自己的臉。

過了好一陣，她的情緒才漸漸平穩下來。

她的嗓子啞得厲害：「沐叔叔，我想知道，那個酒鬼，到底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