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尹生病了

平日里這幢樓住的人關係都挺好，尤其是白水仙這一層的住戶，互相以姐妹相稱，知道水仙是一個人住，對門早就結婚的程大姐對她格外關照。

她的事也就是自己的事兒了，見到程姐著急，白水仙也跟著急。

「水仙，你有沒有車，快帶我和小尹去醫院。」程姐的話裡帶著哭腔，抓住白水仙的胳膊好像捉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口中的小尹是程姐家五歲大的兒子，活潑可愛的小男孩，水仙平時對他也很好，經常去逛超市的時候會給他帶零食來。

「小尹怎麼了？」

「不知道，好像是發燒吧，可是小尹他剛才燒的迷糊不清開始說胡話了，我，我心疼啊！」

「姐你別著急，我家沒車，先打120吧。」

程姐點點頭，「水仙，我打120，你去幫我攔一輛出租吧，萬一120來的慢呢。」

「好的，我這就去，你等我！」白水仙猛點頭，抓起外套就往樓下沖。衝到樓梯拐角處的時候，只顧低頭狂奔的白水仙沒有看清眼前的路，狠狠地撞到了別人，那人身材很瘦，胸膛上都是硬邦邦的骨頭，白水仙被撞得頭暈眼花。

慌亂地向對方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有急事對不起——」

「水仙？」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白水仙聽到聲音猛地抬頭，又驚又喜：「方承俊！」

方承俊沒事來找白水仙，來之前沒有打電話通知她，想是要等到了給她一個驚喜，驚喜沒給成還差點成了驚嚇，不安地揉著栗色的頭髮：「水仙，你別怪我來之前沒事先跟你說啊，對了，你慌慌張張的到底怎麼了？」

「方承俊，你開車來了沒有？」白水仙死死地拽著方承俊的衣角。

方承俊點點頭，不解地問道：「我開車來的啊，怎麼回事水仙，你怎麼一見到我就——哎水仙！」

話音未落，方承俊便被白水仙拽著往樓上走，一邊走白水仙還一邊像丟了魂一樣念叨著：「太好了方承俊，我替小尹謝謝你。」

方承俊還想問些什麼，房門被白水仙急吼吼地一腳踢開，看到程大姐一臉擔憂地抱著裹成粽子一樣的小尹，頓時什麼都明白了。

「什麼時候發燒的？怎麼不早點送去醫院。」方承俊責怪地看了看白水仙，又從程大姐手裡將小尹抱過來。

到底是男人比兩個女人的力量大多了，方承俊抱著神志不清的小尹，風一樣的衝到樓下，白水仙讓程大姐留在家裡等消息，自己連外套也不顧拿了匆匆跟著方承俊下了樓。

白水仙抱著小尹坐在後面，方承俊猛踩油門，車子嗖地一聲竄了出去，汽車像一匹靈活的小獸穿梭在車水馬龍之中，一路飛馳到醫院門口，方承俊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闖了幾個紅綠燈，罰款有的交了，還避免不了要被方老爺子一頓臭罵。

到了醫院連醫生忍不住責怪他們，直接批評的是程大姐，將小尹推進急診室的路上還不忘數落道：「你這個當媽的是怎麼當的啊，都燒成這樣了才送來，知不知道要是燒成肺炎有你後悔的。」

「是是，醫生他現在不會有什麼事了吧？」程大姐心緊緊地揪著，小尹以前也有生病發燒過，早早吃了葯就會好，這次她男人出去打工去了，只有她一個人在家分心乏術，小尹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都沒發現。

「虧你送來的早點，輸個液再觀察觀察，沒什麼事的話明天就能出院回去。」

「啊，這就好，謝謝醫生。」程大姐鬆了口氣，剛剛風乾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別著急了姐，小尹都沒事了，下次長個教訓就好了。」白水仙拍拍她的後背安慰她，提了一路的心總算是咽回肚子里了。

程大姐不住地點頭，除了謝謝，找不到別的詞來回應他們倆。已經被她感謝了一路的白水仙不樂意了，假裝生氣地虎著臉說：「好了姐，你要是再謝我的話我就真生氣了。」

程大姐方才住了口，白水仙卻不知什麼時候她被方承俊摟在懷裡，方承俊雖瘦，卻格外的堅實有力，路上一番折騰下來，白水仙也是身心俱累，暫時把他的肩膀當做停靠的港灣，沒有拒絕他的懷抱。

方承俊一下又一下，有節奏的拍著白水仙的後背，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白水仙抬頭白了他一眼，嗔怪道：「笑什麼。」

方承俊笑意更濃，「我是笑水仙都快要到當媽媽的年齡的人了，剛才著急的樣子還和一個小孩似的。」

「當媽媽怎麼了，程大姐當了這麼多年媽媽了，不還是一樣會害怕嗎，小孩子發病，誰會知道有多嚴重啊。」白水仙推開他，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

「是是是，你是對的，我是錯的。」方承俊眼睛笑吟吟地眯成一條細縫，下眼瞼厚厚的卧蠶，笑起來格外春光如海。

白水仙對那個下午記憶深刻，在醫院的走廊上，充斥著嗆鼻的消毒水味，醫院一直是白水仙最討厭來的地方。

每次來醫院都是因為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小時候在孤兒院住的時候，對她最好的孤兒院院長阿姨，後來就是因為出車禍死的，當時白水仙在醫院裡見了她最後一面。

這個地方帶給她的只有無盡黑暗的回憶，卻因為方承俊乾淨溫暖的笑容，讓這段記憶從此有了其他鮮明動人的色彩。

程大姐給人家打工，周末不能休息，方承俊和白水仙兩個人都不用工作，所以暫時留下來承擔起了照顧小尹的任務，把孩子交給水仙照顧，程大姐也格外的放心。

兩人一起守著小尹的病床前，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白水仙會時不時地被方承俊天馬行空的對話逗得捂嘴偷笑，一下午的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悄悄溜走。

當第一絲夜幕降臨的時候，白水仙才察覺到時間過的那麼快，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了眼窗外，遠處明明滅滅的燈火像無數雙眼睛眨啊眨的，最遠，也是最暗的那個地方，就是她平時住的出租房了。

「你餓不餓啊，要不要吃些什麼？」方承俊摸了摸癟下去的肚子，一下午都在不停的聊天，肚子早就抗議了。

白水仙沒有回頭，痴痴地看著窗外車水馬龍，擁堵不堪的街道，隨著夜幕加深，不斷點亮的車燈，將馬路裝飾成了一條會發光的河流。

「看什麼呢？」方承俊好奇地走過來，站在白水仙身邊的位置，循著她的目光向遠處看過去。

沒什麼好看的，每天晚上都是如此，千篇一律，方承俊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不解地回頭看白水仙，見她仍是一副痴楞的模樣，嘴角帶著淺淺的笑。

「別看啦！」方承俊伸開手在白水仙的眼前揮了揮，「我好餓啊，吃點什麼吧。」

白水仙緩過神兒來，嘴角一抹痴笑來不及收回，淡淡地道：「我不餓，沒什麼胃口，你想吃什麼就去吃吧，不用管我。」

「不行，不吃點東西怎麼行呢。小尹待會兒也該醒了，我去看看外面有沒有賣什麼粥的，買來給小尹喝，你也吃點。」方承俊說著重新披上外套，離開了窗邊。

「不用了！」白水仙回頭繼續探著頭往窗外看，聲音冷清的像是從窗口飄進來的一陣晚風，「小尹的晚飯，我待會兒去醫院食堂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不用你那麼麻煩來回跑了，你陪我在醫院待了一下午了，耽誤你那麼長時間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水仙，你又和我客氣！」方承俊哀哀的嚎道。「醫院食堂的東西怎麼能吃呢，你在這兒等著，我很快就回來。」

白水仙沒轉身，從背後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方承俊幾乎是一路小跑，跑到醫院病房大樓下的時候，抬頭正好看到站在窗邊的白水仙，朝她揮了揮手，用唇形比劃著喊道：「聽到了沒，在那兒等著那也不許去，我馬上回來！」

這一次，白水仙沒有再客氣的回絕，而是順從的點點頭。方承俊滿意地比了個OK的手勢，沒有開車，轉身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第一次方承俊和白水仙比肩站在窗前，問她到底在看什麼的時候，白水仙很想問他能不能看到天邊最亮的一顆星星，她一直相信，那是從未離開過的院長，在用另一種方式守護他們。

方承俊回來的時候，小尹已經醒了，白水仙半躺在小尹身邊，輕輕地撫摸著他的小腦袋，柔聲地講著故事哄他。方承俊提著兩個裝滿食物的塑料袋，愣愣地站在病房前透過窗戶向里看了好久，病房裡溫柔的暖光打在一大一小的兩個人身上，那一刻，方承俊身為一個男人也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開門的時候動作也跟著輕柔了許多。

「水仙，我回來了！」方承俊到哪兒都像個風風火火的孩子，提著兩大袋食物炫耀般在白水仙眼前晃了晃，「我買了有白粥蒸餃酥餅，都是清淡的東西你和小尹趁熱吃喔。」

白水仙接過沉沉的食物放好，回頭摸了摸小尹紅彤彤的小臉蛋，指著方承俊說道：「小尹，這位是方叔叔，見面要打招呼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