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鍛心之術

第五百六十一章:鍛心之術

「明天,我們就啟程回北宏吧?」

「什麼?」傅滄泓驚愕地睜大眼,顯然有些難以置信,夜璃歌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不去皇宮了?」

「不去了。」夜璃歌搖頭。

「好。」傅滄泓闔攏雙眼,鼻息微鼾地睡去。

次日清晨,夫妻倆便動身離開了司空府,走出府門時,天剛蒙蒙亮,四周的一切都還籠罩在淡淡的薄霧裡,夜璃歌在大門前凝立良久,方才轉身:「走吧。」

他們沿著長長的街道一路前行,在他們身後,炎京城的輪廓逐漸模糊。

回去的路途比較平順,只用了十來日功夫,他們便再次回到宏都城。

夫婦倆帶著木夕澈,悄悄地進了宮,但見宮中一切秩序井然,絲毫不亂。

「看來,祈兒把一切管理得很好。」

「皇,皇上……」曹仁的聲音傳來,「娘娘……」

「奴才參見皇上,參見娘娘。」

「平身吧。」傅滄泓一擺手,「奴才,奴才這就去通知各宮各院。」

「不必了。」傅滄泓擺擺手,「朕連續趕了幾日路,頗覺睏乏,只想清清靜靜地歇著,宮裡若是無事,便不必來打擾朕。」

「是,皇上。」

「歌兒,我們走。」

拉起夜璃歌的手,兩人一齊步入龍赫殿,放下包袱。

「夕澈,你跟我來。」夜璃歌言罷,轉頭朝外走去。

在側殿門前,夜璃歌停下腳步:「從今以後,你便住在這裡,每日只需用功讀書,不必理會外面發生的任何事。」

「是,夫人。」安頓好他,夜璃歌這才折回大殿,卻見傅滄泓已經闔眸躺在短榻上,她也不去擾他,自己將屋子收拾一番,又細細地清洗乾淨面容,向裡邊屋子去了。

直到傍晚時分,延祈方得到消息,自前殿而來,拾級上階,在殿門外跪下:「兒臣給父皇請安,給母后請安。」

默了一會兒,曹仁打開殿門,神情恭謹地道:「郡王殿下,請起身吧。」

傅延祈這才站起,卻只垂手而立,直到聽見傅滄泓的聲音,方才邁步進殿。

傅滄泓端坐在椅中,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如今,倒是愈發有出息了。」

「謝父皇謬獎。」

「這些日子,可有煩難之事?」

「齊稟父皇,並無煩難之事。」

「嗯。」傅滄泓點頭,「這便好,朕跟前卻也用不著你,且回去吧。」

「……是。」

從殿里出來,傅延祈心中卻難掩失落,他瞧得出來,不管自己做得多好,與父親之間,仍然有一種說不出的疏離感,而且,沒有看到她……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心撲在政事上,一面是想為將來治國打下基礎,另一面,也是想,博得她的認同……只是——

「郡王殿下。」候田迎上來,小心翼翼地瞧著他的臉色。

「我沒事,」傅延祈擺擺手,「你不必到跟前侍候,讓我靜靜。」

「是,殿下。」

傅延祈進得殿內,反身闔上殿門,一步步走到書桌旁,先兩手撐案,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才繞到桌案后,沉身坐下,拿過書冊一本本翻看,時而提筆加以批註,他強令自己集中所有的注意力,然——

……

站在御案前,翻看著奏摺,傅滄泓眸色沉凝——傅延祈的能力,顯然超出了他的預想。

「嚴思語。」

「微臣在。」

「你,覺得如何?」

「微臣不知,皇上所言是指——」

「當然是郡王殿下的治國之才。」

「郡王殿下才智聰慧,洞察幽微,且無論什麼事,皆胸有成竹。」

傅滄泓淡淡地「哦」了一聲:「聽你這口氣,他完全可以,獨擋一面了?」

嚴思語默了默,並不言語。

「你且,退下吧。」

待嚴思語離去,傅滄泓沉身坐入龍椅,瞑目細思——難道說,自己真錯誤判斷了那個孩子?

而這把龍椅——

他的手指,在騰雲龍紋上,輕輕地摩挲著——他並不是個眷戀權勢的男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要把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傳位於人,尤其是傳位於傅延祈,他就覺得彆扭,非常彆扭,一種說不出來的彆扭。

倒不是傅延祈不好,也不是憂慮自己失去權勢後會如何,只是——該怎麼說呢?

「皇上,該用參茶了。」

「擱那兒吧。」傅滄泓仍然沒有睜眸。

殿里再次安靜下來。

「龍七。」

「屬下在。」

「你在這兒守著,不許任何人進入。」

「是,皇上。」

安排好一切,傅滄泓方站起身來,徐步下了丹墀,走到屏風后啟動機關,閃身沒入秘室之中。

夜明珠柔和的光,映出一堵漆黑的石壁,上面空空無物。

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小的匕首,傅滄泓割破手指,將自己的血滴入石壁旁邊一根青銅燈柱中。

黑色石壁上,漸漸顯出一個個金色的字體。

傅滄泓雙眸邃黑,屏息不動。

……

永清湖畔,夜璃歌靜靜地默立著,任從湖面吹來的風,拂動她的裙衫。

隔得不遠,傅延祈藏在假山後,靜靜地看著她。

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身上,似乎總籠罩著一層神秘的光,隔絕所有人靠近。

「夫人。」一個衣著樸素的男孩子,走到夜璃歌身旁。

「準備好了嗎?」

「嗯。」

「你確定,要學?」

「是。」

夜璃歌轉過身來,與這男孩子面面相對而立,凝視他許久,方才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倘若受不了,可以叫出來。」

木夕澈一言不發,只是滿臉堅定。

於是,夜璃歌抬起身來,傅延祈遠遠瞧去,隱約只瞧見她指尖閃爍的針芒。

木夕澈轉過身去,夜璃歌一掌拍落在他的後背上,男孩子的身體立時劇烈地顫抖起來,可他垂在身側的手十指緊攥,強令自己忍受那噬心之痛。

這是——

「鍛心術?」

傅延祈吃了一驚,遊歷江湖時,他曾經聽聞,有些門派的弟子,為了習得上乘功法,不惜以各種方法折磨自己的身體,以強化意志,提純定力,他一直以為,那是假的,沒有想到,居然——

可是母后,她為什麼挑中這個男孩子,而不是他呢?

「針刑」進行了半個時辰,夜璃歌方才停手:「這套針法共分七階,每一階增長半個時辰,到第七階時,需要忍受四個時辰的噬心之痛,不過那時,我不會在你身邊,一切,得由你自己去完成。」

「夕澈明白。」

「嗯,那你,先回去吧。」

「夕澈告退。」

這個男孩子的一言一行,皆中規中矩,帶著安分從時的豁達,似乎無論順境逆境,他都能處之泰然。

直到木夕澈的身影消失,傅延祈方從假山石後走出,一步步走到夜璃歌面前:「孩兒見過母后。」

「祈兒。」夜璃歌轉頭,對他微微一笑,「聽說這些日子,你做得很出色。」

「謝母后誇獎。」傅延祈默了默,終究忍不住道,「母后,孩兒大膽,想問——剛才您是不是,在給那個孩子脫胎換骨,凝神培元?」

夜璃歌先怔了怔,然後才點頭道:「是。」

「祈兒不明白,為什麼母后……只挑中他?」

「難道,你也想——」

「嗯。」傅延祈重重點頭。

夜璃歌捕捉到眸中的那絲不服,什麼都沒多說,只淡淡道:「你轉過身去。」

傅延祈轉過身。

「準備好了嗎?」

「好了。」

突如其來的,一陣尖銳的痛楚瞬間侵入他的後背,在五臟六腑間擴散開來。

「啊——」傅延祈不由發瘋般喊了一聲,後背的痛楚繼而消失。

「如何?」

冷汗如流水般從傅延祈全身上下各個毛孔里湧出,他渾身抖個不停,許久方才停下。

「還要再繼續嗎?」

傅延祈面色慘白,轉頭看著夜璃歌,只覺眼前一片眼花繚亂。

「這世間很多事,在你看來,就像這湖水中的影子一般,清晰可見,但如果,你能靜下心去看,方能察覺出其中微異——每個人面臨困境時,處理的方式,處理的態度,都會完全地不同,因為這不同,所以造成不一樣的結果,也許在你看來,我選擇木夕澈,是出於偏袒,但想想看,如果同樣的針法施在你身上,結果如何?」

傅延祈忽然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祈兒,你要記住,如果想在這世上立足,就必須找到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與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縱然強求,也不見得會是你的。」

「祈兒,明白了。」

……

明白了。

真能明白嗎?

夜璃歌搖頭——世人都以為自己明白,只是事到臨頭,會發現其實一點都不明白。

縱然明白,也難免不動心。

若是動心,後果難料。

是以,一念起,萬念皆起,一念滅,萬念皆滅。

就像傅延祈,滿心想習練最高的心法,卻忽略自己是不是那塊材料。

就像木夕澈,宛如深澗里藏著的美玉,越是打磨,越顯珍貴。

回到殿里,傅延祈愈是想,愈是懊惱,他思忖了半晌,再次走出寢殿,前往御醫院,跟掌院要了一袋子銀針,再次折回寢殿,闔攏房門,屏息在裡間坐了,先凝聚丹田之氣,使之運行五臟六腑,松馳肌肉,然後拈起一根銀針,慢慢扎進自己的穴位里。

不一會兒,數十根銀針盡皆入體,傅延祈非但不覺得痛,反而有一種奇異的舒適感,在全身上下擴散開來。

約摸半個時辰后,傅延祈方將銀針一根根從自己身上拔下,細細放進盒裡,他站起身來,正要下榻,胸口忽然一陣血氣翻湧,不由張開嘴,哇地噴出口鮮血來。

這——

扶著床柱,他但覺滿眼金星亂躥,額上青筋爆起。

糟糕,難道自己是走火入魔了?

來不及多想,傅延祈跌坐於地,正要運功調息,恰好這時候田推門而入,一見他的模樣,頓時嚇壞了,趕緊上前將他扶住:「郡,郡王爺?」

「沒,沒事。」傅延祈擺擺手,「我沒事,你,你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

「奴才知道。」候田早已變顏變色,「郡王爺,您這又是何苦?」

「你,你不懂——」傅延祈擺擺手,努力地喘息著,「去,去給我煮碗紅參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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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覆山河·血色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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