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心眼一日比一日小
有好幾次,妍媸想問阮無城在海城是不是有過什麼風流韻事,但是話到嘴邊,又生生的忍住了——問了又能怎麼樣?對她而言,那是阮無城的過去,過去之所以成為過去,是因為那是永遠無法改變的。
如果他說有,她也不能怎麼樣啊,除了讓自己心裡更加不痛快之外沒有任何的好處。反之,如果他說沒有,她能相信他嗎?好像他說沒有才會更加奇怪吧,堂堂北洋軍的三少帥,怎麼可能少得了紅顏知己?
「別鬧……」妍媸把一件羊毛披肩放進箱子里,然後從他懷裡掙脫出來,不著痕迹的避開他一段距離:「你喝多了,一身酒氣……去休息一下吧。」
「這是你今天第二次拒絕我。」阮無城凜著眉頭,目不轉睛的盯著妍媸說。
飯局上,他的確是多喝了兩杯,這並不影響他五感靈敏,妍媸低眉順目,看上去比平時溫婉順從,活像一頭小綿羊,殊不知越是這樣才越有問題,阮無城卻能清楚的感覺到,此時此刻,這個女人連呼吸都在拒絕他。
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之間跟他這麼生疏?
「為什麼?」阮無城眸色灼灼的問。
直覺告訴她是有什麼事惹到她不痛快了,妍媸的性子他是了解的,越是高興的事越在心裡憋不住,反倒是不痛快的事總愛在心裡悶著,她如今懷著孩子,最忌諱的就是胡思亂想。
「我沒事。」妍媸有些煩躁的說。
「沒事?」阮無城挑著眉頭,聲調微高:「要不要我帶你去照照鏡子,滿臉只寫了三個字——不高興!你是我的女人,有什麼話是不能告訴我的,非要自己悶在心裡?嗯?」
他這麼一說,頓時把妍媸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給挑了起來,她撐著水盈盈的眸子瞪她:「你自己在外頭做了什麼心裡沒數嗎?滿身女人的香水味自己聞不到嗎?非要問我,非要問我,一定要我說有個女人打電話到房間來找你,想跟你重敘舊情你才滿意嗎?」
阮無城難得有被妍媸問懵的時候,怔愣了好一會兒,片刻之後,他倏然彎身,一個用力將妍媸打橫抱了起來,妍媸嚇了一跳,慌不迭的掙扎:「你幹嘛,嚇死我了,快放我下來……」
阮無城不放,直接把她放在床上,而後自己在她身邊側身躺下,一手撐著額頭,一手停在她後背輕輕摩挲著,臉上神色難辨,像是無奈,又像是高興:「我的小媸吃醋了,你這個心眼,真是一日比一日小。」
「我何止吃醋,我掉進醋罈子里了!」妍媸沒好氣的推他一把:「是,我心眼小,你去找心眼大的吧,你離我遠一點。」
阮無城被他推了一把,不怒反笑,帶著幾分揶揄道:「昨天還有人掰著手指頭說我應該娶五房姨太太的,今天不過是身上染了香水味,你就氣惱成這個樣子,要是我真的娶五個姨太太回家,你豈不是要把馨園的房子給拆個乾乾淨淨?」
拆房子?
不不不,那不是她的作風,她才不會去干那樣的蠢事,既然他的心不在她身上了,她也不會勉強,最大的可能是找個遠離北平的地方重新開始。
見妍媸氣鼓鼓的不說話,阮無城笑容更濃,撫了撫她順滑的頭髮,解釋道:「中午段元山在百樂門跟我見面,請了百樂門的頭牌舞女白飄飄作陪,若非你跟我一起來了海城,恐怕今晚,段元山會親自把人送到我房間里來。」
妍媸只以為他是跟吳更生他們去應酬了,沒想到他是去見段元山去了,當即驚詫起來:「他這個時候宴請你,怕是宴無好宴吧,他想幹什麼?」
程為安上午在滙豐銀行跟段元山的人發生交火,下午阮無城便出現在海城,饒是段元山是個傻子也能推斷的出這兩件事情中間的關聯,更何況,段元山不是傻子,而是個老謀深算的老狐狸。
「還能幹什麼,自然是想拿回他跟英國人交易的證據。起碼到目前為止,他還是金陵政府的官員,一旦證據被金陵政府的有心人拿到,整個段家都岌岌可危。他在海城如此大動干戈要抓住為安,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程為安是金陵政府的人,他極有可能就是那個有心人,這麼一來,程為安豈不是很危險?
妍媸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阮無城似是了解她的擔憂,安慰道:「段元山絕不會坐以待斃的,他早已經給自己預備好了後路,只不過這條後路並不怎麼高明,他現在應該祈禱我能袖手旁觀,否則,也就沒有所謂的退路了。」
「什麼意思啊?」妍媸撐起身子:「我怎麼聽不太明白。」
「以後你就明白了。」他的大掌往下,在她小腹上頓住:「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來,剩下的事情,一切有我。」
這不是阮無城第一次說一切有他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妍媸心裡總有一股強烈的不安的感覺。腦子裡念頭轉過一圈之後,妍媸又覺得有點可笑——時局已經這麼混亂了,北平也好,金陵也好,海城也好,都是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而她居然還有時間為了男男女女的事情浪費時間。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什麼都不管了。」她貼近阮無城,語氣鬆懈下來,軟軟的,但還帶著點氣哼哼的味道。
估計是第二天要去坐郵輪出海的緣故,晚上妍媸做夢了,夢境之中,她坐著一艘小船,飄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周圍是茫茫大水,海浪滔滔,她心裡慌的不成樣子,這時打漁的漁船出現了,妍媸好似看到救命的稻草,用力呼救。
漁船漸漸進了,有人把她拉上船,妍媸連忙道謝,抬眸卻看到寬大的帽檐之下段清和俊朗的臉,他看到妍媸,咧著嘴一笑:「好久不見了小媸。」
妍媸激動的抓他的袖子,他卻忽然消失,隱沒在茫茫大海之間,妍媸左右尋找他的影子,卻怎麼著也找不到,她急出一身的汗,沖著遠處的海面叫了一聲:「清和……」
阮無城正在看陳立方才派人送過來的跟津城有關的情報,妍媸在休息,他只留了一盞昏黃的落地燈,聽到床上小女人發出的一聲低音,他以為她不舒服,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床邊——只見她眉頭緊蹙,嘴裡說什麼。
又做噩夢了。
阮無城輕嘆一聲,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快,著實委屈她了。他抬起手有一搭沒一搭的在妍媸後背上輕輕拍著,試圖安撫她的情緒,下一刻,他的臉色忽然沉下來,如淵般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有什麼東西快速涌過。
她在說夢話,她叫的是段清和。
第二天海城的天氣好的不像話,被風將空氣中的陰霾吹散,天空藍的好似水洗過,偶爾有飛鳥劃過,好似投進湖心的石子,驚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吃過早飯便有人來敲門,接妍媸跟阮無城上船。
妍媸原本以為是吳更生派來的人,到了碼頭之後才知道根本不是吳更生,而是段元山。
這是妍媸第一次見段元山,他年近五十,依舊健碩,享受慣了前呼後擁,舉手投足間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他被七八個穿黑色衣服的男人簇擁在中間,那些人應當是隨從和保鏢,除此之外,一旁還跟了幾個人,其中一個妍媸認識——英租界警察局的總探長,梁元斗。
上回她跟段清和在海城遇險,她被抓進警察局,吳更生來保釋她的時候,梁元斗曾出現過,所以她認得。不過……這情況好像有點不對啊,英租界的人為什麼也來了?
阮無城不是說大哥會在這艘游輪上跟她們見面嗎?又是段元山,又是梁元斗的,大哥怎麼能露面?
她下意識的眯眼去看阮無城,阮無城並沒有看她,他的視線在周圍環視一圈,最後落在梁元斗身上:「梁探長,又見面了。」
梁元鬥上前一步,正要說話,段元山已經替他開了口:「是我讓梁探長跟我一起來的,梁探長素日公務繁忙,難得有時間放鬆一下,賢侄應當不會介意吧?」
「自然不會。」阮無城從善如流:「都說客隨主便,我既答應了段總司令往津城走這一遭,那便聽段總司令的安排。」
他叫阮無城賢侄,端著一副長輩的架子,阮無城則一口一個段總司令,公事公辦的語氣,儘管兩人都是溫和的語氣,依舊能讓人嗅出一點硝煙的味道。
段元山對阮無城的回答十分滿意,點頭頷首后,視線在妍媸身上停留了一瞬后重新看向阮無城:「這位便是程司令的外甥女了,果然出挑啊,可惜啊,我段家的孩子沒福氣,讓你搶了先。」
阮無城握著妍媸的手輕輕一笑:「段總司令這話便有些貪心了,段五少跟我妹妹才訂婚,還未正式結婚,您就替段七少惦記起我身邊的人,這船我是登還是不登?」
阮無城是故意提起段清和的。妍媸跟段清和來往密切,整個金陵人盡皆知,段元山對段清和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自然不會不知道。
他說段家的孩子沒有福氣,卻沒說是段家的哪一個孩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在刻意迴避段清和的名字,既然他有意迴避,那他就偏要提起。
果不其然,段元山聽到段七少三個字臉色微沉,片刻之後眯著眼睛說了句:「清和這孩子被大哥大嫂寵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