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阮無城挑眉,沒有說話,他今日來,並不是為了跟他閑話家常的。
一行人在甲板上站了一會兒,等待姍姍來遲的吳更生,這船是吳家的,沒有道理不等主人就先走,距離約定好的時間過去二十分鐘吳更生才上來,他身後跟著幾個隨從,走的氣喘吁吁,走到眾人面前連忙抱歉道:「諸位諸位,真是對不住,家裡臨時有事絆住了腳,來的晚了些,我這就吩咐下去,馬上起航。」
說完他回頭對身邊的人說了句什麼,那人小跑著下去了。
「吳老闆是大忙人,今日借了吳老闆的東西,等一等倒也是應當的。」段元山不動聲色的說。
「段總司令說的有道理。」阮無城附和一句,而後轉頭看向吳更生:「怎麼?你的四姨太又不舒服了?」
「你能不能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吳更生被當眾揭短,有點下不來台,回頭見阮無城一副不以為意看好戲的樣子,當即憤然的看向妍媸:「小媸,你也不管管他,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懂不懂……」
妍媸壓根沒有留意他們兩個再說什麼,聽到吳更生叫她,緩了緩神,有些茫然的問了句:「什麼?」
吳更生:「……」
郵輪很快開了,緩緩駛離海城的碼頭,駛入海面,海城的燈塔和建築越來越遠,直到最後消失在視線之中。這艘郵輪是吳家遠洋公司旗下的,常年在香港和海城之間往來,游輪上舞廳賭場應有盡有,這次去津城,除了阮無城跟段元山一行人之外,還有其他的客人,多半是一些追求刺激的富家公子哥。
妍媸跟阮無城被安排住在頭等艙,房間是早就安排好的,一應俱全,絲毫不比海城飯店差,吳更生住在同層的另外一個房間,這一層,除了他們之外,再也沒有別人,走廊里三步一崗,外人也進不來,倒是很安全。段元山一行人被安排在另外一層,同樣的戒備森嚴,除了他自己的親信之外,也沒有其他人。
「你安排的怎麼樣了?」回到房間之後,妍媸去了卧室,阮無城則跟吳更生在客廳說話。
「妥了。」兩個人一前一後穿過小廳去了房間外面的小陽台,透過陽台能夠看到遠處蔚藍色的海面:「這條船上的船長管事都是吳家的親信,你大可以放心,一切按我們計劃好的進行,就算萬一真的有意外,我們安排的人手也是足夠的,茫茫大海之上,跟我們撕破臉,他也討不到便宜。」
阮無城點頭:「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是最好,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有什麼意思?對了,北平方面如何?」
「北平那邊我已經發過電報,只要我們這邊一有動靜,他們會立刻行動的。我在津成安排了人手接應我們,現在是段元山求我們,不是我們求他,只要他敢故技重施,我們就讓他身敗名裂!」吳更生說著,忽然壓低聲音:「段清和的事要不要告訴小媸?」
阮無城快速掃一眼吳更生:「你覺得呢?」
吳更生沉默了一下,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作為你們兩個共同的朋友,我覺得這件事你最好跟妍媸商量一下,她是什麼樣的性子,你應當比我更了解,假如……假如將來她知道了……」
吳更生努力剋制著自己,沒有把話說完。
阮無城眉頭冷硬,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那就不要讓她知道。」
「可是……」
「沒有可是。」阮無城聲調微高,淡漠的看向自己的好友:「更生,你了解我,我活到現在,萬事隨緣,從來不曾強求過什麼,如今不過是想強求一回,就算老天也沒理由不答應。所以,這件事聽我的。」
吳更生愣了一下,抿唇道:「我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若真的決定了,我不會多事,我只是怕你將來後悔……」
「後悔什麼呀?」吳更生話音剛落,小陽台門口一閃,妍媸走了出來,視線在兩人身上掃過一圈之後,又問了一句:「他為什麼要後悔啊?」
她換了件寬鬆些的衣服,身上裹著一條厚厚的羊毛披肩,方才正巧聽到吳更生的後半句話,一時好奇,問了出來。
「這個……」吳更生反應很快,看了阮無城一眼之後笑了笑:「我們兩個正在說待會兒舞會的事,海城最紅的舞女白飄飄就在這條船上,無城非要帶著你來,一夜春宵是不可能了,可不就要後悔嗎。」
妍媸不接他的招,拿眼睛上下打量他:「難怪你不肯帶辛夢出來,感情是怕辛夢壞你的好事,怎麼,你想帶個五姨太回去?」
「你這可是冤枉我啊。」吳更生伸著四根手指頭做發誓狀:「天地良心,我真沒這個想法,家裡四個已經讓我焦頭爛額了,我要再往回娶,後半輩子我也別干別的了,全用來哄女人得了。」
阮無城過來攬住妍媸的肩,也跟著打趣道:「古人說齊家治國平天下,排在第一位的是齊家,你要能把女人哄好了,后宅安定,把你們吳家的香火發揚光大,也是一樁本事。」
「你這話怎麼那麼不像好話。」吳更生頗為鬱悶的說。
妍媸看他的樣子,忍不住笑聲。
「外頭風大,你別受寒,我們進去吧。」阮無城說了一句。
外頭確實風大,海風獵獵,夾雜著潮濕的寒意,小客廳里倒是暖融融的,三個人進了房間坐下,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一會兒天,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話頭始終沒有往今日的事情上說,除了中間阮無城問了一句什麼時候能到津城之外,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閑談。
過了一會兒,房門被人敲響,是吳更生帶上船的隨從,那人不知說了什麼,吳更生便匆匆走了。
他一走,房間里只剩下妍媸跟阮無城,阮無城怕妍媸餓,讓人送了熱牛奶和點心到房間,妍媸沒什麼吃東西的心情,一再追問他今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說好了嗎,這些事我來管,你只負責好好休息。」阮無城不正面回答,只把溫熱的牛奶放在她面前:「你剛上船覺得新鮮,呆久了說不定會暈,把牛奶喝了,胃裡會舒服一點。」
妍媸不接他的話,自顧自道:「清和在北平是那麼個情況,我大哥在海城又是這個情況,我哪有心情休息啊。你快告訴我啊,這到底怎麼回事?段元山為什麼會來?」
房間里有留聲機和唱片,阮無城起身擺弄了會兒,滋滋啦啦的聲音過後,舒緩的音樂聲緩緩流淌出來,他就著音樂聲重新在妍媸身邊坐下,把她白玉般的指頭窩在掌心裡把玩:「上次我去津城,坐的火車爆炸,險些丟了性命,還好為安及時提醒,才躲過一劫,記得這事嗎?」
當然記得。
頭一天阮無城在津成遇險,第二天一早阮無晏便帶人上門想要吞併他手裡的聲音,還好他及時趕回來,否則那天不知會發生些什麼。
這麼記憶深刻的事,如何能忘。
妍媸用力點了點頭,但不太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個。
「那場爆炸,冷霖沛通風報信,齊治付諸實施,而段元山是幕後主使。如今他有把柄落在我手裡,他定然知道我不會善罷甘休的,所以約我去津城談判。」
談判就談判,為何要約在津城?
妍媸覺得奇怪,但沒有問,如今這些問題對她來說不重要,她只想知道段元山上了船,她要怎麼樣才能跟程為安見面。
「那我大哥呢?他在船上嗎?」
「在。」阮無城肯定道:「時機到了,他會來見我們的。」
「那就好。」妍媸稍微放了心,端起牛奶抿了一口。
「小媸……」阮無城卻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用一種凝重的不能再凝重的眼神看著她:「我想好了,從津城回去以後,我們立刻就去金陵,見你舅舅,過年之前,我們把婚事辦了,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太太,誰也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不等妍媸說什麼,他又緊緊扣住妍媸的手,重重說:「小媸,你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永遠跟我在一起,絕對不會離開我。」
他忽然鄭重其事的說起結婚的事,又神色凝重的要她答應不會離開他,妍媸心裡軟了軟,對著他笑起來:「你放心吧,沒人能把我從你身邊帶走,除非你又像上次一樣耍手段,讓我走!不過,我們確實應該早點把婚禮辦了……」
妍媸低頭,摸了摸隆起的腹部:「不然孩子出生了,父母卻還沒沒有正式結婚,外界肯定會議論紛紛的。」
她做過餘杭生的姨太太,又是兩廣司令的外甥女,如今是阮無城身邊的女人,在金陵時跟總統和總統夫人都曾有交往,過去的這些經歷沒少被北平的八卦記者寫進那些充滿意淫的文章里,對於外面的看法,她早就已經無所謂也不在意了。
她不在意別人怎麼說她,並不代表,她不在意別人怎麼說她的孩子。
對於這個孩子,妍媸內心其實是充滿虧欠的,因為她不止一次的想過不要他,好在,她沒有一時衝動,現在她跟阮無城重新在一起了,她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再受半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