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功德圓滿
說來也怪,陰侍郎自上次差人送來參片之後,便再未登門造訪。只是在年祭之日,會差人送些銀錢過來。這反差之相,著實讓人意外。憑陰老爺脾性,府上喜事,必會奔走相告。特別是對鄧府,除卻報喜之外,更多的是想了解鄧綏和幾個兄長之況。
倒是那陰府下人過來之時,也偶有向陰氏問及鄧綏身體之況。可是那鄧府下人之間,皆傳鄧小姐身體過度虛弱,甚至已虛至無能面見客人之地。縱是服盡世間補藥,也無濟於事。
偶時有宮中皇帝派來之人,在民俗節日之時登門慰問,也從未見鄧小姐露面。慢慢地,鄧府之上,鮮有人造訪。倒也平和安靜,清閑度日。
老天,終遂人願。
次年初春,宮中傳來消息,和帝立陰孝和為後。那陰氏之府,成為國丈之第。原本以為,如此天大的好事,陰侍郎必會登門造訪,親傳喜訊。未曾想到,陰府之上,竟連下人都不曾差之前來傳喜。
陰氏本心焦於鄧綏之身,眼見鄧綏身體雖依然孱弱清瘦,可是面色日漸正常。再不如往日那般蒼白怕人。整個似乎也活潑起來,不但飲食起居規矩正統,竟也不再熬夜讀書,平日之下與林秋兒在後院之中撫琴作畫,過的倒也安逸。
鄧夫人原本還希望鄧綏若是守孝圓滿,便托祿公公之便,尋機進得宮去。可是那宮中早已傳來消息,陰府長女已貴為皇后之身。如此一來,鄧綏進宮之望徹底破滅。那陰孝和既已為後,縱是鄧綏進得宮去,恐也永無出頭之日。倒不如便如她所想,留在府中,他日若是有合適之人,找個好人嫁了,也算是圓滿之美。
若是心中希望破滅,這人也便再無期待之憂。陰氏盼鄧綏進宮之念破滅,反倒變得輕鬆清閑。加之鄧氏三兄弟在外雖無盛功之傳,卻也是平安健康。這鄧府便在時間的推移之中,慢慢地被淡出朝官庶民的的視線。
永元七年,盛春。
鄧綏終守孝圓滿,一個月之後。兄長鄧騭和三兄鄧悝因父三年之祭,加之邊亂逐平得以回家探親。
為慶鄧家兄弟歸來,加之鄧府已經數年平淡無憂無喜,這也算得上是莫大的喜事。故而陰氏差了下人,擺了酒菜佳肴。
鄧綏也早已經脫下素白孝服,平日里穿上碎花綉裙,趨於常日而居的生活。沒有了清規戒律的禁忌。經過近一個月的調養食補,此時雖面容依然清瘦,可是面色終見紅潤。
那瘦削的臉龐也日漸圓潤,特別是那一雙烏黑光亮的眼睛,隨著人的精神煥好,顯得更加的清澈明亮。縱是疲倦輕眯之時,也是媚態盡生,餘光之魅也足以勾魂攝魄,令人痴迷。
美人終歸是美人,縱是在三年的清苦素食之下,依然不曾隱沒那傾國之貌。加之數年難得一見的家人得以團圓,陰氏喜極而泣。
宴席之上,陰氏哽咽祝酒,朝著鄧騭道:「騭兒,你身為長兄,日後便是鄧府頂梁之柱了。日前皇帝派人前來慰問之時,那鄭統領與為母說過,府上不能無主,你兄弟五人,皆為邊界權要之位,皇帝親口答應,你可留朝任職。」
鄧綏一聽,興奮地道:「如此一來,哥哥不但能入朝為政,這宮城之地也不如邊界之所遙遠,替皇上分憂之際,還能照看家府之事。這皇帝也還算有德之人,不忘我鄧氏之人也是朝中功臣之第。」
鄧騭點了點頭,道:「綏兒所言甚是,日後恐怕綏兒進宮無望。這皇上必是周全之慮,故而讓我入朝任職。如此一來,我身在朝堂,幾個家弟在外平亂也有個照應。」
抬手摸著鄧綏的頭,面帶遺憾之色,感概道:「若是綏兒當日進宮,憑她之能,恐也不會有暗鬥之心。那後宮爭鬥甚重,綏兒留在府上,倒也不是壞事。」
鄧綏眉頭一皺,沉聲道:「若是那皇上有德,斷不會愧對我鄧府罷。」
陰氏一聽,瘟怒道:「綏兒,就要信口胡說。那皇帝對我鄧府,已是仁至義盡。平日之下,也還經常差人前來視探。如此看來,皇帝也是有心之人。否則,又如何記掛著騭兒留朝之事?」
鄧綏哈哈輕笑,道:「母親多心了,我不過是在自己府上說說罷了。眼下我鄧府之上,也無人走動,斷不會讓外人聽了去罷。」
鄧騭仰頭喝酒,笑道:「綏兒依然如此任性,那皇上於我鄧府有恩,縱是背地也斷不能有叛逆之言。皇上乃九五之尊,妄言不得。」
鄧綏輕笑,道:「皇帝聖旨未下,哥哥便如此袒護皇上。果然是忠良之臣吶。」
忽地,那旁邊的鄧悝扭頭朝著陰氏道:「母親,若是那皇帝不過隨口一說,又該如何?」
陰氏面帶焦色,苦笑道:「想來也是,那皇上終日忙於國事,縱是有心,恐也不會長記在心。」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黯然道:「你們兄弟難得回來,綏兒也忠於孝道之行,得以圓滿。便休要多想無謂之事,還是如綏兒之言,凡事皆順其自然罷。」
四人舉杯,共慶團圓之喜。眼下雖有憂心之事,可是一家人能享團圓之福,加之鄧綏孝道圓滿,也是皆大歡喜。
鄧騭兄弟雖同在邊界之地,可是各守一方,也是數年未見。兄弟二人杯盞交疊,放開歡飲。
鄧綏甚少飲酒,加之守孝三年,滴酒未聞。甚喜之下,小酌數杯,頓感面頰發燙,頭腦眩暈。忽感覺心中氣血翻騰,異常興奮。
伸手拍了拍鄧騭的後背,笑道:「哥哥,若是那皇帝不下旨納你進宮任職。你作何打算?」
鄧騭仰頭輕嘆,道:「當日,你若能進得宮去,能面見皇上,恐也能說上話。此時,也便如母親之言,聽天由命罷。」
看著鄧綏瘦削的面容,鄧騭雙目落淚,哽聲道:「綏兒,這三年,真真苦了你了。」情濃之時,竟止不住熱淚輕流。那守孝異常清苦戒嚴,縱是如他這般粗狂莽夫之身,恐也難以承受。未曾想到,鄧綏竟真真挺了三年。
鄧綏搖頭笑道:「身為兒女,理應盡孝。男兒須得志在四方,故而不能誤你你們大事。我未曾進得宮去,也是天意罷。」
鄧騭面帶失落之色,無奈地點頭,道:「哥哥知道綏兒心思,如此恐真是天意罷。」
那鄧綏一朝失去進宮之機,恐日後再無成貴之望。眼下朝綱正統,邊亂得平。那皇帝既已立陰孝和為後,權勢之面,皆為定局。
忽然,林秋兒急步跑來,臉上帶著驚恐之色,急道:「小姐,夫人,皇宮有人急馬前來。」
陰氏連忙站起,顫聲道:「騭兒,定是那皇帝降旨,宣你入朝任職罷。」
鄧悝連忙攙著陰氏,四人急急地迎了出去。
院門之外,一輛奢華的錦紅馬車停在門口,那馬車後面數名持刀侍衛垂首而立。
數年以來,鄧府縱有朝中慰問之人,也斷無如此陣勢。想必那車上之人,定是宮中權貴之身。
那車邊宮女輕輕地掀起垂簾,隨著一聲清咳,馬車上走出一位頭髮雪白,面如白霜宮服官人。
鄧騭一見,發出一聲驚嘆。
那車上之人,竟是皇帝貼身太監總管,祿公公。
早在鄧訓在世之時,鄧騭便隨父進宮面見過先帝。與祿公公有過一面之緣。宮中能勞駕祿公公親自動身前來,必是天大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