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聊家常
「爺沒在的這幾天，咱想法子拖住二嬸，不讓她去鎮上。要賣戒子，二嬸也得去鎮上不是？最好就讓她屋裡呆著，咱要讓屋裡人都知道，她哪兒也沒去！她要還不給，我就死勁哭，再哭死一回去！我這身體才好呢，爺不能不管。」
顧遠昭聽了嚇一跳：「那怎麼成，好容易才醒過來！」
顧南諼真是哭笑不得，顧遠昭什麼都好，就是一根腸子通到底，不會拐彎。
顧遠征倒是想得更遠些：「這法子是好，可是，白天大哥要去地里做活的，我要去念書，就你一個人，怎麼能把二嬸攔屋裡？」
「我有法子。」顧南諼一臉輕蔑笑，「甭擔心，爺回來之前，我管保二嬸哪兒也去不了，你和大哥，就只管聽我的。」
顧遠征無意中捕捉到顧南諼臉上閃現發狠的表情，有些吃驚，「諼娘，你怎麼……」
「哦？」顧南諼回過神來，給他送上個安心的笑容，「我沒事，哥，聽我的。咱娘忍氣吞聲這麼多年，二嬸倒越發厲害，再這樣下去，只怕咱們吃虧的還在後頭！」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前世，哥哥的死或多或少都因馬氏有關。
顧南諼暗下決心，這一世，說什麼也要把二嬸的惡毒扼殺在搖籃！
顧遠昭一拍大腿：「就這麼辦！爺不管咱就鬧，別怕，有我呢！大不了分家唄！」
顧遠昭的想法倒是與顧南諼的不謀而合。
娘和哥哥們都是勤快人，自己也能想些法子掙錢，不愁養不活自己。而這個顧家大院，就是個填不滿的窟窿。
顧遠征一聽這話，慌忙把食指豎在唇邊「噓」了一聲：「小聲點兒，別給娘聽見！」
顧南諼想說點什麼，就看見文氏從裡屋走了出來。
文氏一臉驚奇：「阿昭怎麼還在屋裡？不用煮飯了？」
顧遠昭一聽，跳起來就往跑，一邊跑一邊喊：「完了完了！」
「這個冒失鬼！」文氏直搖頭。
顧遠征知道顧南諼要泡澡了，也自覺站起來，順手在桌上拿了本書往門外走，邊說：「我在門口守著，娘有事喊我！」
顧遠征輕輕合上門，顧南諼就聽見外面朗朗讀書聲，心頭不勝歡喜。
文氏扶了顧南諼往裡屋，讓她肩頭以下整個兒沒在水裡。
桶里的水燙得顧南諼直吸氣。可文氏非得說這樣才足夠驅逐身體里的寒氣。艾草在奶的房裡，不方便去拿，只好用這種法子。
沒法子，顧南諼只得咬牙享受著這次湯浴。
文氏搬過凳子在桶旁邊坐著，帶笑看她的臉。就像是給熱氣蒸著了似的，她時不時的抬起衣袖抹抹自己的眼角。顧南諼在水裡稍稍挪動了身子，好讓自己正對著文氏，迎著文氏的目光，她也仔細端詳母親的臉。
十年了，沒想到還有機會再相聚。
文氏鳳眼櫻唇，五官無一不是精緻得恰到好處，就連指心布滿厚繭的手指，外表看起來也是嫩筍一般的細細長長。
娘是個難得一見的美麗女人，這是顧南諼小時的驕傲。
文氏嬌小得不像生在北國鄉村的女人，倒像是江南水鄉泛舟湖上，十指纖纖的採蓮女。
顧南諼知道自己的樣貌像極了文氏，到了京城之後，在衣食住行方面那個爹倒真不曾短得他們，所以長成之後的她比文氏又更多一分嬌柔之美。
顧南諼一向深以自己的容貌為榮。活過一世她才明白，這個時代，美貌不是幸運，而是女人的毒藥。娘若不是美，自視甚高又風度翩翩的爹就不會娶她，她就不會孤苦一生；而自己若不是被長相俊美，她也不會被自私的爹當作手裡最有用的棋子。
「想什麼呢，諼娘？」文氏溫柔慈愛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顧南諼搖頭微笑，「沒什麼，娘，我只是想，能再見到娘，真好。」
這句話反而勾起文氏的傷心事，她抹了眼角，帶著歉意看她，「都是娘不好，這麼冷的天氣還讓諼娘去選衣裳，害得我諼娘受這麼多苦。還差點兒……」
顧南諼忙笑著安慰她，「我不苦，娘，我是貪玩才掉下河裡的，下次再不敢了。娘，二哥說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要帶著娘享福。娘，您等著瞧。」
「好，娘等著，娘等著享諼娘的福呢。」文氏破涕為笑，又伸指試試水溫，差不多涼了，便站起身取過桶邊的帕子幫顧南諼擦拭長發。
顧南諼的長發又長又密，文氏擦得仔細，費了不少時間。
顧南諼這時渾身暖暖的，心情也說不出的舒暢，一邊用手彈著水花，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文氏說話，說的都是她和哥哥們小時候。
她太想小時候了。
顧南諼從來不知道，小時候那種的食不飽穿不暖的生活，竟會是她一生中最珍貴最美好的回憶。
顧南諼愣了一回神。
今生，她是要去京城爭得一席之地，還是留在這個貧瘠閉塞的小山村度過一生？就像三嬸薜氏一樣？
顧南諼總覺得，薜氏身上有種神秘的東西，體現在她臉上的就是那種淡淡的憂傷。對世間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的態度。
「怎麼不說話了？哪不舒服么？」文氏熟練的將顧南諼的長發挽了個髻盤在發頂，然後蹲下身子，緊張打量她的臉。
「沒事，」顧南諼搖頭，放下心中的疑惑，輕輕的搖頭，對著文氏擠出一個笑容，「我真的沒事，娘，甭擔心。我是在擔心，你把奶的木桶拿來用了，用這麼多水，明兒要給二嬸知了，又有理由鬧一番。」
文氏苦笑，沒有馬上回答，站起身沾水去擦顧南諼的後背，一邊才慢慢的道，「我是想跟奶說的，不過她身子不舒服，不打擾。呆會兒我把桶擦乾淨，柴么，讓阿昭再打些回來，明兒再跟奶解釋，你二嬸么……隨她去吧。」
顧南諼撇嘴。
前世，奶奶李氏就被二嬸捏在手心裡，眼見著她們受委屈，可從來不曾站出來為她們說一句公道話，顧南諼雖然不恨奶奶，但總是有怨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