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噴香的地瓜
下了一晚上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停的,漸漸的,耳邊終於聽不到惱人的噼啪聲。
顧南諼迷糊著才要睡過去,身邊的文氏己經起身點燈穿衣裳。
顧南諼睡眼朦朧的朝窗外睡了一眼,黑咕隆冬又靜悄悄的,應該不到四更吧?
「起這麼早做什麼,娘?還早吧?」
「爺要去顧二爺家裡,得早些起來做飯,爺吃了飯好出門。你才病好,天又冷,你就再歇會,爺奶要起身的時候,我讓阿昭來喊你。」
文氏小聲說著,一邊己經將衣襖穿好。
「我睡醒了,跟娘起身。」
顧南諼說著,揉揉眼睛坐起來,一邊穿衣裳一邊瞧著文氏。娘這身衣裳也不知穿了多少年,補丁多得己經看不到原來的布色,洗得發白。
這麼單薄的衣裳,如何抵禦寒冷?
京城的女人們卻是狐皮小襖,錦衣華裘!
顧南諼僅有的一點兒睡意被一陣錐心的疼痛驅趕得無影無蹤。
「娘,你冷不?再加件……襖吧?」
顧南諼發顫的聲音透中著無力。她知道自己問得虛假。這是娘僅有的一件小襖。稍厚的一件之前改給了顧遠昭穿,而自己的那件,是顧遠昭穿小的。
等賺了銀子,第一件事,就是要給娘買件新棉襖!又厚實又漂亮的新襖!
「娘沒事。天冷,你快些穿衣裳,可別再涼著。」
文氏應著,快步走到炕替顧南諼將領上的盤扣扣好,又替她在結了個小辮搭在腦後,偶然間觸及顧南諼臉頰的指尖,冷得像冰。
顧南諼低頭裝作整理被褥,硬生生的將眼角的淚滴逼回眼眶。
文氏替顧南諼整好衣襟,自己就轉回台前,拿著篦子隨便的梳了幾下,將一頭長發在腦後挽成髻,再用木簪簪上。
收拾完畢,文氏去餵豬,讓顧南諼自己先去廚房。
顧南諼才到門口,顧遠昭三步兩步跳到她的面前,手裡還捧著個小碗,人還沒到跟前,己經從碗里舀了個黃澄澄的地瓜,邊呼著邊往她嘴裡塞,「快,諼娘,就熱。」
顧遠征則很自然的倚在門口,往外似是看著天色。
顧南諼想也沒想,張嘴就將地瓜吞了下去。
一股香香糯糯,夾雜著飯香的甜味自舌尖漫延看來。顧南諼咂咂舌,深深的吸了口氣,好香好甜,好熟悉好幸福的味道。
「好吃吧?」顧遠昭憨憨的笑著,將整個碗都塞到她的手裡,往她面前推近,「快些吃,一會就該有人來了。」
碗里不過幾塊指尖大小,黃澄澄的地瓜。
小時候,往她嘴裡塞吃的,是顧遠昭常做的小動作。
有時是香糯的地瓜,有時是半生的土豆,有時甚至是硬硬的夾生米飯。
鍋里的東西本來不多,份量少了,十有八九是會給二嬸發現的,為這些事兒,顧遠昭沒少挨打挨罵,可他還是照樣的每日往她嘴裡塞。
不知是不是給熱氣熏著了,顧南諼的眼睛霧霧的看不清眼前的東西。
「怎麼了,快吃啊!香著呢。」顧遠昭見她愣著,伸手將碗往她面前推了推,一邊悄悄的吸了口口水。
顧南諼抬手胡亂的往眼前一抹,舀了兩塊地瓜起來遞到顧遠昭面前,對著他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哥也吃一個?」
顧遠昭忙擺手,將她的手推回去,「諼娘吃,哥早吃過了。」
顧南諼知道他沒有,顧遠昭從不會為了他自己做偷偷摸摸的事兒。
她還要再說,就聽見身後顧遠征很大聲的說話,「二嬸早,二嬸今兒真早啊,天冷著呢,二嬸怎麼不多歇歇?」
「二嬸來了。」顧遠昭小聲說了一句,劈手自顧南諼手中奪過碗,一邊還不忘將碗中的地瓜一勺子舀起,塞進顧南諼嘴裡,再抬袖幫她抹了抹嘴,轉身就往灶邊跑。
顧南諼往外門外瞧了一眼,顧遠征己經不在門口,正在外面與二嬸一問一答的。
馬氏帶著兒子顧遠行想往廚房去,可每次想往廚房的方向跨,每次都被顧遠征追問著,「恰好」擋住。
幾次下來,馬氏開始不耐煩,伸手將顧遠徵用力一撥,「讓開,沒大沒小!」
馬氏邊說,邊快步往廚房去,一邊嘟嚷,「別讓我抓著阿昭又在偷吃!」
顧遠征身子瘦弱,給她這樣一推,就往旁邊跌去,叫喚了一句:「哎喲!」
顧無行轉身沖顧遠征做了個鬼臉。
「走!」馬氏拉了顧遠行一把,又轉頭白了地上的顧遠征一眼,卻沒注意顧南諼沖了出來,一腦袋就撞在她的肚子上,手裡不知是柴火還是什麼尖硬的東西在她腿上狠狠的扎了一下,疼得她「哎喲」一聲。
「你個……」馬氏狠狠的推開顧南諼,瞪眼正要大罵。
顧南諼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沖著她跪下,死死的抱著她的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二嬸,您別打我哥,我求您,求您了,嗚嗚……我哥身子弱,經不得打,您要打,就打我吧!我……二哥,二哥是男娃,還要讀書當官的,您打死我,我沒用……」
顧遠征受不住冷,在一旁大咳起來。
「我呸!」馬氏抬腳用力將顧南諼踢開,手指著顧遠征,罵的是顧南諼,「你當我真不敢打你?就憑他?讀書當官,這種臭屁你也敢放?」
「老二家的,你來放個香點的屁?」馬氏的身後響起一個如洪鐘般的男聲,嚇得她一個激靈。
馬氏想轉身卻又給腳邊的顧南諼拖著,又急又怒之下,用力往外踢了一腳。
顧南諼便順著她的腿摔了出去,撞在石階上,大哭起來。
「閉嘴!嚎什麼喪!回頭看我不收拾你!」馬氏低聲喝了顧南諼一聲,抖抖唇擠出一個笑容,轉身沖顧石頭和李氏快步迎上去,「爹,娘,起啦!夜裡睡得可好?今兒可冷呢,快去廚房暖暖。」
顧石頭沒理她,瞪了老伴李氏一眼,「還不去把阿征扶起來?我可指著他呢!」
「哦,哦,」李氏忙不迭應著,顛著身子小跑過去,很吃力的才將顧遠征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