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浴池內的光景

浴池內有人敲板壁：「咚咚咚！--還不對水，不對水么？熱呀，熱呀！」

另一個人：「別對水！要變成涼水了！」

夥計：「熱水出來了。」

舀水的幫工：「噯！」拿了專用水桶出來。

一個顯得是好管閑事的老頭兒，用著腳把洗手中的小桶歸併在一處：「喂，小夥子們！洗浴場要好好的洗呀！老人們走起來危險，這要滑咧。還有這小桶，也沒有這樣擺法的。連走路也沒有了。喂，那水槽的水滿出來了！誰呀，把米糠袋倒了的？這個模樣呀！亂七八糟。喂，喂，腳底下踩著了膏藥了！呃，腌髒得很。嘿，嘿，吐痰咧，掉瘡痂兒咧！嘿，嘿，哎呀哎呀，全沒有秩序。南無妙法蓮華經！」

從石榴口向裡邊一探望呀，好多的屁股呀！喂，對不起！你們都乾的不對。別老堵著門口，往那中間去吧。後來人就要進不來了。而且又老是那麼樣地坐著，那是不是事呀！--噯，老人來哩！啊，這是很好的澡湯呀。說這湯太溫和的人，去浸到鍋爐里去，或者把這格子卸下了，走進鑊里去好吧。啊，啊，好得很，好得很。南無妙法蓮華經！」

甲唱歌：「清盛老爺是火的病，我們是……[1]--喂，老頭兒，那麼浸到那裡邊去，那跟馬可是麻煩呀！[2]你覺得熱，那麼用一片腌菜，拿來攪一下子就好了[3]。咦，水開上來了。了不得！熱水沁到虱子咬過的孔子里去，舒服得很！全體都長了梅花鹿的斑紋了。虱子這東西倒也不是全然要不得的！」

乙唱歌：「偷偷走近來的小燈籠，伊吾呀，伊吾呀的叫了來看，可愛的吉松是同了誰睡了？喂，喂，若是若同阿爹睡了，那好吧好吧。」[4]

丙唱歌：「即使是山裡的三家村也好，若是同了你兩個人過日子，……」[5]

丁：「哼，畜生[6]，同意同意。好好地干去吧！」

戊潮來調的幫腔：「噯，了不得，再來吧，來吧！」--胡亂模仿彈三弦：的古的古丁冬，的古的古丁丁，的古嘣嘣！

己：「喂，別鬧別鬧，三弦要崩了。」

戊：「啊，對不起！」

庚：「呀，出來了，出來了！跨了過去，大家原諒！」

辛：「好大的腎囊呀！這和腦袋去撞一下，腎囊飛到空中去，成了怪氣的魂靈了！」[7]

壬：「阿吉，從頭若是打了金，那就非得連馬不可了吧。[8]從屁股那邊放上銀，繫上丁字帶好了。」

癸：「且別管，跟飛車給吃了，同角將一般吧。[9]去你的吧！--喂，出來了，鄉下佬，鄉下佬！」

[1]平清盛系十二世紀時將軍，因患傷寒而死，相傳說是火症，川柳諷刺詩有清盛進浴池去，嗤的一聲，形容水沸雲。原歌尚有下句，雲我們乃是因了妒忌的氣的病，原是女人的口氣。

[2]這裡是雙關的遊戲語。上文澡堂燒水的鍋爐原文雲「鐵炮」，蓋謂形似。此處連帶的說及吉原附近的「鐵炮店」，乃是下等妓女，代價系分為二百文一段，若住夜則定為四五段，又別有花費，所耗或過於吉原。吉原舊例有嫖客欠錢不能付給，由人跟隨同去，設法借錢償付，其人稱為跟馬。

[3]日本舊時飯後飲茶，以腌菜一片為下茶之物，茶太熱時或即以菜（或瓜類）入茶中攪動之，三田村氏雲這裡所說即指此事。出口氏則雲系利用傻女婿的民間故事，本事大概分佈頗廣，只記得《北安曇郡鄉土志稿》中記有一則，說傻子住鄰家洗浴，因浴湯太熱，大叫「請拿一點腌菜來」雲。

[4]據三田村氏注，此乃是民間流行歌，見於一八〇八年出版的《小歌志彙集》中，惟首句作「從對面走近來的」。所說系有名舊戲《忠臣藏》中的事情，伊吾為天河屋的徒弟，見原戲第十段。吉松蓋是來訪的女人阿園的愛兒，歌詞即從戲文演繹而出。

[5]這也是民歌，下文尚有「竹的柱子茅草的屋頂，我是一點都不嫌」兩句。

[6]這裡畜生一語並非罵詈，乃是感動悅服的意思，所以接下去是激勵的話了。

[7]日本俗信，人的魂靈在空中飄蕩，狀如火焰，形圓有尾，蓋因磷火而聯想出來的吧。

[8]睾丸一語，日本除音讀之外又讀若金彈，此處利用雙關，說到象棋的上邊去。日本象棋與中國的似是而非，主帥曰王將，又有金將銀將，近似中國的士相，即本文所說的是。馬即棋子之稱，在敵我之間著一棋子以阻隔之，稱為連馬。下句則說在敵方隔著一格相併放著的金與金之間，即在其直下著一銀將。屁股與丁字帶等，則因與睾丸雙關而連帶使用出來的。

[9]飛車與中國的車相似，角亦稱角將，其作用與馬相似，而更是有力。因為並不限定兩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