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秀水村(1)

第五章 秀水村(1)

秀山村和秀水村一衣帶水,分別坐落于山谷的兩端。既然是鄰居,那肯定不會遠到哪裡去的。腳步兒快的,大約走個十來分鐘,也就穿過去了。不過也正因為中間隔了個林子,所以山那邊的動靜,是無論如何也傳不到來的。

再說這年頭,死個人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胡老太爺對秀山村的人有些小恩小惠,這不假,但和秀水村卻是沒啥干係的,老太爺的家人也明白這個理,萬一送了請帖,人家不來,這不是把臉往人家屁股上貼嗎?再說家裡也不窮,不缺這個喪錢,因此,鑒於這個念頭,胡家一致決定不讓這個鄰居參與進去。以至於,十五的月亮下,那邊兒白燈籠遮天,這邊兒卻熱鬧的不可開交,為了助興,村長還破例在大喇叭里放了幾首好聽的歌曲,雖然大多數人不知道這唱歌的女的在唧唧歪歪嘮叨個啥,不過聽曲子,還是蠻不錯的,有的人還跟著哼了起來。相隔個幾百米路,差距就是這麼大呀!

街道上,一個帶著貂皮帽子的老農顫抖著摸了摸自己被凍的發癢的耳根,呵出口白氣,待到雙手間有了些體貼的溫度時,這才將門邊早已置辦好的菜蔬挑進了家裡,沒辦法,東北的天氣歷來都是如此遭罪兒!

看看他的擔子里,其實也沒啥好吃的,這年頭風不調雨不順的,大家文化水平也都低的可以,偶爾有幾個能識字,能講個話的,都被村長捧成文書使喚了,以至於就算跟村民們提出大棚技術這個新鮮辭彙兒,他們也肯定是雲里霧裡,不知道個所以然,更別說種植時令蔬菜了。籮筐里是除了大白菜就是大白菜,當然,也有不少老人看到兒孫們來了,咬咬牙,跺跺腳,豁出幾個月的積蓄,切了兩道肉回去,做一餐豬肉燉粉條給小崽子們開開葷。還別說,這大冷天的,一盆子豬肉燉粉條擺在那,的確是讓人食慾大增,心裡倍兒暖和。不過,一年最多也只有這麼兩次罷了,畢竟,這時候,就算是個教師,一個月的工資也才幾十塊錢,能溫飽就不錯了,自然是不能和我們現在的生活相提並論。

窮人有窮人的生活,富翁有富翁的日子,差距,並不能阻攔人們對幸福的追求。比如他,活得不就挺舒坦的嗎?

「奶奶的,這小曲兒聽著正帶勁,怎麼忽然就沒了?」村頭的小屋子裡,一個十二三歲地男孩懶洋洋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埋怨道。說話間,他的那對譏誚的眼帘也跟這呼吸眨巴眨巴的,不問就知道是個調皮搗蛋的主兒,再瞧他臉蛋兒上的皮膚,白嫩嫩的像個大姑娘,一捏指不定都能擠出水來,總體來說,還算俊俏,不過琢磨著那輪廓,眼神,怎麼那麼像我們的劉大少呢?

沒錯,他正是劉大少。

今天過節,父母都忙裡忙外的,也照顧不到他,於是乎所幸是大發慈悲,賞了他一天的假,讓他想去哪折騰就去哪折騰去。既然頂頭上司都發話了,劉大少自然不會錯過這個好機會,一早上起來,不刷牙不洗臉,抓個雪白的大饅頭就去跟村裡的一幫二吊蛋們鬼混去了,呵呵,那時候物資匱乏,玩的東西也沒多少,也就踢毽子,跳皮筋,丟鐵塊,過家家這四樣吧!玩了一天,回家吃飽了喝足了,也該消停會了,但劉大少卻不是個清凈的人,於是,眼珠子這一轉,又開始想鬼主意了,同樣,跟他玩的挺鐵的村長兒子田國強,陳麻子的兒子小麻子,鄰居家的狗蛋也和他懷上了同樣的心思,幾個人這個一勾搭,當真是一拍即合,商量著晚上幹啥也不睡覺了,各自湊點零花錢,玩玩鬥地主,輸了的自認倒霉,贏了的去小賣鋪賣瓜子請客。不過大家都是鬼精鬼精的,琢磨著這賭博的事,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在眾人眼皮子底下乾的,那可是提著燈籠上廁所——找屎(找死),要是被揪出來了,不但得寫檢討,還免不了家裡人一頓狠打。上次有家孩子就干過這事,結果給他白眼狼老爹硬是把屁股蛋-子打成了八瓣,疼的幾天下不了床。在不斷地商議下,四個孩子終於決定,晚上十二點過後,在村頭集合,一起去山上的破廟裡玩牌兒,那裡平時荒廢的很,別說是人了,見只耗子都難。

定了地點,其他的也就好辦了,有村長老爹罩著的田國強當即拍胸脯表示,紙牌和煤油燈都由自己負責,你們只管頂著腦袋來就行了,咱先說好,誰不來誰就是旺財它兒子。(陳麻子家養癩皮狗)

商量好事兒,大家也就散了,個個回家裡頭掏掏罐子,搜搜褲子,連帶著還小偷小摸點兒,湊夠自己的『賭資』,然後躺在床上,放鬆著閉閉眼,養精蓄銳,等待晚上的三百回合大戰。這不,劉大少剛剛在大喇叭的曲子里神遊呢,播一半就沒了,頓時鬱悶無比,坐起來看看大掛鐘,也快十一點半了,於是自言自語了幾句,便套上大褲衩子穿上塔拉板子,再披上他爹的狐皮襖,啪啪的就推門走了出去。

他家就在大槐樹邊上,而那裡,正是大姑大媽,大老爺子們的天然聊天度假場所。此刻,都不晚了,門口還有兩個老頭坐在青石板上,戀戀不捨的叼著大煙袋鍋子,有一句沒一句的嘮著嗑兒。

劉大少定睛一看,卻是王老頭和白禿子,兩個老傢伙凈瞎扯著淡,這會正說著村裡的大喇叭怎麼的好好地又不響了呢!

這句話還是挺暗合劉大少此刻心情的,當即插了句嘴:「操-他親娘的誰知道怎麼回事啊!弄不好哪塊兒鬧地震把咱村的電線震斷了!」

「瞎咧咧,可別盼著鬧地震,我這還沒抱上重孫子呢!」王老頭白了他一眼道。

聽了他的話,劉大少這眼淚差點沒笑出來,拜託,這王老頭的孫子今年才滿六歲啊!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了,還指望能抱重孫子?真是越老越怕死。當即吐了吐舌頭,挖苦道:

「您老放心,指定能抱上重孫子,連重重重孫子都能抱上,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一百年的老刺蝟,您老這年頭還長著呢!」

「你——」王老頭一句話沒接上去,臉已經氣的通紅,看來給這混小子憋的夠嗆。可是沉吟了片刻,他卻反而安穩了下來,別過頭,沒再搭理劉大少,眼中的狡黠一閃即逝。果然,在冷戰相持幾十秒后,王老頭就猛的轉回了頭,布鞋底在地上蹭了蹭,用手一指自己腳下,用十分誇張的調子喊道:「哎呦,那是誰掉的錢呀?好像還是張整的,這人老了,眼睛也花了,看不真切呀!」那聲音別具一番誘惑力,就好像生怕旁邊的劉大少聽不見似地。

「錢?」提到這個令人熱血沸騰,無比震撼的字時,我們的劉大少立馬來了興趣,狗眼睜的比五十瓦的電燈泡還大,趕緊彎下腰,伸出手在地下來回摸索:「哪了哪了,我掉的我掉的!」

「嘿嘿!」看到這小混球中了計,王老頭這張滿是皺紋的老臉立馬笑開了花,心道,跟我玩,難道不知道姜從來都是老的辣嗎?說時遲那時快,但見他手一沉,就掄起掌中的大煙袋鍋子對準劉大少的腦袋瓜,不偏不倚的磕了一下,疼的劉大少哎呦一聲,眉毛皺的緊緊,直掉眼淚兒。

「老不死的,你幹啥打我呀!」挨了一記偷襲,任誰心情都不好。給人打了還喊別人大爺,被人騙了還給人家數錢,那是撒比,咱可不能學。所以咱劉大少趕緊虎軀一震,散發出濃烈的王霸之氣(衣服幾天沒換了,餿味。),單手叉腰,另一手捂著頭,開始了潑婦罵街。

「切,不打你,你娃子不長記性。狗少,狗少,狗嘴裡就是吐不出象牙來。」王老頭也不生氣,只是愈發的得意洋洋,看來平日里,這一老一小每少斗過嘴。

「你才狗少呢?」劉大少回嘴道,心裡嘀咕著,好,老不死的,你給咱家瞪著,你不僅耍了我,還打了我!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這筆賬,以後跟你孫子算,我一定給他揍的連你這個親大爺都不認識!

「哈哈。」王老頭笑了笑,對著劉大少的臉上吹了一個賊圓的大眼圈。也讓怒火中燒的劉大少,覺得腦袋瓜子火辣辣的。

伸手摸了摸後腦勺,被敲的那一快已經腫起了一個小包,劉大少差點沒氣炸肺。我草!這老傢伙逗玩兒下死手,也就自己腦袋硬,要是擱別人,這一下子准能敲出個大窟窿出來。想到這,他那兩片唇兒頓時厥的老高,應驗了一句歇後語,煮熟的鴨子——嘴硬。

「哼,咱可聽咱姥姥說了,小時候有個算命瞎子說我雖然生下來就莫名其妙的少了一魂一魄,但卻是神仙命,咱村有我保佑著,鬧不了地震!」

「別說,還真有這麼回事兒。」旁邊當觀眾的馬禿子從地下找了根細樹杈子把大煙鍋里的火星搗了搗,這才沒好氣的佐證道。

「對,對,您看看,還是馬大爺說話中聽。」劉大少笑了。不過,在聽了馬禿子那不慌不忙的解釋后,卻又想哭了。

「話說你個兔崽子剛一出生,咱村北邊的土地廟就塌了。那年咱村就鬧雞瘟,旁邊村都沒事,就咱村的雞一個勁兒死。轉過年來雞都死的差不多了,咱村又鬧豬瘟,旁邊村都沒事就咱村的豬一個勁兒死。再轉過年來豬都死的差不多了,咱村又鬧羊瘟,旁邊村都沒事,就咱村羊一個勁兒死。後來咱村來了個算命瞎子就說有個神仙降咱村來了。」

「我擦!您這麼大歲數了,怎麼這麼愛落井下石呢!」劉大少望著狼狽為奸的兩個老滑頭,咬著牙道。剛要說鬧豬瘟那年你馬禿子怎麼沒死呢?不過一看馬禿子的大煙袋鍋子比王老頭的還大一號時,就又硬生生的將這句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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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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