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人在長春府殺人
那不多攤販中,剛好有一扁食攤子。
不止金陵有扁食攤子,長春府也有。
金陵人愛吃扁食,長春人也愛吃,這就是江南道。
就像是北方愛吃餃子一樣,或許,這也是南北差異。據說,士子們爭論是扁食好還是餃子好的時候,常常大打出手。
可能,這也是差異演變成矛盾的原因。據說,當年喜食餃子的太祖皇帝有一年專門在宮裡年宴上和群臣一塊吃扁食。
這件事傳出來后,就在也沒有士子因為爭論扁食好還是餃子好而大打出手了。
或許,這便是求同存異,天下大同吧。
今日原本是趕集的日子,往日里,一條大街上,少說得有七八家扁食攤子,更有兩家掛著牌匾的店鋪。
只是今日的集,有些冷清,就是外出者,也多是趕上菜市場,屯些白菜青菜,回家腌上,誰知道哪天戒嚴令會不會讓整個城池封鎖,有備無患嘛!
主幹道正中,靠著知府衙門的左邊拐角處,有一個賣扁食的攤子。賣扁食的是個少女,長得很好看,只是光腳,腳上踩了一堆黑泥,見人就喜歡呵呵的笑,讓人懷疑她的腦子是不是有點那個...
這家扁食攤子同樣有一個老頭子坐著,只是這家的老頭子和金陵的那家不同,這裡的是個拄著鐵拐的老頭。
兩個道士來到此處,直接大喇喇的坐下。一個臉白白的,長得很好看,只是道袍邋遢。一個也臉白白的,長得很好看,道袍破舊但不邋遢,只是總是咳嗽,像個病癆。
那邋遢的道士高聲叫道:「三碗扁食!」
長得像病癆的道士有些疑惑,「為什麼是三碗。」
道士對著道士伸出一根手指,「你一碗,我兩碗。」
像病癆的道士想了一會,覺得很沒道理,「為什麼?」
那邋遢的道士一捂腦袋,伸出四根手指對女子說道:「算了算了,四碗。」
那少女呵呵的笑著,笑得很開心,不知是被兩人的言談逗樂還是被兩人的打扮逗樂。
少女呵呵的笑聲像是銀鈴,聽起來很好聽。
病癆一般的道士一直盯著少女看,那邋遢的道士露出了愁容,「雖說人家長得很好看,你也不能一直盯著人家看吧?」
少女聞言,笑得更開心了。
病癆道士臉難得變紅,正視著對面的道士,一本正經的說:「我不是道士。」
很快,他意識到了不妥。
「我是說,我有妻子。」
邋遢道士長大了嘴,「你有老婆還這樣?」
那病癆道士有些無奈,「我覺得她像個人。」
「廢話!」邋遢道士取出一雙筷子,敲著桌子,發出了哆哆的悶響,「你老婆不像人,像什麼。」
病癆道士懶得再和他說話。
他繼續望著那煮扁食的少女,少女的動作很快,很輕盈,捧著篩子也是一跳一跳的,身輕如燕。
對了,身輕如燕。
他記得,祁連山身邊就有個喜歡赤腳的女子叫燕燕。
他想,那個叫香香的女子哪裡去了呢?
扁食煮好了,桌上擺上了五碗。那邋遢道士一連擺手,念叨著:「錯了,錯了,只要四碗!」
「沒錯!」老乞丐直接坐在凳子上,端過一碗,「這是老子的。」
邋遢道士嫌棄的皺了皺眉,他倒不是嫌棄人家是個乞丐,只是嫌棄這個人臟。
他忘了,自己現在比他還臟。
少女又笑了,呵呵呵的,很好聽。
病癆道士抬頭望著,心想那個時候她好像不這麼愛笑。
兩大碗扁食下肚,三人的額頭上都冒出了汗,邋遢道士拍著肚皮,躺在長凳上,望著天上一塊一塊的雲,打著飽嗝。
「爽快了,爽快了!」
那老乞丐把碗擱下,然後伸出手,病癆道士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沒錢施捨!」
那道士瞪了他一眼,「吃飯不要給錢噠?!」
邋遢道士挺直了身子,「怎麼著,你是這裡老闆啊。」
「我不是老闆,但我是老闆他爹。」
邋遢道士望了望老乞丐,又望了望少女,一時間有些無言。他指著病癆道士說:「你付錢!」
病癆道士有些發怒:「為什麼?」
「因為你多要了一碗。」
病癆道士心想,我兩碗,你也兩碗,怎麼就是我多要了呢,就是我多要了,也該平攤才是。
老乞丐不管,直接伸手來到了病癆道士身前。
病癆道士漲紅了臉,「我沒錢。」
「什麼!」老頭子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他媽的吃霸王餐吃到老子這裡了。」
「來的時候又沒說吃扁食得出錢。」
邋遢道士說的義正言辭,病癆道士捂住了臉,心想他怎麼這麼不要臉。
老乞丐怒了,「那有吃飯不給錢的?」
「乞丐!」
老乞丐語塞。
邋遢道士指了指病癆道士,又指了指自己,「我倆沒錢,不就是乞丐了,乞丐吃飯,哪能給錢?」
老乞丐心想,遇到了活寶,但又一想,這倆不要麵皮的人,和自己倒是有點像。原來是同道中人,自己身為丐幫幫主,請徒子徒孫吃飯,也是應該。
老乞丐點了點頭,說道:「好吧,既然你倆是乞丐,這頓就是我請了,誰讓我是你倆爸爸呢!」
邋遢道士用手指甲剔牙縫,說道:「你說什麼就什麼咯!」
病癆道士現在想殺人,但不知道殺誰好。
少女仍舊在笑,笑得很開心。
吃完了,三個乞丐靠著攤邊的石獅子曬太陽,好在該處豪宅的主人今日不出門,就沒人趕他們。
這時候,又有人來了。
來的還是一個道士。
這個道士,年紀大些,手裡握著根細竹桿,杆子上掛著一塊破布。破布被風一吹,就響,很難聽。
曬太陽的一起睜開了眼。
那道士坐在先前二人坐的那一桌,一揮手,「兩碗扁食。」
老乞丐拄著鐵拐,神色不善的望著他:「你是不是乞丐?」
「當然不是,我是道士。」
「那就得給錢。」
握竹道士從懷裡掏出幾粒碎銀子拍在桌子上,高叫道:「上扁食!」
老乞丐不說話。
吃完飯後,倚在牆上曬太陽的就有了四個人。
曬了兩個時辰,太陽也從正中滑到了天邊,秋天的雲泛著金黃色,在天際一小塊一小塊的鋪排開來,像磚。
老乞丐從頭髮里捏出一隻虱子,用指甲掐斷,然後望向身旁的三人,「吃都吃過了,怎的還不走?」
邋遢道士雙手揣在袖子里,病癆道士雙肩耷拉著,好像全身一點力氣都無。
最後一個,拄著竹竿,反問道:「你們怎麼不走?」
老乞丐說:「我做生意的。」
那道士掐指一算,說道:「我算的出,你今天沒生意了。」
老乞丐瞪了他一眼,嫌棄他烏鴉嘴。
可惜,他算錯了。
「一碗扁食。」一個刀疤臉的漢子坐了下來,一塊布包著的東西放在了桌上,剛好也是先前四人做過的那一桌。
少女這回沒有笑,可能是這漢子長得太嚇人了,那貫穿整張臉,從上而下的刀疤委實太長了些。
那刀疤臉吃完后,開心的舒了口氣,打了個嗝,然後這才注意到坐在石階上的四人。
他一招手,開心的打著招呼:「喲!大家都在啊!」
那道士握著竹竿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神色有些幽怨的望了王興一眼。
「我們大家都好好地,揣著明白裝糊塗,全當大家各自不認識,你倒好,一來就捅破了窗戶紙,多不好,這下子不得生死相向?」
王興端起碗,呼嚕呼嚕喝乾了碗里的麵湯,有道是原湯化原食,他捨不得浪費。
他用手一抹嘴,然後起身走向四人,對著病癆道士和邋遢道士笑道:「二位,我們先不打可好?」
那邋遢道士抬起頭,臉上的神色有些好奇,「你連我也認得?」
「秦二爺,大名可是響的很。」
秦鈺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對田文清說道:「打不打?」
田文清望了一眼不遠處的知府衙門,搖了搖頭,「不打,我們是來殺人的。」
「巧了,我也是來殺人的。」拄著竹竿的道士握的更緊了,竹竿上的破布被風吹得響個不停。
老乞丐扶著鐵拐站起,鐵拐拎起,在地上敲了敲,咚咚的響。
王興一把將破布扯下,露出了一柄大刀。笑著說:「真巧,我也來長春殺人。」
田文清站起,雙肩耷拉著,兩柄利劍已經不知何時落在了手上。
五人站起,燕燕選擇坐下,她托著雙腮,望著他們,眼睛一眨一眨的,有些調皮。
......
余滄海在竹椅上躺著睡著了,直到黃昏才逐漸蘇醒,他翻了個身,依舊躺著,只是沒有在睡。
對於老年人來說,在竹椅上睡得久了,終歸腰酸背疼,但是余滄海卻就好這竹椅。
晚年到了,每個老人心裡都有個念想。
祁連山好美女。
余滄海好竹椅。
朱明好龍椅。
余滄海沒有起身,一邊的刀衛已經會意,他端來了一隻蓋碗,余滄海接過,碗蓋掀開,是微溫的白水。
余滄海剛睡醒的時候,不喜歡喝茶,喜歡先來一杯溫水。這溫水不能是開水兌涼水,得是開水現涼。
不能涼透,又不能太燙,時間,有些不好掌握。
余滄海吸了兩口,對水溫很滿意。
他放下蓋碗,這時候,刀衛又捧來一隻新的蓋碗,裡面是黑的像墨汁的普洱。
余滄海掀開蓋子,輕呷了一口,嘴裡索洛索洛的響著,像是茶湯在打滾。
喝罷,刀衛接過茶碗。
余滄海問:「那傳信的,還在外頭?」
刀衛點了點頭。
余滄海閉上眼,擺了擺手,說道:「讓他去吧。」
刀衛又點了點頭。
刀衛捧著茶,來到了門前,果然見到了那立在門前等候很久的小兵。
那小兵立刻滿臉堆笑的迎向前去,說道:「大人,何時動身啊?」
刀衛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蓋碗,蓋碗是青花瓷,官窯出品,名家之手,余滄海一向寶愛。
當年聖上賞賜了一對,多少年了,一隻喝水,沒有半點異味;一隻泡茶,只泡黑茶,現在就是只衝水,裡面也有濃郁的茶香。
若是摔碎了,倒也可惜。
那刀衛將蓋碗放在了窗檐上,跟在後面的小兵有些不解。
在不解中,他就死了。
余滄海的那個「去」,省略了一個字。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