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還未到齊的人
宗養才回來了,先前娘娘說等人齊了就走,大家覺得人總算齊了,正準備收拾行囊,誰知周若彤仍舊沒有要走的意思。
「莫非娘娘臨時改了主意?決定暫時先不走了?」
林光旭和春華漫步在竹林中的院子里,青磚墁地,掃的非常乾燥。地上鋪排著竹影,日斑散墜,花木清疏。
春華搖了搖頭,「娘娘說要走,那必定是要走的,娘娘之所以沒走,說明人還沒到齊。」
林光旭微微低頭,心想宗養才和陳柏蒼都已歸來,北地士子也已經遣返,還需要等誰呢。
宗養才躺在床榻上,美美的睡過一覺后,望著射進窗子里的白光,心中直感慨,活著真美好。
他起了身,並未急著用膳,而是令人取來文房四寶。清晨的他,頭腦清楚,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後福有沒有,他不確定,但他現在很有靈感。
他輕輕地研墨,神色非常認真。
筆毫流轉,雖無紅,袖,添,香,但也有錦繡文章。宗養才一氣呵就,望著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他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捏起宣紙的邊角,來到了窗邊,借著姣好的日光重又欣賞了一番,連連點頭。
「逆賊不死,實在是天理難容。」
窗外,路過的彭忠聽著宗養才的喃喃自語,有些不明白這位欽差又想整什麼幺蛾子。
彭忠雖然不懂政事,但跟著周若彤一路走來,也知道娘娘對這位欽差寄予厚望,但結果,江南道上的一番處置,實在是差強人意,不敢恭維。
宗養才瞧見了彭忠,心中大喜,忙把他叫住,說道:「彭統領,來來來,給你瞧樣好東西。」
說著,宗養才從窗前把那寫好的文章遞了出去,開篇便是四個大字——討賊檄文。
彭忠頓時沒了興緻,就撓著頭尷尬的笑道:「欽差大人抬舉了,小的不識字!」
宗養才有些無奈,但嘴上卻是,「不妨礙,不妨礙的,我念給你聽。」
彭忠原是暗衛統領之一,作為皇家的隱秘部隊,常有信箋密函來往,不可能不識字。剛剛,他是裝的,誰知宗養才還是不放過他。
他雙手一攤,說道:「剛想起來,娘娘找我還有事,實在不好意思了。」
看到彭忠急急的背影,宗養才啪的一聲關上了窗子。
彭忠也的確沒有撒謊,不過不是周若彤找他有事,而是他找周若彤有事。
彭忠來到了梧桐苑,見周若彤正在一人喝茶,就推門而入。周若彤做了個請字,彭忠硬著頭皮坐下。
周若彤就要奉茶,彭忠連忙擺手,說道:「彭忠是個粗人,懂不得這茶道雅事,娘娘莫要浪費了。」
周若彤微微一笑,伸手在茶水中一蘸,在桌上寫了一個字。
「彭先生可識得這個字?」
彭忠伸長脖子一看,說道「這不是『茶』字么。」
周若彤點了點頭,這「茶」字有意思,拆開來看,上面一個「草」,下面一個「木」,便是人在草木中。古人造字,實在頗有智慧。
彭忠沒心情和她探討文人雅事,文字趣味,直接問道:「娘娘是不是打算走了?」
「緣何此問?」
「娘娘先前說是要等人的......」彭忠說著,看了周若彤一眼,「現在欽差大人和御史大人都平安無事,那......」
周若彤擺了擺手,「人是等到了,但還沒齊。」
彭忠舒了一口氣,「看來娘娘還是有些良心的。」
周若彤又好氣又好笑,不知是氣還是笑,就無奈道:「原來在你眼中,本宮是全無良心之人。」
彭種怔了怔,知道自己心直口快說錯了話,就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實不瞞娘娘,宮裡,我也待過一些日子,暗衛是先皇親手打造,宮裡的隱晦我們也見得多了。深宮內苑,最是無情之地。」
周若彤搖了搖頭,沒有反駁,直接擺了擺手,說道:「你退下吧。」
彭忠原想著在說些什麼,見周若彤有趕客的意思,也不好多言,畢竟周若彤真的算是好脾氣了,剛剛那句后,就夠他掉腦袋了。
彭忠走後,周若彤起身站在門前,神情有些冰冷。他知道彭忠是為了田文清而來,對她而言,田文清不是棋子,自她知曉田文清便是老田家的後人之後,周若彤就沒把他當棋子來看。
金陵有確切的消息傳來,清虛道長也死了。老田家前後數代人,沒虧欠過大梁,大梁虧欠了他們很多。
過於久遠的事情,周若彤沒法追究,更沒法計較,但是上代人做錯的事情,拖延到下代,她也不能睜隻眼閉隻眼。
只是,按照周若彤的推測,田文清遲遲未歸,十有八九是被自己那個二舅給拐跑了。
一想到自己那個二舅,周若彤就又開始頭疼。
如果對田文清在意,是因為上代人的虧欠。那對於二舅秦鈺,周若彤則是無奈,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日後到秦家祖墳上墳的時候,她可沒臉見老夫人。
......
吳玄身死於應天府衙門的地牢里,消息被薛青派人傳到了吳府。這對吳府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
不過,吳崇喜還有吳忠帶著五萬人馬目前鎮守在臨安府,三子吳起早已和吳家斷了聯繫,傳信的忘記了這一點,是以吳家真正的幾個主事人,還不知道這則消息。
余滄海得到消息后,難得的有些落寞。他對吳玄一向是有些器重的,此子是個人才,結果莫名的死在了地牢里。
當下大明復國,正是用人之際,實在是可惜了。
余滄海年紀很大,比祁連山還虛長了幾歲。早已是半隻腳踏入了棺材的人,生死也是見慣了的,是以對吳玄之死,也只是感慨了兩聲。
他躺在竹椅上,對前來傳信之人說道:「朱老打算何時稱帝?」
那傳信的恭敬的說:「回稟余老,具體的稱帝日期還需詳細商榷,但想來不久。」
余滄海點了點頭,連一個小兵都知道不久稱帝,想來朱明稱帝的決心已下。
他有些無奈,一大把年紀的人了,又無子嗣,就是稱帝,又能當幾年皇帝。他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說道:「下去吧。」
那傳信人沒有動,繼續跪在地上說道:「朱老交代了,說是讓小的請余老前往金陵。」
「我知道了。」
余滄海只是敷衍了一句,沒說自己何時起身,傳信者仍舊不走,余滄海瞥了他一眼,他一個哆嗦,慌忙告退。
刀衛立在他的身後,想說什麼,動了動嘴,卻沒有聲音。
余滄海起身,望了刀衛一眼,沒有麻煩他,他自己拖著藤椅來到了窗前,重又躺下,這裡的風好些。
刀衛輕輕地動了一下,好像出現了一道虛影,就站在了他的身後,好似他本來就站在這裡一樣。
余滄海正對著窗子躺在竹椅上,像個孩子似的將雙腳搭在窗檐上,窗外的風景很好,有黃葉在飄。
......
長春府查的有些嚴,門前的兩個道士廢了好大一番周折才進入長春府。
如果他們有足夠的銀子,賄賂士兵,倒也是簡單的很,但他倆很窮。
正是因為沒有銀子,他們才能進入長春府,守城的將領剛好路過,見這兩個道士執意要進城,待在城門口磨了好久,就是不掏銀子。
如果真的是間諜或者刺客,那敢拖很久,又怎麼會連進城的買路錢都沒有,所以那將領很放心的把他倆放進去了。
長春府還像往日一般繁華,但是缺了人氣。大街上走好遠才能看到兩個行人,還是步履匆匆,絕無交談。
自打知府胡杏林下了戒嚴令后,長春府草木皆兵。任何時候,鼎沸的人聲可禁,但謠言難禁。
自打金陵府城樓上掛著的那面百年不變的旗幟換了以後,消息靈通的長春府人士私下裡便已傳開。
金陵造反了。
金陵造反不可怕,可怕的是那面旗幟不是新旗,是比老旗更老的舊旗。
大明的旗幟在金陵府飄,意味著整個江南道都造反了。
長春府的人們很擔心,當年太祖皇帝因為大明的末代皇帝沒有反抗,而往開一面。
誰知,當年的禍根留到了今天。
仇恨,是個神奇的東西。向來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弱化,只會增強。
造反,是絕對不容許的事情。
大梁朝廷的報復會很可怕。
人們呆待在家中不敢出來,靠近古運河邊上的居民偶爾從院子里看爬到牆頂,看著古運河。
運河的水便紅的時候,便意味著戰爭開始的時候。
城中主道上,依舊有三兩個攤販在做生意。
戒嚴令是才發不久的,因為長春府毗鄰姑蘇府,北邊又接著金陵,算是腹地。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
胡杏林深知人心不穩會有亂,也不想把長春府搞得震蕩,是以戒嚴令的規格不是很大。
對於做小買賣的來說,一日不開張,可能就意味著第二天家裡揭不開鍋,也就只能硬著頭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