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是你?
「你說了,我自會放。」靜嘉帝道。
花無塵鄙夷的笑了一下:「那就殺吧,我倆都死這兒,生不能同床,死後能同穴也可以。」
這倒是靜嘉帝所沒想到的,花無塵一直追隨著姜堰月,從未忤逆過她,視她為心頭至寶。他能為姜堰月暴露自己,是靜嘉帝能理解的,但是他卻不能為姜堰月所威脅,倒是靜嘉帝沒想到的。
靜嘉帝皺眉,可是花無塵卻笑得放肆,他笑著便抽搐起來,不得不狠狠咳嗽幾聲,把自己喉嚨里的血吐出來,才能呼吸。他儼然是,絕無威脅可能的了。
姜堰月頹然的垂著腦袋,她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顧書找到她的時候,她還滿是詫異,後來出了顧濯一事,她和顧書便再無聯絡。那些兵她一早就轉交給了顧書,她也不知道靜嘉帝怎麼在這個時候知道了這件事。
而她最看不透的,是花無塵的身份。他和顧書是朋友,這是她一早知道的,可是什麼樣的朋友能讓顧書為他囤兵謀反?她更不能想象,花無塵怎麼會謀反?
雖然一開始聽到花無塵三個字,是在那種情況下,難免對他心生厭惡,但是姜堰月自己也沒想到的是,她與花無塵竟然糾糾纏纏兜兜轉轉,一晃幾十年。
她沒想到,到了最後一刻,生死關頭,自己也和他綁在一起。當真應了她罵的那句話,狗皮膏藥。
可是也正是因此,她自認為很了解花無塵。讓他去當官,都彷彿剝了他一層皮,更別說什麼謀反以下犯上,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靜嘉帝沉思一會兒,答應了。姜堰月不過八重中游水平,還不足以為懼,儘管自己抓他們也得使用奸計,但若是真刀真槍對上,姜堰月也不是自己的對手。而花無塵,傷成這個樣子,更不可能翻出什麼花來。
「你出去。」花無塵看著靜嘉帝把重傷的姜堰月放下來,然後說,「我要跟她說兩句話。」
靜嘉帝冷眼看著,顯然是不打算離開。可是花無塵便不動,姜堰月也拖著身子慢慢坐下來,兩個人一塊兒盯著他,大有衣服你不出去我們就死在這兒的架勢。
無賴。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靜嘉帝閉上眼:「就一會兒。」
「她怎麼走?」花無塵在靜嘉帝走之前問道,「我動彈不了,但我要看著她走。」
靜嘉帝忍了忍,不知道想了什麼,又恢復了如常的神色,他打開了一個什麼機關,整個房頂向上掀開,露出了天空。天色昏暗,顯然已經入夜了,星月璀璨,皎潔的月光灑下,映在花無塵的臉上,越發顯得蒼白。
靜嘉帝走了出去,靜候著裡面的動靜。
花無塵猛地泄了氣,整個人癱軟在地上,連坐也坐不起來。姜堰月便探過身去扶他,她表情複雜,說不上來是困惑大一些,還是痛苦多一些。她將花無塵扶起,花無塵沒有力氣坐好,她便讓花無塵靠在自己身上。
「僅此一次。」她說,「下不為例。」
花無塵笑了,到了這種時候,他反倒是笑得多了些,輕鬆了些。他戰戰兢兢和唯唯諾諾猶豫不決的表情沒了,姜堰月才真正能欣賞他這一張美人臉。
「到底是怎麼回事?」姜堰月忙問。
花無塵搖搖頭,指了指靜嘉帝遠去的方向:「不能讓你知道。你走後,去找一個人。」
「誰?」
花無塵貼近她耳邊,說了一個名字,然後道:「然後你會知道該怎麼做。」
「靜嘉帝……」
「我知道。」花無塵點頭,靜嘉帝之所以縱容他們在裡面談話,還把出口打開,就是料准了受傷的姜堰月不能帶花無塵走,只能一個人離開。而她離開,花無塵一定會交代上線給她,因為這其中牽扯的上線太過強大,太過神秘,謀逆牽扯的罪名太大,花無塵既然是其中一環,定然不會讓這一環在這兒斷掉。
所以姜堰月一定會回去找上線通風報信,這樣一來,靜嘉帝就能跟著她找到上線。
不止花無塵和姜堰月知道這個道理,甚至於靜嘉帝也知道他們想得出。因為靜嘉帝從花無塵的思考里看到了這些,所以他才如此篤定。
可是正因如此,他也能肯定,就算花無塵知道這件事,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因為花無塵考慮了很多很多,但是到了最後,也只能這樣決定。
所以他們都知道下一步,會是姜堰月離開尋找上線,然後靜嘉帝緊隨其後扯出上線來。
姜堰月咬牙:「你……可別死了!」
花無塵嘴角上揚,一雙狐狸眼看著她,瞳子里映出她的面容:「怎麼?心疼我呢?」
「鬼才心疼你!」姜堰月皺著眉頭道,可是她到底還是沒有鬆手。
花無塵握住她的手,姜堰月突然一驚,忙想抽出手來,可是誰料花無塵連坐直身子的力氣都沒有,卻緊緊抓著她的手。
「你幹什麼!你瘋了!」姜堰月面色驚恐,花無塵竟是在將自己最後的靈氣渡給她。
花無塵聲音有些疲倦,卻沒有停止動作:「噓,別動。」他另一隻手顫抖著摸進自己懷中,從裡面摸出一個東西。姜堰月看到那個東西的時候,整個人愣在原地,連眨眼的餘力也沒有,只是盯著那東西看。
那是一支鎏金簪子,是她的鎏金簪子,是她送給顧書的。
「你……你送了我簪子,卻喜歡顧書。」花無塵笑,「你好無情。」
「是你?」姜堰月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是你?當時在揚州,那個戴面具的問秋弟子,是你?」
花無塵頹唐的笑著:「你從未問過我,為什麼和顧書關係那麼好。花家和顧家是世交……咳咳,我那年,是去問秋學習的。顧書要溜出去打野獵來提高靈力,顧伯父不允許,顧書就把我易容成他,讓我代他在問秋待著……」
「你說什麼?」姜堰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眼淚卻涌了出來。
「他易容術太差,哈哈,只讓我的眼睛和他像些,所以我才戴面具。」花無塵笑著說,「你怎麼喜歡上顧書了呢?」
「因為你說你是顧書啊!」姜堰月忍無可忍,吼出聲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幾乎是哭喊著道,「你知道我多討厭你這雙眼睛嗎?每次我看到你這雙眼睛,就好像在提醒我,你不是他,你不是那年揚州的紅衣少年……你……你混蛋!」
花無塵愣了一下,握她的手更緊了些,他眼中也含著淚,但是嘴角的笑卻無法抑制:「所以你也喜歡我對不對?不管是那年揚州的假顧書,還是後來的花無塵,你都有動心對不對?」
姜堰月說不出話,她的喉嚨被一種奇異的力量和感覺堵住了,她驚異的望著花無塵,花無塵沖她眨眨眼。
你瘋了?姜堰月想說,可是說不出口的話。你瘋了?你怎能把你自己的靈丹渡給我!你會死的!
可是她說不出話,突然湧入身體的力量封住了她的一些穴道和經脈,她一時間無法開口,也不能出聲,只有洶湧的淚水和圓睜的雙眼表示她的驚懼和抗拒。
花無塵卻開口了:「堰月……若有來生,你願意嫁我嗎?」
姜堰月自然說不出話的。
花無塵便笑了:「那我當你默認咯!」語氣輕鬆,一如那年楓樹下,低頭看她的少年。可當年少年意氣風發,現在的他,氣若遊絲,一腳已經踏入了鬼門關。
姜堰月這才明白,他選擇在這個時候講述這段往事,在這個時候表露心意,不過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誠然,她身負重傷,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和警覺,可是也不會察覺不到他在做這樣危險的事。他太了解自己,他知道,只要告訴自己這件事,自己的注意力便會被全部轉移。
然後他就可以藉此機會,將自己的靈丹渡給她。
「跑。」花無塵沒有出聲,只是口型這樣道,「去找我讓你找的人。」
姜堰月搖頭,她怎能丟他在此?
「快去。」花無塵用盡全力去推她,可是他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別讓我,白死。」
姜堰月瞳孔驟縮,眼睜睜看著花無塵搭在自己肩頭的手慢慢滑落。
「堰月……」他最後說道,「我……」
你什麼?你倒是說啊?
姜堰月抓住他滑落的手。
你說啊?
姜堰月發不出聲音,她連哭喊的聲音都出不來,她只有喉頭的嗚咽能微微泄出一些她心底的悲痛。
幾十年來,你像一張狗皮膏藥一樣貼在我身邊,可你卻從未說過那句話,那三個字,你倒是說啊?
你說了,才知道我會不會應啊!
煩死了……煩死了!死了也不讓人省心!
姜堰月將他放在地上,心口抽疼,心臟被緊緊捏住,幾乎要被捏碎了。花無塵的內丹還沒有被她吸收,但是她的身體已經在恢復了。
她最後看了花無塵一眼,運氣用靈,騰在空中。沒有回頭,她消失在夜裡。
靜嘉帝聽見動靜回來,看到花無塵,並沒有任何驚訝,便直接追了出去。
漆黑的夜,月色皎潔,只剩花無塵躺在冰冷的地上,也變得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