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腸人
通往占城的官道上，行走一少年。他一身白袍，手裡拿著一包裹，身上斜插一把劍。
少年正是岳小天，他正大步流星的向占城趕去。
十年了，自從離開那裡就再也沒有回去過。那是他的傷心之地，發生在岳府的那場屠殺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他親眼看著母親死在刀劍之下，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姐姐慘遭毒手，他也親眼看到那些每天伺候自己的下人，一個個倒在血泊之中。
如若不是自己機警躲在雜物間沒被他們發現，肯定也會死於非命。
如果不是林雄裝死，躲過一劫后救走自己，後來他也會死於大火之中。
這份記憶刻骨銘，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直到現在也還經常在夢中看到那血淋淋的場景，一旦被嚇醒就再也無法入睡。
今天終於要踏進佔城，他不想來，因為自己無法面對那場夢寐般的恐懼。
他也不想再去回憶那兇殘的過去，但他必須來，也必須要去面對一切。
滅門的仇恨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就像一顆種子已經生根發芽長在自己的心裡。
所以他今天回來了，他要找出殺害父母的兇手為他們報仇，為死去的那些無辜冤魂報仇。
岳府還保持十年前的樣子，因為死了一百四十八人，這裡變成一座凶宅。
因為它是凶宅，誰也不願意買下這塊地，誰也不想侵佔這裡，在人們的眼裡它是大凶之地。
同時這裡還是大家敬仰的岳大俠斷魂之地，雖然他已經逝去，許多人對他還保持著敬仰，不想重建這裡驚擾他的冤魂。
岳小天站在大門口，看著斷壁殘垣的府邸，他的眼睛濕潤了。
這裡已經長滿雜草，大白天還能看到黃鼠狼在裡面竄來竄去。
在這裡他生活八年，對這裡他有著深刻記憶。看到此時場景，岳小天心頭一陣悲涼。曾經的繁華一去不返，這裡只有落寞和荒涼。
這裡是他人生最重要的地方，有他太多的記憶，如今只能去回憶。這裡還是他噩夢起始之地，每每想起都有陣陣寒意。
站在這裡岳小天心情此起彼伏，他的心裡充滿酸楚和悲傷。
夕陽的殘紅籠罩著岳府，讓岳府顯得更加凄涼。
站在這裡看了許久，岳小天才轉身慢慢離去，雖然離去他還是忍不住回頭多看幾眼。
他買了許多紙錢，還有一些水果，外帶一壺酒幾個酒杯，然後他走出占城。
占城南門外的亂崗，一百四十八座墳頭並排在一起。墳上長滿荒草，看上去越發顯得凄涼。
這裡應該有許多年沒人來過，因為沒人整理過這裡。
一個墓碑樹立在一座墳前：「長兄岳擎天之墓。」
這是當年燕陽天給立的墓碑，這裡只葬著岳擎天本人。他的夫人並沒有跟他合葬在一起，因為大火燒焦了絕大多數屍體，根本分不清誰是他的夫人。
所以一百四十八人，埋了一百四十八座墳。只有岳擎天一人有墓碑，其它墳里葬著的是誰，沒有人知道。
岳小天慢慢的跪倒在墳前，他的淚水忍不住的嘩嘩流淌著。他只有眼淚，沒有痛哭聲。
他沒想到自己還能流下眼淚，因為十年來他的眼淚應該已經流干。
在岳擎天的墳前，岳小天擺上幾個蘋果當供果，然後擺上三個酒杯並倒滿酒。
「爹，娘，姐姐……我來看你們了，你們在那邊都還好吧。」
岳小天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輕輕的嘮叨著，他說話的聲音只有他自己能聽到。
此情，此景，除了悲傷他幾乎快說不出話來。
自己的親人都埋葬在這裡，十年的哀思也都在這裡。
過了一會岳小天再也說不出話來，陪伴他的只有不斷滴落的眼淚。
此時無聲勝有聲。
天邊的殘月斜掛在半空，烏雲陣陣飄過，夜色時而明亮，時而昏暗，讓亂崗這裡顯得更加陰森。
岳小天給一百四十八座墳前都放上一堆紙錢，然後點上火，這裡頓時變得光亮起來。
這是十年來自己第一給他們燒紙錢，他燒的不是紙，燒的是自己對他們的思念。
「爹，娘，你們在天要是有靈就告訴孩兒是誰殺害你們，孩兒一定會為你報仇。如果孩兒此生不能為你們報仇，以後九泉之下也無顏去見你們。」
岳小天在低聲細語，這是他活著的唯一心愿。
岳小天在墳前跪了整整一夜，這一夜他的眼淚幾乎沒幹過，天快亮了。
「爹，娘，我先走了。我會經常回來看你們，陪伴你們。孩兒要去尋找仇人，為你們報仇雪恨。」
岳小天站了起來，他拖著沉重的步伐向占城內走去。
他想去問問那些街坊鄰居，當年他們都看到了什麼。但他卻張不開嘴，因為他不想暴露自己。
所有人都認為當年岳家已經被斬草除根，如果此時他突然冒出，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
同時他也知道，這些鄰居都是普通人，他們也發現不了什麼。
岳小天找到了那家自己以前最愛吃的包子鋪，包子鋪現在居然還開著。老闆還是那個老闆，只不過他蒼老許多。
十年過去了，岳小天已經從一個懵懂的孩子長成一個高大魁梧的小夥子，除了林雄誰也認不出他就是曾經的岳家少爺。
「老闆，來兩籠包子，再來一碗辣湯。」岳小天說完以後故意盯著老闆看。
「好嘞，這就來了。」雖然老闆已經五十幾歲，但他做事依舊很靈活。他快速給岳小天端來兩籠包子，又盛上一碗辣湯。
「客官，你請慢用。」他看了岳小天好幾眼，也沒引起他特別注意。
岳天知道，在占城已經沒有人能認出他這個曾經的岳少爺。
吃完早飯後，他找了給客棧住了下來。一夜沒睡他要好好睡一覺，晚上他有事要做。
黃昏十分，岳小天醒來。
他走進一家小飯館，點了兩個菜然後吃起晚飯。吃飽后他又慢慢的逛到岳府這裡，他圍著岳府漫不經心的遊走，因為他不想引起別人注意，直到天完全黑下來后他一個箭步飛躍到院子里。
許多房屋在那場大火中被燒毀，即使沒被燒毀的房屋由於年久失修，也已經塌陷。
來到自己曾經住過的房子跟前，岳小天止住腳步。房間已有部分塌陷，他推開隨時都會倒掉的房門，然後走了進去。
「吱吱……」
碩大的老鼠受到驚嚇，在裡面竄來竄去，岳小天也被它們嚇了一跳。
自己當年睡的床還在，但是經過十年風吹雨淋如今只剩下朽木框。睹物思人，岳小天越發傷感起來。
父親住過的房屋一把大火過後只剩下四面牆壁，當年沒有燒完的房梁都還堆在地上。
曾經的岳府房屋有兩百多間，如今竟然找不出一間完整無損的房屋。
看完這裡以後，岳小天回到了客棧。他拿出林雄給自己的一份名單，名單里的人都是當年前來賀喜的賓朋。
當時人太多，林雄憑著記憶寫下的這份名單，但肯定不全。
岳小天看著名單陷入沉思，林雄的話在耳邊回想。
「少爺，我懷疑殺害你父親他們的兇手，就在這些賀喜的來賓中，至於他們為什麼要殺害你們家人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林叔，為什麼會是他們？他們可都是父親的朋友。」
「雖然你父親一輩子嫉惡如仇，但他從來都沒有殺過人，即使是除惡他也只是教訓他人一頓，沒有跟你父親有生死仇恨的仇人。既然沒有這麼大仇恨的人，可能就是熟人下的手。所以你出去之後，一定不要聯繫當年你父親的任何朋友。」
「燕叔叔也不能聯繫嗎？」
「不能，我給你說的是所有人，明白了嗎？」
「明白了，跟所有人都不能說我是岳小天。」
「對，跟所有人都不能說，你的名字江湖人全都知道，因為你是岳擎天的兒子。」
「你根據名單查詢，在那次滅門之後，有哪些人突然消失再也沒露面過，因為你父親殺死十來人，也許他們就在其中。」
「林叔叔，我記住了。」
「再查查那些活著的人這十年內有什麼異常，一旦發現有異常就一定要緊盯著不放。」
「我記下了，林叔叔。」
「都說燕陽天是你父親最好的兄弟，其實不是，你父親有一個最好的朋友叫夜無痕。這是他的綽號，誰也不知道他的姓名，這是你在外面唯一可以信得過的人。但他來無影去無蹤，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如果有幸遇見他，一定請他出手幫助。」
「夜無痕？他多大歲數，長什麼樣子？」
「我不知道，我沒見過他。江湖上見過他的人很少，見過他真面目的人幾乎都死了。」
「林叔叔，他很厲害嗎？」
「他很厲害，他在江湖那就是個傳說。你父親當年救過他一命，所以他們成為了最好朋友，你父親也是見過他真面目的其中之一。」
想到這裡，岳小天再次仔細的看了看手中的名單。
手中的名單排在第一位的正是燕陽天，所以岳小天決定先去燕城，看看燕陽天這十年來究竟是種什麼情況。
打定主意后，岳小天便躺在床上睡去。他明天要早起，因為他要趕往燕城。
早上起來，還是去了那家包子鋪，還是要了兩籠包子一碗辣湯。吃完早飯後，岳小天便離開占城。
兩天後他來到燕城，看著城門岳小天心情此起彼伏。
因為他想起了燕溫柔，自己那個未婚妻。他依稀清晰的記著她當年的模樣，那時候她長的就很漂亮。
每年他們都能見面一兩次，她總跟在自己的身後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如今不知道她長成什麼樣子，自己是否還能認出來她吧。
認出來又能如何？畢竟岳小天在世人的眼裡，已經是死去十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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