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粉黛琉璃夢

銅鏡中略施脂粉的女子嬌柔的容顏有一絲冷色作為點綴，驚詫的表情難以掩飾內心的懷疑。

鮮翠色的珠花隱約在髮髻之間，一點紅色的寶石鑲嵌在珠花枝頭，好像一顆相思豆在不經意的訴說著滿腹的心事。

峨眉淡描，朱唇微飾，耳垂上的兩滴水珠狀耳墜在白皙的脖頸之間晃動著，三千青絲盤繞在頭上，髮髻雖然簡單卻不失高貴，沒有刻板的大小姐的做作卻多了一份俠女柔情。

鵝蛋臉更顯得她嫵媚嬌柔，臉部的線條柔和的好似初春時分長了鮮嫩草芽兒的山坡，遠遠望過去有一層毛柔柔的觸感。

白皙的鎖骨微微從領口處露出一絲白色，仔細看可以看到她鎖骨一側有一顆硃砂痣，硃砂在水藍色的衣衫內好似一尾紅魚躍然水上，靈巧的一個轉身便消失不見了。

銅鏡中的女子也儼然是被自己嚇到了，她雙唇不自覺的張開了一寸，紅唇與皓齒互相映襯，連徐薇這個女人都禁不住要驚嘆。

這樣的女子，美到如此居然渾然不自知，真是暴殄天物！

「趙姑娘，你這麼美居然不曾給任何人示意，真是可惜，以後可不要再一副男裝樣子出門了，這樣的你才是女兒家的本色。」

徐薇拿著梳子一下一下的被她梳順頭髮，她髮絲柔軟根根分明，握在手心裡好似捧著一掌心的水。

趙卓婭冷淡的表情雖然沒有緩和半分，心裡卻因為初次看到這樣的自己而有些驚訝。這才是自己女兒裝的樣子。

記憶中她從來沒有這樣打扮過自己，漸漸地忘記了自己也是一個需要人陪伴和愛護的女兒家，堅強獨立的個性讓她傲然在旁人面前，好像一個人就可以撐起一片世界。

原來，她也可以髮髻高聳，也可以衣香鬢影。

「多謝王妃。」

趙卓婭沖徐薇點了點頭，髮髻上的步搖跟隨她的動作也搖晃了幾下，她不適應的盯著那顆紅豆瞄了一眼，總覺得這東西會掉下來。

「趙姑娘，你臉色不太好啊，若是生病了就快些讓太醫過來看看吧？」徐薇摸了摸她的額頭，並沒有發燒。

「我沒事，只是這兩天正好是月事，所以……」

原來是大姨媽造訪，怪不得呢。

徐薇這大媽后仔細的交代了一些她月事期間要注意的事情，冬天不要用冷水洗手洗衣服，不要劇烈的運動，多吃些水果多喝些熱水。

趙卓婭在怡馨苑很少跟宮女丫鬟走動，這些女孩子的秘密又不好意思跟三爺說，所以並不知道還有那麼多的細節要注意。

她嘴上不說，心裡卻對徐薇多了一份喜歡。

「趙姑娘，我們一起去找三爺吧？」

徐薇挽著趙卓婭的手，手心裡那小巧的女兒家的手卻因為長期練劍而布滿了一層薄繭，摩擦著她的掌心，擦過皮膚的時候可以想到她那些沒日沒夜的練劍時刻。

跟她比起來徐薇這個劍客簡直就是打醬油的了，她的劍術雖然也可以跟一般的高手過過招，可要是遇到趙卓婭這樣的對手也只有成為手下敗將的命運。

那天的陽光是金色的，在趙卓婭十幾年的生命里第一次金燦燦的照亮了自己的面容，但是三爺卻是比太陽更加耀眼的存在。

趙卓婭被徐薇一路拉著手走到怡馨苑的後花園，顧陌宸在等待的空隙獨自在後花園看書，他單手拿著一本書，做的筆挺，雙腿自然地錯開一小段距離，另外一隻手放在腿上，閑適安然。

徐薇走過後花園的半圓形拱門，門外有一排迎春花，花枝料峭，嫩嫩的花苞似乎就要開放了。

「三爺，你看誰來了？」

徐薇笑笑，吸引顧陌宸的注意，後者聽到她的聲音將視線從書上挪開，投向門那邊，微微揚著嘴角道：「誰來了？」

徐薇伸出手臂將躲在外面的趙卓婭拉過來，大概是不習慣這樣的一幅，也許是自己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以這樣的造型見三爺，所以趙卓婭姑娘臉紅了，垂著水靈靈的眼睛，一臉的白。

三爺看到趙卓婭的反應可想而知，先是被眼前的小女子驚艷的半天沒有說出來一個字，然後笑了笑，表示十分的認可。

等心裡複雜的情緒輪番掙扎了一番之後才起身道：「卓婭，以後還是穿女裝吧，說不定哪家的公子王爺看到你魂都要丟了呢，呵呵，如此以來，你不就更好找婆家了嗎？」

趙卓婭聽到他這麼說本來還暗自欣喜的放心一下子像是被一塊巨大的冰砸了個窟窿，她的美麗只想讓三爺一個人看到，別的人她絕對不要展示！

可是三爺卻口口聲聲的只想把她往外推，難道三爺就這麼不喜歡她嗎？

徐薇的臉色也僵了僵，原來這世上最不解風情的人不是顧陌白，而是三爺！三爺是個結結實實的榆木疙瘩，居然連這麼明顯的意思都不明白嗎？

「三爺，女為悅己者容，若是對方不懂得欣賞，就算是再用心裝扮自己也沒有意義，當然，若是對方只是單純的看美色和外貌而垂涎三尺，那樣的吸引又有什麼益處？」

徐薇拉著趙卓婭的手，感覺到她手心裡有濕濕的汗水，也是，三爺那樣說她怎麼能不傷心？

她能這麼沉穩的應對心理素質已經很好了。

顧陌宸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點不太合適了，笑道：「卓婭今天很美。」

哎，打了一巴掌再送一顆糖果有用嗎？

徐薇打圓場道：「三爺，你這院子里養著一隻孔雀你卻一點都沒有察覺，你可真夠笨的，我要是個男的非把趙姑娘娶回家不可！」

說著讓趙卓婭坐下，她卻不肯，只說還是站著好，顧陌宸道：「坐下吧，王妃不是外人，我也不是外人，這裡就是你的家，你還怕什麼呢？」

趙卓婭坐在一側的石凳上，依舊有些不自然，平時當自己是半個男子跟三爺相處，這突然變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女孩子卻不知道怎麼跟三爺說話了。

生怕一開口說的話不符合女孩的氣質，不成體統，生怕三爺看到傅青綰這麼優雅得體自己卻漏洞百出鬧笑話，所以揪著手指頭沉默著。

小腹還有一些不適，早上起來練劍用力過猛導致肚子疼的厲害，要不是徐薇提醒她恐怕她還不知道呢。

「三爺，我和陌白成親這麼多天來雖然聚少離多兩地相思，可是成親之後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有人陪伴在身邊實在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呵呵，不是我來催促三爺的，只是看三爺這院子總是有些冷冷清清的，也的確需要一個女主人過來打理打理的。」

她意有所指，顧陌宸也領會的明白，只是在顧陌宸心中曾經滄海難為水，只怕再美麗年輕的女子都無法讓他心動了。

「王妃說的是，我會將此事放在心上。」

徐薇這個媒婆有意無意的撮合他們兩人，可惜一個是落花有意，有個流水無情，在怡馨苑的相聚大家都落落寡歡，只有徐薇一個人賣命的表演。

興緻盡了徐薇帶著那幅畫離開了怡馨苑，趙卓婭和三爺送她到門外，等徐薇走遠了趙卓婭也轉身要走，徐薇在的時候好歹有個人打破尷尬的處境，現在只有他們兩人趙卓婭實在不知道如何應對。

所以乾脆一走了之吧！

「卓婭。」

顧陌宸的聲音喊住了她的腳步，「三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今天的事，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難得看到三爺這麼貼心，趙卓婭搖搖頭，「沒有，我沒有不高興。」

「別否認，你從小就在我身邊，你的情緒變化瞞不過我，說吧，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顧陌宸單手背在身後，俯首看著趙卓婭，她則垂著腦袋，臉上覆蓋淡淡的寒霜，一貫的冷淡讓她又恢復了熟悉的感覺。

如果你這麼了解我的心思，難道你會看不出我對你的感情嗎？你若是真的那麼了解我，又怎麼會不明白王妃的用意，可是你明裡暗裡卻都在拒絕，這又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三爺，我先回去了。」

她要走，顧陌宸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趙卓婭一愣，回頭看著顧陌宸，頗為不解的呆住了，「三爺……」

「卓婭，對不起。」

顧陌宸嘆息一聲，臉上的表情有幾分凝重，許久后他鬆開面無表情的趙卓婭，又低低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趙卓婭眼底溫熱，幾乎要哭出來，不過她還是勇敢的笑了，「三爺你說什麼呢？無端幹嘛要說對不起，三爺沒有對不起誰。」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到了裡面，進了房間關上門靠著門無聲的開始哭泣，眼淚一下一下滴在衣服上，很快就花了臉。

三爺，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嗎？到底我哪裡做的不好你這麼不喜歡我？

趙卓婭說不出來的心中的委屈，可是她的心卻痛的清晰痛的刺骨，捂著胸口癱軟在地上，趙卓婭從沒像現在這樣絕望的哭泣過。

愛一個人，為什麼這麼痛？

顧陌宸嘆息一聲，邁著沉重的步子回到書房，回到書房之內坐立不安，在窗前獃獃的站了很久，直到西方被晚霞染透。

以往這個時候如果他在書房看書，趙卓婭就會端著茶點過來，有時候會陪他下下棋，或者兩人到院子里練劍，今天她沒來。

顧陌宸也不直到自己在等什麼，只是突然覺得心裡有點空蕩蕩的。

他總以為會聽到門外傳來趙卓婭的聲音，可是等到傍晚時分，她依然沒有來，顧陌宸悵然若失的看著門外，盯了許久。

趙卓婭坐在銅鏡前，小心的將頭上的珠花和簪子拆下來，沒有了頭飾的固定髮絲一縷一縷的飄落在肩頭，等所有的髮飾都卸掉之後她隨後把髮絲挽起來，又是往日的裝扮了。

換上一身白色的簡單常服，拎起放在桌子上的長劍，一臉清爽的趙卓婭推開門，努力給自己一個微笑，天邊的晚霞已經消退，不過月光似乎就要出來了。

「三爺，時候不早了，該用晚膳了。」

趙卓婭站在顧陌宸的書房外，晚風吹過她的頭髮，髮髻上的白色綢帶隨風飛揚，一如她臉上無波的笑意。

不管你是不是愛我，我都願意守在你身邊。

「好。」

顧陌宸的心突然軟了，原來他等待的，不過是這樣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