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長得年輕,
不如活得年輕
等到了鬧哄哄麥當勞,我才明白她為何把地方定在這裡。
原來她把5歲寶貝女兒王星星也帶來。
星星有張玫瑰般小臉蛋,紹敏與王維峰夫妻二人容貌都很出眾,是以,星星笑起來似一粒甜豌豆,整個人透著蜜意!
任何人第一眼看見她,必定會愛上她!
除去我!
因我自小看著她長大,從她面孔只水晶梨大,到現在。我已經深深畏懼她的破壞力,她所到之處與龍捲風襲過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最昂貴一套白色套裝,就毀在她隨手打翻的一杯咖啡上,那咖啡漬,至今留在衣服胸襟前,提醒我時時提防她。
若紹敏提前說星星也來,我一定不會願意到場。
紹敏見我瞪圓眼睛看著她寶貝女兒,立即威脅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怕孩子的女人。不知道以後你生了孩子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我回瞪她一眼。
星星今日表現特別好,一直似斯文小淑女,小口小口安靜吃東西,睜圓黑白分明眼睛看著我們,不時靠在紹敏身邊。
漸漸我也對她放鬆警惕,覺得她也有可愛之處。
「紹敏,星星今天好似變了個人!」
「以芳,她已經5歲,會得自控,很多事情甚至可以自理,你忘記你已有大半年時間沒有見她。」
「哦,原來頑童也有長大的一日!」我弩弩嘴巴。
紹敏大笑:「是啊,有個頑童還30歲了!」
我差點被一口水嗆住。
見星星實在無聊,紹敏安排她到兒童遊樂區自行娛樂。
小星星立即似撒歡的小兔子,脫了鞋子跳進去,與不認識的小朋友自來熟,很快玩在一起。
不似成人,因著人心隔肚皮,再熟悉的人都始終保持距離,不肯真心與人親熱,漸漸人與人之間隔閡增大到無形。
「以芳,今天你那上司還真不錯!夠俊朗神氣!」伍紹敏八卦性格開始充分發揮!
我一聽,立即所有五官都擠在一起:「他?那個霉神!」
我立即將他的惡行一一向紹敏彙報:「這個男人是個惡魔、小人、陰險毒辣,總之罪行罄竹難書!我對他能有多遠躲多遠!唯恐避之不及!」
「他蠻有性格嘛!連天地鬼神都不怕的周以芳大小姐都對他敬畏如此!」紹敏一點也不同情我,反而倒戈相向:「我看他手指上並無訂婚或者結婚戒指,可見是單身,你不如考慮一下,將他變為裙下之臣,這樣上班下班他都聽你的,你就不用怕啦!」
我氣得直翻白眼:「伍紹敏,你好不陰毒!這種硬邦邦蛇蠍男子,成天冷成一塊冰,笑容都沒有一個,你居然想推銷給我!不如殺了我吧!」
「可是我覺得他蠻適合你!如果這樣硬朗的男人都成了你裙下臣,多威風!」伍紹敏進入幻想。
「恐怕在他成我裙下臣之前,我先受了胯下辱!」我諷刺她。
「以芳,你仔細想想,這樣好人才在你面前你還不把握機會?現在市面上適合你的男人不多了!」伍紹敏開始以苦口婆心的姿態遊說我:「你想想,你已經三十。三十之前你選男人,三十之後男人選你!就算現在有人肯同你結婚,你也即將成為高齡產婦!女人過了三十歲,不育或者生畸形胎的機率高很多!」
我正要回嘴。
突然見星星漲紅了臉,汗浸浸,十分吃力地抱了一個小嬰兒站在我們面前。
那幼兒十分信賴的摟住星星脖子,毛茸茸腦袋不斷向前晃動,眼睛瞪得圓圓,嘴巴不住波波作響,還有口水流出。
「星星,這小弟弟是從那裡抱來的?」伍紹敏柔聲問。
星星指指遊樂區:「好可愛,媽媽給我生個弟弟!」
伍紹敏嘴巴上敷衍:「沒空啊!」
「可是你都不用上班!」星星不解。
「那你爸爸沒空!」
「爸爸有假期!」星星還不肯放棄。
「容我與你爸爸商量!」伍紹敏繼續敷衍:「快把弟弟放回遊樂區!」
星星一聽媽媽願意為她生個同樣可愛的弟弟,立即吃力地抱著幼兒又返回遊樂區。
一大一小兩個孩童,立即爬到一快,快樂無憂!
我嘆口氣——有剎那失神:也許再過一兩年,我便喪失做母親資格!
不禁有點惆悵。
也許,我永遠沒機會成為這樣一名可愛幼嬰的母親。
「紹敏,你真願意再生一名?」我問。
「帶她一個小魔神還不夠?還生?何況她老爹忙得成天人都不見蹤影,我找誰生去?」伍紹敏突然抱怨起來,一點不似她平日豁達性格。
「可是你適才明明答應她,不能欺騙幼童!」
「算了,相信我,她想要一個弟弟,與要一個洋娃娃,一輛汽車模型一樣,當時願望迫切,但一轉身已經忘記!」伍紹敏嘆口氣。
突然間,我們都沒有了閑談的興趣。
「也許星星太寂寞了!」我悻悻地說。
「是啊,偌大一間房子,王維峰又總是不在家,連我也覺得寂寞。」紹敏突然拉住我的手:「以前總以為結婚,可以不再寂寞!誰知道,結婚越久越寂寞!女人始終是需要陪伴的動物,有時候我甚至不知道是我在陪星星,還是星星在陪我!」我相信這一刻,一向以幸福居家女人自居的伍紹敏突然肯放下幸福面具,袒露一點婚姻的黑幕予我:「也許我婚姻所得不過是這個女兒!」
是,女兒長大成人,翅膀硬了飛走,還是一無所有!
見我面露驚駭。
紹敏突然又笑了,像在急急掩飾自己瞬間流露的牢騷和真情:「看把你嚇得!聽我這樣一說,以後更加不敢結婚了吧!每個婚姻,因為人的不同都不同,也許你能找到最適合你的人結婚幸福無比呢?」
我看牢她:「幸福無比,不過是你講給星星聽得童話!現實生活中,幸福往往只是剎那間的感受,而更多的是孤單和煎熬。」
紹敏苦笑:「是,我曾經也以為王子公主結婚後,會過著幸福無比的生活!」
我也笑:「是,也許他們沒有柴米油鹽之苦,但必然有其他的苦楚!看看查爾斯和黛安娜!這就是最典型的王子公主結婚後——」
我們都駭笑出聲——是,這就是生活。
生活便是——永遠與我們想象的不同!
從熱鬧的地方返家,更加覺得無比凄清。
四面牆壁光禿禿,沒有一點生氣。
很多人以為單身女人的生活一定精彩紛呈,其實不然。
也有約會,也下兩次館子,也泡幾趟酒吧,但是大多數時候是對牢白花花四面牆。
工作一日,已經身心皆累,哪裡還有更多精力遊戲人生?
看著洗碗池裡的油膩膩隔夜餐盤,我趕緊戴上手套,打開水龍頭一一洗乾淨。
為了不胡思亂想,我甚至把被單全部換成新的,又拖了地,讓整個房間清爽起來。
折騰了大半夜,終於覺得連唯一一點力氣都被用光。
正好沐浴上床。
睡前,突然想起紹敏的牢騷。
我掏出筆記本趕緊寫下:「結婚並非一勞永逸的事情。也許還有更多艱辛等在後頭。所以千萬不能為了結婚而結婚!否則本末倒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若非Mir.RIGHT出現,絕不因為年齡大就輕易將自己降價出售!」
第二天上班,一切還算正常。
我甚至能感覺通過昨天的查場,趙起超對我的蔑視和敵意也有所減輕。
按照計劃,我先到幾個平日去得較為少的商場視察一下,了解一下專櫃小姐的工作情況。
當然,劉韻芝被安排與我一起做這些工作。
是,我知道劉韻芝站在我身旁,隨時準備頂替我。
我不得不比平時更為小心細緻,出不得一點錯誤。說白一點,她就是趙起超放在我面前的一個定時炸彈。
空閑時,我站到衛生間整理妝容。
在化妝品公司做事情,最忌諱的便是妝容有差跐,我得身先士卒。
突然兩名年輕貌美,二十齣頭的女子走進來,對著化妝鏡一邊補妝一邊談笑。
只聽穿花衣服的女子向穿黃襯衫的女子炫耀:「我新買了一支CD口紅,顏色很眩,晚上到酒吧喝酒一定能吸引帥哥的目光。」
黃襯衫也不甘示弱:「我也新買了一條黑色露背長裙,樣式簡單,剪裁一流,是託人專門從法國帶回來的,5000多塊呢。穿上一定能賺回不少回頭率。」
兩個人開始暗中鬥法,花衣服略顯劣勢,語氣有些酸酸。
突然花衣服驚叫:「莉莉,你有黑眼圈了!」
那莉莉如患絕症,聲音顫抖:「啊?是啊!」接著著急地埋怨:「都怪我男友,昨天半夜來約我到他家露台上喝咖啡,害我一夜沒睡。怎麼辦啊!」
花衣服立刻獻計:「不要緊,有一種眼霜,800塊一小盒,抹上4個鐘頭,黑眼圈立刻蹤影全無。」莉莉幾乎喜極而泣,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那裡有賣的?速帶我去。」兩人和好如初。
頃刻洗手間又恢復了寧靜。
突然,鏡子里晃出劉韻芝的面孔。
同樣化了妝,可是我還是能一眼分辨出她的妝容更服帖,皮膚更細滑。
她顯然也聽見了剛才兩名女子的對白,突然對著鏡子笑一笑:「以芳姐,你眼角好像又添了細紋!你幹這一行,你應該知道,細紋一但產生要消除,可就難於上青天啊!」
剛才我還在心裡嘲笑那恐懼黑眼圈的女子,這一刻,我也恨不能將鏡子整面拆下來,貼在眼角看仔細。
可是,在劉韻芝面前,我怎麼能?
我聽見自己淡淡說:「沒有女人永生不長皺紋!再好護膚品也不能做到,所以女人長得年輕,不如活得年輕。」
「可聽說,你喝酒喝得很厲害!」劉韻芝輕描淡寫說:「酗酒、熬夜都容易產生皺紋!」
我分不清楚這一刻,她是真關心我特意提點我,還是專挑我痛腳踩。
人生那樣不如意,工作、愛情統統與我背道而馳。
只有黃昏時,蜷縮沙發一腳,喝上一兩杯,精神恍惚時,才能將緊繃了一整日的神經放鬆。
對於我來說,這一兩杯酒,可不是單純的酒而已,簡直是我的良朋知己。
一杯酒在手,天大的煩惱都可以暫時擱下。
要我戒酒,恐怕比登天還難。
工作一日,十分疲憊。
感覺小腿都是浮腫的。
李銘泊發簡訊約我吃晚飯,我欣然同意。早將頭一天的決定拋在腦後。
工作之餘沒有什麼比在靠在心愛的人肩頭休息一下更能放鬆緊張的情緒。
剛要出公司大門,便接到電話,太平洋百貨一個專櫃小姐小張與客人發生爭執,讓我去調解。
我立即嚇得面無人色,乘趙起超還不知道這事,我得趕快去解決掉。
於是我飛快打電話給李銘泊,三言兩語推掉約會。
雖然他聲音里有強烈的失望和不滿,可是我顧不了那麼多了。
趕到太平洋百貨,小張與客人都在經理室等我。
我幾乎是撲上前,不問青紅皂白先向客人道歉。
儘管我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是客人不講道理,但是顧客就是上帝,我們不能和上帝講道理。
因為道理都是上帝制定的。
我先下手為強,客人反倒說不出話來。
然後我才開始了解情況:
原來客人用我們的眼霜,瓶子都快見底了,還拿來退貨,理由是用了我們的眼霜皮膚過敏。
我心裡立即明白了七八分,真要是皮膚過敏,要不了一周就會發現。
是有這種客人,用了護膚品覺得沒什麼效果,或者與自己預期的目標不一樣,立即找各種借口來退貨。
我先冷靜的讓客人出示皮膚過敏的醫生證明。
她拿不出來。
然後我聽見自己非常無奈地說:「就算是你拿出證明書也只能證明你皮膚髮炎過敏,並不能證明是用了我們的產品導致的!何況你連醫生證明書都沒有。我們不過是低級職員,你拿不出證明,我們就沒辦法向上頭交代,這件事就超過了我的職權範圍。」
客人顯然被我唬住了,半天不說話。
然後我把聲音盡量放低:「但是,我可以送你一些我們新產品的試用裝,你試試看,如果皮膚不過敏,效果又很好的話,下次你來買產品,我們給你打個8折!」
說完,我還禮貌得遞給她一張我的名片:「以後有事情可以直接找我,有什麼不滿意可以隨時向我投訴!」
客人見我這樣,已經無話好說,但還是有點不甘心地瞪著小張「但是,剛才她的態度,太囂張,非常沒有禮貌!」
小張見客人指責她,還想辨白,我瞪她一眼,她立即收聲。
我盡量委婉地對客人說:「小姐,現在找份工作不容易,不要為了一瓶眼霜砸了別人的飯碗!我會根據規定對她作出處罰的,請你別和她計較了!」
然後我抬高聲音對小張說:「還不給客人道歉。」
小張見有台階下,趕緊連聲向客人道歉。
客人見自己占不了理,我和小張的態度又這樣好,只得息事寧人,隨我們到樓下櫃檯,拿了幾包試用裝離開了。
我長長鬆一口氣,飯碗保住了,但忍不住責怪小張:「要是趙起超知道了,我們倆都得走人!他可比這個客人更不講道理!」
小張也知道自己處理事情太沒技巧,趕緊向我道歉,一邊說,一邊眼圈就紅了。
另一個專櫃小姐小聲跟我說:「小張今天和男友分手,情緒不太好,才頂撞了客人!」
我嘆口氣,不忍心再為難小張:「算了!永遠記得失戀事小,失業事大!男朋友走了,還有工作支撐你,要是沒了工作,男朋友也不見得養你!」
小張低頭輕聲說:「以芳姐,謝謝你!」
我聳聳肩:「沒什麼,反正現在我們都坐一條船!看,我也沒男朋友,我還三十歲了!」
小張感激地看著我,似乎覺得稍微安慰一些。
終於可以下班!
我走出太平洋,突然想起適才放了李銘泊鴿子,趕緊掏出手機給他打電話。
電話還沒通……
我突然僵在路口。
迎面走來一對男女。
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雙手插在褲兜里,神態怡然。而一位打扮保養都比較妥貼的女人,正挽著他的手臂,頭微微靠在他肩頭,幸福地訴說著什麼。
儘管夜色朦朧,但我還是清楚地分辨出,這男人是李銘泊,而那女人我從來沒見過,但是我知道,能那樣坦然地挽著他的手走路的只有一個女人,那就是他妻子黃蘭。
我腦袋突然嗡地炸響,然後是一片空白。
李銘泊也看見了我,臉色陡地變了變,但是他並沒有走向我,而是繼續挽著妻子往前走,頭都不敢回。
一直目送他們倆消失在人群中,我才回過神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妻子,從她安然的,幸福的表情,我知道,她從來未曾知道有這樣一個我存在著,存在在她們幸福婚姻之外足足五年。
她也許壓根想不到她的丈夫可以金屋藏嬌吧!
我突然覺得無比凄涼,這涼意順著我的腳底一直涌到心頭。
是啊,連金屋都是我自己出錢出力打造的,然後乖乖把自己藏好,不讓他的妻子發現。
我這個情人簡直做得無懈可擊。
身邊來來往往都是人,我卻覺得無比孤單。
李銘泊,還可以在我回絕了他的邀約后,立即去陪他的妻子,扮演好丈夫角色,不像我為了他,完全把自己隔絕,無處可去,無人可陪。
而李銘泊的妻子,也可以在任何時候召喚他,他不得不到。
只有我,隨時為他們的婚姻生活填空檔,他妻子沒空的時候,我便補上。
也許沒有我,李銘泊已經因為婚姻生活乏味無趣離婚了。
可是有了我,突然一舉兩得,平穩的婚姻,刺激的感情,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我根本是穩固他們婚姻的墊腳石!
眼淚滑下來,我用力揩去。
強迫自己走路回家,如常沐浴,做飯。
可是,卻一口也吃不下。
我拿起翻開在書桌上的日記本,天天提醒自己早日了斷這種關係,可是卻從來沒有做到。
以前,不是沒有和李銘泊吵過架,連分手都記不清提出多少次。
可是每一次,都因為忍耐不了分手后的寂寞和痛苦,理智一次次妥協於感情。
這一次,無論如何必須徹底和他斷絕聯繫,不管多痛苦,都得承受。
否則,我便將自己所有的光陰與精力都浪費了。
唉,這樣的愛拖一天是錯一天啊!
突然手機響起來「風停了又吹,我突然想起誰,天亮了又黑,我過了好幾歲,心暖了又灰,世界有時候孤單的很需要另一個同類……」這首孫燕姿的《同類》是我專門為李銘泊設定的來電鈴聲,曾經一度,我以為他便是我失散多年的同類,誰知道,到頭來,他不過固守在屬於自己的世界,而我還是沒有尋覓到我的同類。
我還是條件反射地抓起電話,按下接聽鍵。
也不知道李銘泊對我施了什麼魔咒,他這個人,連同他的聲音甚至電話來電鈴聲對我都極具蠱惑力,使我根本無力抵抗。
他就像一個巨大的磁石,我不過是一個小小鐵屑,怎麼抵擋得住他的吸引?
唯一的辦法就只有離他越遠越好,否則一定萬劫不復……
「以芳,生氣了?」李銘泊試探著問我,語氣無比溫柔,生怕惹惱了我。
換了以往,我一定被這聲音所迷惑,早就喪失理智地原諒他了。
「不,沒有生氣!」我輕輕說,努力讓自己語氣平和。
「那我就放心了,適才看見你,我還以為你一定會生氣?」他壓低聲音笑。
「銘泊,我不會再生氣了。我想清楚了,我們這種關係再繼續下去實在沒有任何意義了,你有屬於自己的家庭,屬於自己的女人和生活。我不能再繼續圍繞你轉了,我得為自己的將來打算,我不能一輩子作你的情人……」我的聲音平靜而從容,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要說出這樣的話,需要多麼大的忍耐力,我的手心已經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一道道紅印,掌心傳來的疼痛維持著我薄弱的理智。
「以芳,你還說自己沒生氣?別使小性子了,你離不開我的,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這份感情你能輕易放下嗎?」銘泊似乎聽出我語氣里的堅決,有些著急。
「放不下也得放下,我不能繼續陪你了!」我一字一句慢慢說。
「以芳,我知道,你不愛我了是嗎?你後悔和我在一起了是嗎?你說過你愛我的,你答應過永遠不離開我的!」李銘泊語氣焦急。
「我愛你,以前愛你,現在也還愛你,也許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愛著你。我也從來沒有後悔與你在一起。你是一個非常溫柔體貼的情人,總是耐心聽我說話,鼓勵我,寵著我,順著我,當我不快樂的時候,也總是你哄我開心。和你在一起的5年,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5年,我學會了怎麼愛人,也享受到了被人愛。可是,我不得不離開你,因為你給不了我真正想要的東西。」我頓一頓,說這些話耗費了我太多心力,而且我還得控制自己的聲音,不讓他聽出我鼻腔里的哭意:「如果你真的愛我,請你放手,不要再和我聯繫,給我一個機會,我也有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男人,屬於自己的家,屬於自己的幸福的權利。」
「以芳,我真的很愛你……」然後電話里長久沉默,只有電波靜默流動的聲音……
這一刻我突然虛弱無力,我多麼希望李銘泊能說:「我會離婚,我就是屬於你的男人,我會給你屬於自己的家,給你幸福……」我突然覺得應該再給他一次機會。
可是,電話里遙遙傳來一個女人親昵的呼喚:「老公?你在陽台上作什麼?小心著涼!」
接著李銘泊壓低聲音急切地說:「我得進去了,我明天再和你聯繫!」然後不等我說話,電話就掛斷了。
我對著手機,突然悲從中來,忍不住笑起來,一聲接一聲,直到笑出眼淚,笑得心口疼痛起來,胸中那口濁氣還是堵在那裡。
我撲到床上,將頭埋在枕頭裡,企圖逃避心痛的感覺。
可是,越是逃避越覺得心裡直發慌,空蕩蕩的,沒有著落。
瘋狂地想聽見李銘泊的聲音,想他低聲在電話里溫柔得安慰我,撫平我此刻的狂燥和不安。
我強迫自己不去拿電話,可是手卻不聽使喚,但是我又不願意屈服於自己懦弱的靈魂。
就這樣,拿起手機,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來……
終於,我忍不住給他發了簡訊,儘管簡訊的內容是:乘這段感情還沒有變壞腐爛,我們分手吧,不要再和我聯繫了!
可是,我私心裡卻是希望他趕緊發簡訊過來苦苦挽留,或者極力安慰我。
發完簡訊,我更加坐立不安,手機拽在手心裡,不斷反覆查看。
然而,電話無比安靜,一點響動都沒有,更加顯得房間里冷清凄然。
我賭氣對著空洞的房間說:「如果12點以前,李銘泊再不和我聯繫,我就真的和他分手了!再也不接他電話。」
突然時間變得緩慢,時鐘的指針過老久才移動一小步。
我如坐針氈,片刻也安靜不下來,乾脆打開冰箱,開一瓶紅酒,對著鏡子自斟自飲,一不小心大半瓶紅酒下肚。
我更加覺得分外孤單寂寞。
孤單寂寞得快要窒息、死掉。
也許有人會說我誇張,哪有人患孤獨症死掉的?
可是聽說,李太白當年就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之際,跌進湖中,從此長睡不起,了卻人間煩惱的。
可不正是孤獨至死——多麼可怕!
長痛不如短痛,要是我得如此孤獨終老,還不如死去。
可惜,我只是對鏡成兩人,身畔也沒有湖泊,不能在醉意朦朧之際一不小心掉進去,從此斷絕塵世一切煩惱痛苦。
所以我還是反覆煎熬著自己的一顆心,守著電話。
然而直到十二點,手機還是靜默無聲。
想到這會兒李銘泊也許抱著妻子睡得正香,我卻在獨自忍受折磨。
醉意朦朧之際,我卻心裡突然一片澄明:是時候和他斷絕聯繫了!
我把手機關機,然後壓在枕頭下。
可過一會兒,又擔心李銘泊發簡訊給我,又將手機自枕頭下掏出,重新打開手機。
但是仍然沒有任何音訊。
我又氣又惱,覺得自己沒骨氣、沒自尊到極點,又把手機關掉,再次埋在枕頭下。
如此反覆,一會兒對著電話哭,一會兒對著電話笑,折騰到自己疲憊不堪。
在酒精的作用下,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可是入到夢裡,還是不得安寧。
一整夜,夢到自己四處藏電話,又突然聽到手機響,然後又四處找電話,可是鈴聲一直響,我卻找不到電話,急得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終於醒來,原來鬧鐘盡忠職守得響了起來,將我自惡夢裡拖了出來……
睜開眼睛,便覺得頭痛欲裂、胃裡翻江倒海,如同安置了一個攪磨機。
我捧著頭,呻吟著下床。
一身的酒氣熏得我自己都差點暈倒,鏡子里的我,更是面如菜色,眼袋鬆弛、皮膚乾燥、皺紋一根根爬到眼尾嘴角,一臉苦意。
突然胃部一陣劇痛,一股腥咸之氣上涌,我一張嘴,居然吐了一大口鮮血。
我呆住,大腦一片空白。
然後我醒悟過來,要立即去醫院看醫生。
可是,如果請假,就會被趙起超抓到把柄,而且整年的全勤獎就沒有了!
但是,如果沒有健康的身體,如果我患了重病或者癌症?就算有再多錢也沒命享受!
不過打一份工,何必跟自己身體過不去?
我立即打電話給李雯,向她說明情況,請假。
李雯毫不猶豫在電話那頭說:「要不要我陪你?」
「謝謝,我想我還能堅持自己去!看完病如果沒有大礙立即回辦公室!」
「有病千萬別硬撐!我先幫你擋一擋,如果趙起超問起,我就說你幫我去見客戶了!實在不行我再幫你請假!」李雯關切得說。
遇到這樣的上司,算我的運氣。
我趕緊道謝,換了衣服,一刻不敢耽誤地趕到醫院。
接待我的醫生是名40出頭的中年婦女。
也許因為是醫生的緣故,保養得十分好,面色紅潤、皮膚還十分有光澤、精神狀態正處於顛峰。
也許面色慘白的我,比她看起來更像個中年婦女。
儘管極不情願,我還是接受了胃鏡檢查。
整個過程令人痛苦不堪,簡直如同受刑,幸虧我國古代科學還不太發達,否則真可以列入滿清十大酷刑了。
做完胃鏡我的胃更加難受。
等待診斷結果的時候,我的精神已經處於極度異樣的不正常狀態。
種種對病情最惡劣的揣測全都湧上心頭。
那個中年醫生盯著化驗報告眼睛一眨不眨,最要命是一言不發。
我的心緊張得砰砰直跳,終於忍不住打破沉寂:「醫生?我的情況是不是很嚴重?胃癌?胃要不要切除啊?還是已經沒得救了?」
醫生寒著一張臉:「現在知道害怕了?晚了!」
我一顆心頓時跌入九尺深的寒冰池中,手腳都不知道該往那裡放:「啊?」
醫生冷冷看我一眼:「你有很嚴重的胃潰瘍,所以才導致胃出血!你的生活習慣不知道有多糟糕!」
我一聽是胃潰瘍,立即鬆口氣,適才這醫生分明是恐嚇我:「只是潰瘍,我還以為是癌症晚期呢!」
「你可別掉以輕心!10個胃潰瘍患者有5個轉成癌症!」醫生存心將我手足徹底嚇冰涼。
「那怎麼辦啊?」我自己也意識到病情的嚴重,趕緊虛心求教,不敢再亂說話。
醫生見我態度謙恭,終於放我一碼,詳細詢問了我平日的飲食習慣。
我趕緊唯唯諾諾,如實相告。
醫生聽得直搖頭:「長期飲酒、飲食不規律、嗜吃辛辣食物、服用過量的阿司匹林……統統都是不健康的生活習慣。現在你必須盡量吃清淡食物、杜絕酒精和阿司匹林,否則再繼續保持以前的惡習,你的胃兩年內就可能轉為癌症!」
我不住乖乖點頭。
也許我虔誠的樣子打動醫生,她終於面色和緩下來:「女人上了三十,美麗就不能只靠外表,要從內部開始保養,身體健康才能美得長久。」
我恍然大悟,立即將醫生的話尊為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