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能妥協
回到家，我把醫生開的葯分類放到書桌上，然後翻開日記本寫上各種葯的服用方法和時間。
我看見自己這樣寫到：「人生也許就是一個忍耐克制的過程。三十歲，必須培養自己的忍耐克制能力了。第一戒酒！第二要養成良好的飲食習慣，戒吃辛辣食物。第三，必須戒掉李銘泊。」
我承認自己對很多事物有嚴重依賴性，甚至變相成癮。也許對李銘泊的那份依賴也早成為一種心癮。一個人一但對某件事物上癮，就會失去自控能力，成為被該事物操作的傀儡，處於一種病態。唯一能擺脫這種鉗制的方法，便是忍耐和自控。
我必須拯救自己，從今天開始，我要像戒酒、戒葯一樣戒掉李銘泊，徹底將他從我的生活里驅逐出去。
我不要成為他一輩子的傀儡，我不要自己為了一段見不得光的戀情，搞得自己人不似人、鬼不似鬼！
下定決心，我似乎輕鬆了很多，連胃部的不適也減輕了不少！
迅速整理了妝容，我便趕回公司。
一進門，李雯便迎上來：「見到客戶了嗎？客戶怎麼說？」
我知道她在幫我掩飾，我趕緊走到她身邊去：「見到了！」
「到休息室說吧！」李雯一本正經地對我說。
我放下手提包，隨後跟進休息室。
一進休息室，李雯便放低聲音關切地問「醫生怎麼說？」
我心裡一熱，趕緊將病情告訴她。
她吸一口氣：「我的肝也不太好，也正在戒酒！你很快就知道這個『戒』的過程有多痛苦了！」
說完她對我眨眨眼睛：「趙起超那邊我已經搞定了，你放心吧！」
我感激地連聲說謝謝。
李雯笑嘻嘻：「不客氣啊！大家都是女人嘛，你經歷過的這些我都經歷過。」
我苦笑：「不同的是，你已經熬過了這些痛苦，而我正在經歷或者即將經歷！」
李雯溫和地拍拍我的肩膀：「人生就是一個忍耐的過程，很多事情，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我嘆口氣，對著她苦笑。
李雯回我一個了解的笑容。
然後我們一前一後返回辦公室。
身體再虛弱，工作卻絲毫也不敢怠慢。
上午到幾家商場巡例檢查，每走一步胃部便一陣抽痛，小半天下來，冷汗出了好幾身。
中途李銘泊打電話來，我沒有接。
但心情因此受到影響，整個人悶悶不樂，也許這便是忍耐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中午隨便吃了一點清粥小菜。
由於昨晚酒喝得太多，嘴巴里淡淡的沒有味道，但是我還是強迫自己喝了兩碗粥。
人生在於忍耐！我反覆提醒自己。
下午，在辦公室里做報表，一連對著電腦好幾個鐘頭，腦袋一陣陣發脹。
自從趙起超任職以來，辦公室里原本輕鬆散漫的氛圍已經被緊張壓抑的氣氛所代替，每個人都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生怕稍有鬆懈就引來炒魷魚之禍。
當下，趙起超突然走出他的辦公室，所有人的脊椎都不由得挺直，進入戰備狀態。
「李雯，你進來一下！」趙起超木無表情地看了李雯一樣。
李雯沉著地走進去。
不知道她內心是否與表面一般平靜無波？
抑或她也緊張，只是掩飾情緒的功夫比我們高明。
我偷偷抬頭往趙起超的辦公室里看去，雖然聽不見他們說什麼，李雯也背對著我，但同事多年，我還是能從李雯越挺越直的背部看出她在堅持什麼，而由於她的堅持，趙起超的面部表情越來越嚴肅，兩條嚴肅的濃眉越皺越深，似乎李雯扔了個很難解決的難題給他。
最後，李雯走出辦公室，似乎鬆了一大口氣，而趙起超卻黑著一張臉，眉頭一直緊鎖。
我暗自好笑，李雯果然有一手，這個趙起超再難纏還是被她鎮住了。
我真想三呼萬歲，封李雯為偶像，感謝她為我出了一口惡氣。
過了大約半個鐘頭，趙起超通知我們銷售部的人到會議室開會。
趙起超拉長著臉坐在那裡，每個人心裡都七上八下，不知道是不是又有噩耗要宣布。
趙起超冰冷的目光從我們的臉上一一掃過，當他看到我時，我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背心一陣發涼。我幾乎覺得有一陣陰風吹過。
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
也許趙起超生來就有當天煞孤星的命！
「我想在座各位都清楚，公司每季都有新產品上市，而每次新產品上次，都會由一個分公司設計新產品全國巡迴發布會的的總策劃，今年輪到我們成都分公司了。」
我們全都盯著趙起超，不明白他要說什麼，因為作市場策劃應該是市場部的任務，我們銷售部只是配合而已。
「以前的公司都作得不錯，我不希望我們成都分公司會輸給別人！」趙起超頓一頓說：「這個任務本來應該由市場部承擔，但是今天我正好接到市場部經理李雯的告假，她的婚期將近，向我請兩周的婚假。這是員工的正當權益，我不能剝奪她休假的權利，她也十分堅持，不願意為了這個任務推遲婚期，而整個市場部今年大換血，全部啟用的是新人，對業務還不熟悉，所以需要從你們銷售部抽調一個人來接替李雯來負責這個策劃。」
趙起超的話還沒說完，我的心已經激動地快跳出來。
好個李雯，不聲不響就要結婚了。
既然她決定放棄事業去追求愛情，那麼就讓我這個愛情正失意的人來接替她好了！
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正是表現自己的時候。
何況忙碌的工作正是忘卻失敗戀情的最佳法寶。
「你們誰願意負責？」趙起超看著我們：「我希望你們慎重考慮，仔細掂量自己的能力，這個策劃完成的好，自然有獎勵。可一但失敗，後果卻很嚴重。」
銷售部這班老鬼都懂得：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的原則。搞不好策劃失敗，不但沒升職，反倒丟了飯碗。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敢接招。
辦公室里一片死寂。
我暗自竊喜，輕輕咳嗽一聲，清清嗓子，不急不緩地說：「我可以試一下嗎？」
趙起超見有人肯主動接下這個燙手山芋，表情略微松一松：「可以！」
「我也想試試！我覺得我有這個能力！」我身邊的劉韻芝突然揚聲說：「我覺得公司也該給年輕人一個機會！」
一把怒火自我心底熊熊燃起，這個黃毛丫頭居然也敢跟我搶？還故意強調「年輕人」這個詞，明顯暗示我已經是「老前輩」！
我壓抑住自己的狂怒，盡量使自己保持平靜，看趙起超怎麼說。
「也好啊！多一個人，多一成機會。你就試試吧！三天後你們各自交一份策劃書給我，誰做得好，這個任務就交給誰！」趙起超幾乎是幸災樂禍地看了我一眼。
我真想甩給趙起超一個具有殺傷力的大白眼。
趙起超輕鬆地走出會議室，我和劉韻芝爭著幫他解決難題，他能不輕鬆嗎？
從趙起超來的第一天，我就看出他對劉韻芝有偏愛，對我有偏見。
只可憐了我，做了策劃還不一定選得上。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故意。
出會議室門口時，我和劉韻芝同時走到門口，她突然搶到我前頭，堵在門邊不肯退讓，我被擋住，不得不與她僵持在門邊。
然後劉韻芝略微側身讓開，挑釁地看著我：「以芳姐，雖然你是我的前輩，我一直很敬重你，可是你的表現太讓我失望了。我覺得我已經有能力超越你了，這次正好試試我的能力是不是已經在你之上了。到底年輕人更有創新能力！你也要盡全力哦！不然我贏了都覺得沒意思。」
我壓住火氣，故意淡淡地笑了笑：「如果你的策劃做得好。，證明你有能力，能勝任這個任務，你是我教出來的，我怎麼會不高興呢？這也從另一方面證明我的能力。」
「你一定會輸給我的！」劉韻芝被我的話激怒，到底年輕沉不住氣，一下子就撕破臉面。
「輸贏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平常心最重要！我盡了自己的力就行了，凡事不可強求，也不可太過激進！」我故意忽略劉韻芝話里的火藥味，裝出平和從容的樣子。
怎麼可以在小輩面前心浮氣燥、言語失態？
何況世事無絕對，怎麼可以憑一時之氣斷了自己後路？
見我一副毫不介意的樣子，劉韻芝更是氣惱，狠狠瞪我一眼。
我裝作沒看見，從容離開。
坐到座位前，我才發現自己手心都冒汗了，濕濡濡的。
不是不擔心，就算趙起超不偏袒劉韻芝，但是二十多歲的女孩到底更有幹勁，精力活力都更勝我一籌，思維也比我更開闊活躍。
我所有的不過是一些經驗和對工作認真負責的態度。
也許這一次，真的不得不把心態擺正，就當檢閱一下自己的能力吧，只要儘力則可，成敗不用太放在心上。
突然想通了，整個人也輕鬆了，適才劉韻芝給我施加的那層無形的壓力，也減輕了許多。
這個時候，才想起李雯結婚的事情，趕緊走過去。
「結婚了也不事先通知一聲，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我笑嘻嘻調侃李雯。
「我都一把年紀了，難道還到處敲鑼打鼓告訴別人，我——終於——嫁出去了？」李雯聳聳肩膀。
「不管怎樣我都恭喜你！畢竟結婚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我由衷的羨慕她。
李雯卻輕輕嘆口氣：「有什麼好羨慕的。婚姻不過是妥協、妥協、再妥協，讓步、讓步、再讓步！看，為了結婚，我今天可是把趙起超得罪了！事業、愛情可真是兩難全啊！」
我忍不住唏噓：「愛情的力量真偉大，連一向工作第一的你也終於向它妥協！」
李雯攤開手，故作無奈地說：「沒辦法?總是要結婚的。世上事總是得失參半，有得必有失，不得不做選擇。」
「可有婚可結，總比沒得結好！不可能一輩子守著辦公室當老姑婆吧！」我還是很羨慕李雯。
李雯臉色突然緩和下來：「是，婚姻中自然有工作不能給予的東西！」說完，李雯突然對我擠擠眼睛：「聽說你和劉韻芝都願意接下這個任務？」
我點點頭：「可是不知道鹿死誰手！」
李雯拍拍我肩膀：「放心，我一直看好你，勤力夠細心。這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可要好好把握，作好準備！」
「當然了！這機會可是你用結婚和得罪趙起超為我換來的！」我開玩笑「你真是我的恩人！」
「那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不枉我為你作出這麼多犧牲！」李雯也笑。
下班時分，我抱著有關新產品的一大疊資料走出公司。
工作上的新挑戰、感情上的新決策，一切都讓我覺得自己煥然是個新人。
這一刻對未來的憧憬、希望、棄舊迎新的決心將我的內心漲的滿滿的，雖然對從這一刻開始的新生活忐忑不安而卻又極端嚮往。
黃昏的成都街頭，還有些許涼意，可是風吹在面頰上已經極端柔和。紅彤彤的落日將天空中的雲彩染成一片淡淡的橙色，灰藍色的天幕也變得溫情脈脈。
風輕輕撩起我耳邊碎發——有一年，也是這樣的季節這樣的黃昏，也有這樣的風。
我和李銘泊在郊外散步，突然看見滿天煙霞中正逐漸下沉的落日，我孩子氣地要跟著太陽走，嚷著要學古人追日。
李銘泊寵溺地看著我：「我會滿足你的所有要求，哪怕是無理的！」然後突然牽起我的手，拖著我在路上狂奔，一直追著太陽跑。
待我跑不動了，他又半路攔截了計程車，一上車便對司機說：「快，跟著前面的太陽！」聽得司機一頭霧水，以為遇到瘋子，等弄清楚狀況，司機羨慕地對我說：「你男友可真寵你！」
那一刻，我覺得幸福極了，抬頭望著李銘泊，他也正看著我笑，眼睛里滿是笑意。
我開心得靠在李銘泊的懷中，用力握住他的手，眼睛一路追捕著逐漸下降的太陽。
直到——天色盡黑……
只剎那的恍惚，我將自己的意識從回憶中脫離出來，李銘泊再好，從今天開始也和我沒有聯繫了！
我必須克制自己對他的思念，不再沉溺已經逝去的回憶。
儘管一路上，我拚命想李銘泊的缺點和強調我們爭執的畫面，可是我再也開心不起來，適才走出公司大門那種輕鬆愉悅的心情已經蕩然無存了。
原來不愛一個人，比愛一個人難上千百倍。
愛一個人，只需要一剎那，也許只是一秒鐘的時間。
可是不愛一個人，卻像坐電梯，再快也有個過程。而且這個過程也許就是漫長一生。
回到家，整個房間都靜默無聲，似幽暗的墓穴，房間里所有的傢具擺設都只是祭品，統統貼著寂寞的標籤，連同這個房間的主人，在這死寂的空間里待久了，也變得和房間一樣，空洞而不會呼吸了。
我突然有點怕一個人待在這樣的房間里。
這還是個暖風熏人的春夜，一切都該是旖旎而美好的。
以前，李銘泊常常隔三茬五地來陪我，我們一起看書、聽音樂、看影碟、拼拼圖或者一起做飯、吃飯、上床、睡覺……
偶爾我也會寂寞，可是那些寂寞是零碎的、散亂的、短暫的，更多時候是思念李銘泊時的一種惆悵，那些惆悵現在回憶起來，不外是一種折磨人的甜蜜和憂傷，間或夾雜一點自怨自憐。
可是現在，現在這些寂寞突然具體起來、漫長起來，我怕這寂寞和我的生命一樣長，甚至更長，與無邊無際的時間一樣，沒有盡頭。
胡亂吃了點東西，我便坐在書桌前，整理從公司帶回來的資料。
難怪失戀的人都要寄情於工作，只有埋首工作的時候，才能暫時將煩惱拋開。
等再次抬起頭來，窗外已經一片墨黑色，有風輕輕從窗外吹進來，將粉紅色的窗帘吹得輕輕擺動。
我揚起臉，微微閉上眼睛，側耳聽著隔壁傳來的隱約的電視里播放的廣告，想象鄰居一家其樂融融的場景。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擁有這樣普通的一個家，屬於我的丈夫和小孩，圍繞在電視機前，閑話家常。
想得太過入神，手機突然響起來，孫燕姿突兀地唱起來：「愛輸了又給，我們都不太完美，夢作了又碎，我們有幾次機會去追……」嚇了我一大跳。
是李銘泊。
我一把抓過手機，死死拽在手心裡。
不，不能接電話。
我知道，只要聽到他的聲音，我便會立即繳械投降。
孫燕姿還在反覆吟唱，整個房間里都是她孤單的聲音，這聲音一點一點穿透我的心，讓我的意志越來越薄弱。
我不能再聽下去。
我重重掛斷手機。
可是，鈴聲固執地又響起來。
我再掛斷，它再響起……
如此反覆……
終於手機靜默了……
我有片刻的失落，是他放棄了嗎？
可是轉瞬我又覺得好笑，我要得不就是讓他放棄嗎？
我怔怔望著手機發獃，突如其來的，手機簡訊又響了。
我打開一看：「為什麼不接電話？還在生氣嗎？」
還是他。
我突然鬆一口氣！
為什麼？為了他的不放棄？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什麼叫人心叵測，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要作什麼。
不能給自己改變主意的機會。
我決絕的將簡訊刪掉。
接著簡訊又響起來：「我在樓下，我知道你在家，別不理我好嗎？」
我一下呆住，立時三刻想飛奔到窗邊。
可是，我硬生生將自己控制住。
以前，每次和李銘泊吵架，我都會不理他，而他也總是這樣，跑到我樓下來等我，請求我的原諒。
這一招，屢試不爽，只要他一來，我便會心軟，立即飛奔下樓，撲進他的懷裡，冰釋前嫌。
可是，這一次，說什麼我都必須克制住自己。
我坐在書桌前，緊緊握著手機，手機上濕濡濡的，全是汗。
我心裡有一把聲音反覆叮囑自己：「周以芳，千萬別往樓下看，你一看見他就會控制不住自己。」
「看一眼，就看一眼也好，也許過了今晚，便再也看不見他了。」另一個聲音跳出來誘惑我。
「別看！」
「就看一眼！」
兩種聲音在我的心裡爭執，我獃獃坐在書桌前，茫然失措。
也不知道坐了了多久，我只覺得自己得背脊已經僵直，整個人如同僵硬的石像，已經石化了。
終於，我還是忍不住，如同著了魔一般，輕輕走到窗前，站在窗帘後面，從窗帘的縫隙處看了下去……
昏黃的路燈下，停著一輛車，是李銘泊的車，車子在燈光下泛著幽幽的白光……
車窗里，有個孤單的身影，固執地坐著……
只一眼，我的心便軟了，而且生生得疼了起來，為他的固執和不肯妥協。
可是，我知道，我也不能妥協，否則我一生也不能過我想過的生活。
我不能再與別的女人一起分享同一個男人。
我要的是一份徹頭徹尾屬於我的愛和一個徹徹底底屬於我的男人。
我靜靜地站在窗邊，躲在窗帘後面，偷偷注視著樓下的車和人……
也許，他知道我在窗帘後面偷偷看著他，而我也知道他也許知道我在看他。
於是，我們僵持著，誰也不肯讓步。
我的眼淚流出來又蒸發，又流出來，又蒸發……
直到深藍色的天幕逐漸變淺，直到黯淡的天際轉為粉紅，直到層層雲幕里透出那悄悄的，悄悄的一線天光……
路燈滅了！
引擎的聲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靜，車開走了……
我長長鬆一口氣，終於，我剋制住了自己。
整個人鬆懈下來，緊繃了一整夜的神經也得到解放。
我終於贏了，我的理智終於戰勝了情感……
可是，這贏意味著永遠失去……
我想我是失去李銘泊了，我的心發出悲鳴。
我的身體和靈魂都實在太過疲倦了……
我本能地撲倒在床上，我扎紮實實的睡死過去……
看，我還能睡，我並沒有因為失去而死去，甚至沒有失眠！
再醒來，突然覺得神清氣爽。
沐浴的時候，白花花的水自蓮蓬處灑落下來，我的靈魂隨著肉身的放鬆也解脫出來——
是啊，也許我真的失去了，而且是永遠的失去。
可是三十年的生活閱歷也讓我明白，我們失去的同時也會獲得。
也許，我在永遠失去這份感情的同時，會收穫一份更珍貴的，永遠不會失去的感情。
我突然釋然了！
這個世界，沒有誰離開誰會死去，我那樣愛他，尚且活得好好的，甚至吃了非常豐盛的早餐。
到了公司，我如常工作。
甚至工作得更賣力更盡心。
誰也沒看出，我失去了曾經我以為我賴以為生的愛情。
連緊緊盯著我的劉韻芝也沒察覺。
也許，我賴以為生的並不是愛情，而是工作。
這個世界除了愛情，還有太多太多讓我們疲於奔命的事情。
吃、穿、住、行，少一樣都不能生存下去，可是唯獨愛情，即便沒有它，我們還是照樣吃喝拉撒。
也許愛情不過是解決溫飽后，錦上添花的東西，實在屬於奢侈品。
是人們生活奔小康以後，提高生活質量的另一個指標。
我的生活還沒有達到小康，我尚且還有三十年房屋貸款要交納。
我可以不唯唯諾諾的面對我的愛情，卻不得不唯唯諾諾的面對我的工作，並且為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接連三天，為了趕出一份「驚天地、泣鬼神，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計劃書，徹底打敗劉韻芝，我已經熬了整整三個通宵。
三天來，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在這份計劃書里，心無旁騖。
白天要如常工作，只好晚上開夜車，一天只睡三四個鐘頭，吃很少東西，精神卻異常亢奮，絲毫不覺得累。
也許，當一個人全身心投入地，專註於某件事的時候都這樣。
就像熱戀中的男女，三伏天抱在一起不覺得熱，冬天散步街頭不覺得冷，不眠不休，說不完的情話，接不完的吻，不知疲累。
辦公室里，異常安靜，只有電腦主機發出輕微的響聲，打字的聲音單調地配合著我的呼吸。
「風停了又吹，我忽然想起誰……」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本來埋首工作的我，心突然被這鈴聲牽動。
是他，他還沒有放棄！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無比寂寞，偌大的辦公室只有形單影隻一個我。
我沒有切斷電話，不由自主，我將手機貼在面頰上，似乎那鈴聲可以傳遞李銘泊身上的溫度……
終於，鈴聲停止。
我也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是，如今我什麼都沒有了，只得一份工作，不做好這份工怎麼行？
我控制著自己想打電話的衝動，咬著牙繼續趕計劃。
李銘泊又不能替我交清房屋貸款，可是這份計劃卻有望讓我升職加薪，提前結束我的貸款生涯。
在我腦汁快要絞盡的時候，計劃終於完成，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我長長舒了口氣，伸伸懶腰，整個腰脊因保持同一個姿勢太久，幾乎斷掉。，手指每個關節都在痛，眼睛也因為一直對牢電腦屏幕，又脹又澀。
看看錶，居然已經凌晨三點了。
我呼出一口氣，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將這個計劃從頭至尾細細檢查一邊。
「咦？這麼晚你還在？」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啊——」我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汗毛統統豎起來。
一抬頭，我才發現我面前站著趙起超，我捂砰砰亂跳的心臟：「你嚇死我了！這麼晚，你怎麼還回辦公室啊？」
趙起超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我剛和朋友在酒吧喝完酒，路過公司看見有燈光，上來看看！你鬼鬼祟祟在這裡幹什麼啊？」
我頓時火了：「誰鬼鬼祟祟啦？我在趕你要的那份計劃！」
趙起超湊到電腦前瞄了一眼，十分不屑地說：「哦！明天就要交了，你現在還沒做完？」
我壓下火氣，討好地說：「剛做完，要不你先看看？」
「不用了！你回家睡覺吧！別影響明天的工作，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樣子吧，明天別嚇著人。」趙起超的語氣永遠冷得象千年玄冰，還時時充滿譏諷。
然後，不等我回話，他便轉身離開。
辦公室又只剩下我一個人！
趙起超才在辦公室呆了幾分鐘，整個空間就變得氣氛詭異，一陣陣寒意從腳底升起來。
我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速速收拾東西離開。
經過公司門口的化妝鏡，我無意地瞥了一眼，一個面如死灰的女人在鏡子里閃了一下。
我嚇了一大跳，再看仔細一點，那女子竟然就是一向花容月貌，精神奕奕的周以芳——我！
我如同五雷轟頂——二十多歲的時候，熬一兩個通宵，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洗把臉，皮膚照樣晶瑩剔透、面色緋紅、神采飛揚。
可現在，已經面如菜色、形如枯槁，人不似人，鬼不似鬼，若站在停屍間門口，別人一定以為詐屍！
難怪，難怪趙起超讓我別嚇著人，他那裡是在詆毀我？他不過是說事實！。
我再也不敢多看鏡子一眼，一路狂奔進電梯，再衝到街頭攔截計程車，迅速返家。
一進門，我便火速沐浴，然後往臉上塗上充沛的爽膚水，再找出最貴的面膜敷到臉上，躺在床上，命令自己快速睡著，補充睡眠。
睡不著，又從床上爬起來，翻出日記寫上：「三十歲，皮膚、身體機能開始走下坡路，必須全方位保養，再也不能輕易熬夜！每晚不能超過11點上床！」
寫完便一頭栽倒在床上，鬆軟的被褥很快催眠了我的意志，轉瞬我便跌進夢鄉，結結實實得睡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