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西苑纏綿
他狠戾!
他強悍!
他暴虐!
利刃刮膚般的痛,漸漸平緩,蕭初鸞幽幽地凝視著他,半眯著眸。
這張冷厲的俊臉,這雙深邃的黑眸,這劍眉,這鼻樑,這雙唇,這有力的臂膀,這強健的身軀,好像早已烙印在她的心底,她覺得很熟悉,卻又覺得此時此刻的燕王異常陌生。
剎那間,她不知是何感覺,心中百般滋味,澀,酸,痛……
宇文歡鼻息粗重,「玉致……」
「王爺,叫奴婢『阿鸞』。」
「阿鸞?」
「阿鸞是奴婢的小名。」
「阿鸞……阿鸞……」他啞聲低喚,一雙眸子不再是平常冷靜的眸,「阿鸞,痛不痛?」
「不痛。」蕭初鸞淺淺一笑。
不是不痛,而是,身痛,心更痛。他每動一下,她的心便感受到一分痛楚。
她終究以身誘他。
他失笑,埋首於她的雪頸,用勁地吮吻。
那是多大氣力的吻啊。
她驚呼,「王爺,很痛呢……」
他的口吻半是狠厲半是寵溺,重複道:「就是要你痛,只有痛,你才會記住,你是本王的女人。」
她俏媚道:「奴婢記住了。」
艷媚入骨的紅眸迷離微睜,分外撩人,他抱緊她,繼續沉淪旖旎的溫柔鄉。
從御書房前第一眼開始,他就覺得此女是他尋覓的殊色女子,長著一雙迥異於常人的紅眸,冶艷與清純集於一張俏麗的臉上;她膽敢直視他,說明她有膽色;她是六尚局尚寢,說明她不蠢不笨;她得到皇上的傳召,說明皇上已注意到她;她神色沉靜,說明她懂分寸知進退。
總之,他看中了她,決心將她調教成無所不能的絕色細作。
後來的幾次接觸,以及發生的事,讓他看見,即使身陷險境,她驚慌中有從容,她懼怕中尚存智慧,她的表現讓他滿意。
可是,她的聰慧機智,她的艷媚之色,她的一顰一笑,總會無端出現在他的腦中,而且越來越頻繁。那次,她誤闖蘭雪堂,他本可以讓平叔送她離開,可他想與她單獨相處,他想戲弄她。
此後,他越來越喜歡戲弄她,看著她羞窘的模樣,他心境愉悅。
慕雅公主出走,他與她在南郊度過兩夜,她為他吸毒,救他一命,他銘記在心——因為,他的命,從不需要別人救,更何況是一個嬌弱的女子。而她,就是在他性命垂危的時候,不顧安危地為他吸毒,他怎能不震動?
這個柔弱的女子,讓他刮目相看,也讓他牽腸掛肚。
當皇上對她上心,當鳳王執意娶她為王妃,他開始擔心,擔心她會背叛自己,投向皇上或者鳳王的懷抱。因此,他一次又一次地警告她,要她記住:她是他的女人!
從一顆棋子變成他的女人,他覺得理所當然。
宇文歡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很想很想要一個女人,很想很想寵一個女人,然而,他只當這種感覺是一個男人對一個頗有姿色的女人正常的反應。
蕭初鸞啞聲低問:「王爺……喜歡……奴婢么?」
他一愣,看著她迷離而期待的紅眸,「喜歡。」
她不知他的回答是真是假,又道:「王爺不是敷衍奴婢的吧。」
宇文歡微笑,「本王范不著敷衍你。」
過了半晌,他略抬起頭,看著她,笑意點眸。
她嬌羞地側眸,「王爺笑什麼?」
他不語,淺淺啄著她的唇角,往上至鼻尖、眉心,最後吻著她的眸心與長睫,流連忘返。
「王爺,奴婢該回宮了。」她突然道。
「大膽!」宇文歡臉上的笑意陡然消失,眸色微厲。
「王爺可查到那些青衣人是何來歷?」她淡淡地問。
「有點眉目,那些青衣人應該與楊氏有關,很有可能是楊政命人綁你的。」
「這麼說,皇后已經發現慈寧宮有古怪?或者已經知道皇上與嘉元皇后之間……」
「皇后從你身上打探消息,就說明皇后還不知慈寧宮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懷疑而已。」
蕭初鸞蹙眉道:「皇后還會繼續查嗎?」
宇文歡頷首,她又問:「皇上不允許嘉元皇後有任何意外,王爺覺得皇上會查那些青衣人么?」
他雙眸半眯,「當然會,往後,你在宮中要更加小心,若你出宮,本王會派人暗中保護你。」
她在想,燕王查出青衣人的底細,皇上能查到嗎?
皇貴妃的胎兒平穩長大,這日,蕭初鸞與羅尚食來到永壽宮,呈上新制的宮裝和膳食。
唐沁雅大腹便便,相較以往,臉蛋豐滿了些,卻不掩半分美艷。
二人正要告退,殿外傳來宣稟的聲音:「皇後娘娘駕到——」
唐沁雅率領眾宮人來到殿門前迎接鳳駕,花柔扶著她,她只是略略屈身,聊表意思。
楊晚嵐著燕居冠服而來,頭戴六龍三鳳冠,內穿紅色圓領鞠衣,外穿黃色對襟大衫,披著深青霞帔,明眸皓齒,端的明艷庄雅。
賓主坐下來,蕭初鸞等六尚局數人站在一側。
楊晚嵐含笑打量著皇貴妃,「妹妹懷胎數月,果真不一樣了呢。人家說肚子尖的,一定是皇子,看來妹妹一定能為皇上誕育皇長子。妹妹這一胎平穩康健,皇上緊張了數月,歡喜了數月,這個時候可算穩定了,可喜可賀。」
皇后一席話,親切隨和,好像自家姊妹閑話家常。
「沁雅這一胎得之不易,自然萬分謹慎,沁雅若能平安誕下麟兒,也是托皇后的洪福。」唐沁雅從容應對。
「本宮何德何能?」楊晚嵐深深一笑,「妹妹平安產子是眾望所歸,是皇天庇佑、皇恩浩蕩。」
「皇后此次鳳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蕭初鸞也不明白皇后此行的目的,自皇貴妃懷上皇嗣,皇上就下了一道旨意,免去皇貴妃每日去坤寧宮請安的禮數,安心在永壽宮養胎。自那以後,皇貴妃與皇后便未曾見過面,此次鳳駕光臨,豈是閑話家常那麼簡單?
楊晚嵐眉間的笑意越發燦爛,「數月不見妹妹,本宮自然記掛妹妹,更記掛著妹妹腹中皇嗣。本宮位尊中宮,掌管鳳印,為皇上打理後宮,確保後宮祥和。妹妹身懷龍胎,是皇宮頭等大事,本宮要為皇上分憂,自然要時刻記掛妹妹的龍胎,倘若妹妹有何不妥之處,皇上也要治本宮失職、失察之罪,本宮怎能疏忽大意?」
唐沁雅彎唇微笑,「謝皇後記掛。沁雅這一胎好得很,無須勞煩皇后費心。倘若皇后夜夜難眠,應該想想如何邀寵媚君,如何懷上龍種,如此才能與沁雅平分秋色。」
「本宮哪有妹妹的福氣?妹妹得天獨厚,深得皇上寵愛,這才懷上龍胎,不過妹妹若想平安誕下麟兒,還要看天意。」最後一句話,楊晚嵐略略加重語氣,似乎意有所指。
「要看天意,也要看沁雅的福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沁雅自當見招拆招,遇鬼殺鬼,遇魔殺魔,手軟的事,沁雅做不來。天意如何,誰也無法預料,不過沁雅最喜歡謀算人心,也最擅長排兵布陣。」唐沁雅笑眯眯道。
「如此一來,妹妹豈不是身心俱皮?懷著龍胎,又要步步為營,又要千謀萬算,萬一龍胎有損,那可如何是好?」
「沁雅自能應付得來,皇后無須費心。」
楊晚嵐笑道:「那本宮就拭目以待了。對了,再過不久,妹妹就要分娩,本宮瞧著閑來無事,就提前祝賀妹妹誕下皇子。來人。」
一個宮娥上前三步,手捧朱漆木案。
楊晚嵐微笑道:「妹妹,這是皇上最喜歡的糕點,是本宮特意為妹妹準備的。妹妹懷著龍胎,享用皇上最喜歡的糕點,必定會有不一樣的的感覺。傳膳時辰將至,妹妹也該餓了,不如嘗嘗味道如何?」
唐沁雅冷冷眨眸,「皇后盛意如此,沁雅怎能不嘗嘗呢?」
花柔立即道:「娘娘,前日宋大人說了,娘娘最近不宜進食糕點一類的甜食。」
唐沁雅做出一副恍然記起來的樣子,「是了,宋大人的囑咐,沁雅差點兒忘了。皇后,沁雅很想嘗嘗這糕點,只可惜宋大人叮囑沁雅要忌口,辜負了皇后一片心意,皇后不會責怪吧。」
「不會。不能吃糕點,妹妹可以嘗試一下本宮為妹妹準備的香片。」楊晚嵐淡淡一笑,看向宮娥呈上來的香片,「這是今年宮中特製的安息香,與往年的安息香相比,多了兩味花草,對睡眠大有裨益。妹妹身懷龍胎,點著安息香歇寢,會睡得好一些,對胎兒的康健長大更有裨益。」
「既是如此,沁雅便收下了。」唐沁雅示意花柔收下那安息香。
「啊,對了,前些兒剛剛進貢一批上好的綢緞,本宮知道妹妹一向喜歡冰綃,就特意為妹妹留了一些。」楊晚嵐指著宮娥手上的三匹冰綃,「妹妹為我皇室誕育子嗣,理應享用最好的綢緞,就讓六尚局為妹妹裁製幾件新的寢衣吧。」
「謝皇后,花柔。」唐沁雅再次示意花柔收下冰綃。
楊晚嵐笑道:「妹妹,香片和冰綃僅僅是本宮的點滴心意,本宮此次來,是為了皇上的長子能夠平安出世而來。」
唐沁雅不太明白,挑眉以問。
蕭初鸞靜候皇后的下文,皇后這最後一招,該是最厲害的。
楊晚嵐從宮娥手中取過一枚碧色盈盈的玉佩,笑道:「妹妹也知,天龍寺是我朝護國大寺,這玉佩是本宮向天龍寺住持求來的,開了佛光,妹妹戴在身上,自有佛祖保佑、神靈護體,邪靈不侵,必定能夠平安誕下皇子。」
「寒玉」一事,唐沁雅絕不會忘記。一看那玉佩,她便眉心一蹙,「皇后盛意拳拳,沁雅理應恭敬不如從命。不過經過上次『寒玉』一事,宋大人叮囑沁雅,玉佩之類的配飾,能免則免。皇上也說,那些玉佩、玉鐲,或是金釵鳳簪,務必謹慎,須宋大人和玉匠察看之後才能佩戴。皇后如此為沁雅費心,沁雅感激在心,不過沁雅只能遵照皇上與宋大人之意,望皇后恕罪。」
「既是皇上有了旨意,本宮也不強人所難。」楊晚嵐保持著笑意,「妹妹也該傳膳了,本宮就不打擾了。」
「沁雅恭送皇后。」唐沁雅站起身,一旁的花柔立即扶著她。
楊晚嵐轉身欲行,忽然對蕭初鸞嚴肅道:「文尚宮,皇貴妃即將臨盆,六尚局務必備好一切,若有不妥之處,或是行差踏錯,不但本宮饒不了你,皇上也不會放過你,小心伺候著。」
蕭初鸞垂首承應:「是,奴婢遵命。」
她知道,皇后最後這句微含怒氣的話,是沖著皇貴妃的,因為,今日皇后興沖沖而來,撐著一肚怒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