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削木偶的殺手
我想盡各種理由,說服自己樂觀一些。囚狐看我表情,一定猜得到我幹什麼呢,她也不多勸,悶悶地坐在旁邊。估摸過了十多分鐘,我心情漸漸平復,還把思路轉移,問起案情的事。畢竟這案子疑點太多,我有很強的好奇心。
囚狐跟我解釋,說這件毒王案,其實跟上一起靈媒詛咒案是有聯繫的,王思宇跟白靈媒別玉敏是朋友,所以兩起案件,在犯罪手法上很像,都是靈媒、道童的身份,也都善於用藥與毒。而且追溯起來,王思宇的爺爺王晨是一個部隊的研究員,這部隊在慕斯鎮旁邊有個秘密基地,專門從事反病毒研究的,後來因特殊原因被遺棄了,可王晨和兩個同事秘密地把進入基地的路徑與開啟大門的鑰匙都畫在一張圖紙上,還分成三份,被他們一同保存著,這樣一直傳到了孫子輩,可王思宇最後產生邪念,找到另外兩家,搶來圖紙拼湊好,私下去基地里把遺存的病毒帶了出來,用它來作惡犯罪,也成為這次毒案的罪魁禍首。
我一直默默聽著,等囚狐講完,我心裡覺得跟聽故事一樣,感覺這老王家也不簡單,而且順帶著,有些疑點就自然而然解釋清了。那個潘多拉魔盒裡面的字典,還有更夫王同家的毛主席語錄,裡面一定裝著三分之一的圖紙。這也導致了那女子一家的慘案,王同也因此差點喪命。但我覺得,這件事不可能這麼簡單,我還一下想到綏遠村了,那村裡不就有紅蠼螋么?紅蠼螋也帶毒。陸宇峰當時從綏遠村帶走了一份資料,劉卉也說過警察內鬥的事。結合這些,我有個很大膽的猜測,囚狐把事兒說小了,其實三個案子全部都有聯繫,有一夥警察借著職務之便,做了非法的買賣,還把這慕斯鎮秘密基地的病毒偷了出去,綏遠村就是一個後期的研究據點。至於白靈媒那裡,被鴛鴦盜偷走的,也一定是一份名單。有另外一夥警察正在跟這伙惡警察作鬥爭,這名單就是重要證據或線索,白靈媒知道自己捅了簍子,在不甘心下又引我們來了慕斯鎮,讓毒王出手把我們殺掉。
我是越想越害怕,覺得這個局越來越深了,而且也能猜出來,李峰也好,囚狐、陸宇峰他們也罷,全屬於好警察這一夥的。如果我能選擇的話,絕不會笨到淌渾水,但現在有什麼辦法呢,我已經陷進去了。我特想問問囚狐,我這猜測是不是真的,其實打心裡我也明白,這猜測八九不離十了,只是這話不敢問出口,囚狐也不會回答我的。我又跟她隨便聊點別的,後來實在沒精神頭了,就又不得不沉睡起來。
我發現自己身體是真不行了,睡了一晚上后,狀態變得更差,嗓子有種冒煙的感覺,皮膚也變得特別乾燥。而且別看我們仨都中了同一種病毒,但狀態不一樣,我是能睜開眼睛說話了,陸宇峰卻一直昏迷著,潘子時不時出現生命危險。這樣在第二天下午,又有一個人來探病,是於擎航。
他能來,我並不感到吃驚,只是沒想到他還把傻爺們給帶來了。看我一臉不解,他帶著傻爺們坐好之後,跟我說,那晚我們暈倒后,給傻爺們急得夠嗆,最後他跑到神筆法師家,找到於擎航他們,這才把我們仨及時救了。傻爺們正悶頭吃棒棒糖呢,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於擎航說的啥,反正看我瞅他,他對我友善地笑了笑。
我對傻爺們的態度,一直把他當成外人,就算之前哄他,也是為了任務,真沒想到這個外人,還能救我們一命。我是發自內心地對他說了句謝謝。傻爺們聽我這話,笑得更呆了,還藉機湊過來,從兜里摸出一塊糖,問我吃不吃。我心說我現在別說吃糖了,就算喝水都噎得慌。我搖搖頭。可他不依,還把糖包了,硬往我嘴裡塞。於擎航當然護著我,他把傻爺們拽開,哄著說,「乖啊,你看杜睿身體不好,不能吃糖。」
傻爺們看著於擎航一咧嘴,還用起鄙視的表情說,「警察叔叔也騙人,他身體哪不好了,不就被詭詭家的臭氣熏了么?這有什麼,來,你咬我一口,喝點血,詭詭說我體內有神血,你喝一口就好了。」他說完還把胳膊遞過來。
我看他那髒兮兮的胳膊都愣了,以為傻爺們的瘋勁兒又犯了。於擎航坐不住了,要把傻爺們帶出去。但傻爺們以為我們不信他,還急哭了,對著自己胳膊狠狠咬了一口。這一下就見血了,他又把胳膊遞過來,催促的說,「快喝呀,詭詭以前就給我抽過血,他不會騙我的。」我被他這麼一折騰,突然有點想法,心說對啊,王思宇這個毒王,拿殺人不眨眼來形容都不過分,怎麼就不把這傻爺們殺了呢?難不成傻爺們真是個寶貝?他的血能殺死我們體內的變異病毒。這要是真的,無疑是重大發現,我趕緊對於擎航使眼色,那意思快點帶傻爺們去化驗。
於擎航也回過味兒來,這哥們很積極,急忙摁住我床邊的警報器,還立馬不由分說的抱著傻爺們離開。我沒法跟過去,不知道傻爺們被帶到哪了,但很樂觀的是,傻爺們的血里果真有抗毒血清,在當晚,我們仨就被注射了,而且見效奇快。沒過兩天,陸宇峰和潘子先後醒了過來,尤其潘子,醒來第一句話還喊餓。
在這醫院裡,我們仨享受的待遇很好,又休養一周,身體就恢復了八九成,最後陸宇峰早起時,還離開病房,去附近跑步。
這個毒王案還有幾個小疑點,我記得我和潘子在第一次見到詭詭時,還聽到一個女童音。那一晚我們在家睡覺,我耳邊還有人說電話號碼。這麼詭異的經歷到現在也沒說法,但我都不在乎了,心說既然案子結了,兇手伏法了,這就夠了。我還跟陸宇峰念叨,我們是不是要回烏州了。陸宇峰的回答出乎意料。
他跟我說,囚狐還有一個任務,不過這任務很難,我和潘子就不需要參與了,他會跟著去執行,讓我倆再等他幾天。我琢磨著,這任務十有八九跟遺棄的軍事基地有關,王思宇死後,他帶的圖紙一定被找到了,囚狐他們想看看,這基地里到底還有什麼。我和潘子身手不行,去這種兇險地方很可能會丟命,我也有自知之明,就自行退出,沒參與進去。我和潘子索性在家中等起來,陸宇峰也沒再露面,連晚上也不回來住,這樣過了一周,在一天夜裡,我突然接到電話。
我看是阿峰的號碼,本以為他們凱旋歸來,沒想到是出岔子了。接通時,我聽對面很亂很吵,尤其傳來的噪音讓我心裡也有些煩躁。我心說這怎麼了?陸宇峰他們去的不是遺棄基地么?瞧架勢咋跟上了戰場一樣呢?我本來都準備睡了,這下倦意全沒了,急忙爬起來問什麼情況。陸宇峰倒顯得挺冷靜,回答說:「速來醫院搶救室。」
我心裡咯噔一下,也不多說啥了,撂下電話叫著潘子趕緊出門。慕斯鎮地方小,只有一家公立醫院,我們倒不怕找錯了,開著黑轎車奔著去了。等來到搶救室門前時,我發現只有陸宇峰一個人在等待區坐著。他渾身還髒兮兮的,衣服破破爛爛不說,臉和胳膊上還出現很多劃痕。這場景讓我有些不解,品的出來,剛才電話里那麼亂,一定是醫護人員正推著傷者進搶救室,但阿峰為什麼不找於擎航呢?畢竟於擎航是地頭蛇,有熟人好辦事,而且他本身也受傷了,讓於擎航過來,他也能找個地方歇一歇。
看我和潘子來了,陸宇峰苦笑一下,擺手讓我們坐在他旁邊。也沒用我問,他就解釋起來。
這次囚狐帶頭,一共四個人做任務,可沒想到那個遺棄的軍事基地在一個山谷中,裡面爬滿了毒蛇與毒蟲,他們不小心被這些毒物集體攻擊,最後囚狐為了救阿峰被一個綠頭蛇咬了一口,整個人昏迷了。陸宇峰帶著囚狐逃回來,囚狐正在搶救中,而他也找了於擎航,讓警方處理遺棄基地的後續事宜。
雖然整個事只被寥寥幾句就交待完,但我能想象出來,當時場景有多危險,他們四個人,也只有陸宇峰和囚狐活了下來。另外我也想到個事,之前囚狐不讓警方插手,他們四個偷偷闖基地,這裡面肯定還有什麼說道,他們是去拿什麼東西了。等得到這東西了,才讓警方「擦屁股」。我猜這東西還在陸宇峰身上,但我又不能翻他兜,只好硬生生壓下好奇。我也懶得繼續琢磨遺棄基地的事,看阿峰這狀態,我又關心的問他:「這醫院裡還有空病床,我和潘子守在這裡就行了,你找個地方睡會吧?」
陸宇峰搖搖頭,拒絕我的好意,不過他又拍拍肚子說:「我餓了,小白,幫我買點吃的吧。」阿峰性子很爺們的,他能說餓了,只能說真實情況更加嚴重,或許他一天或者幾天都沒吃東西了。我急忙應下來,讓潘子好好陪陸宇峰,我自行下樓。
這醫院有個特點,一樓內部就有超市,我估計這開超市的店主有關係,才能霸佔這麼好的地勢,而且像這種超市的東西一般都貴。但大半夜的,我也不想去醫院外面走了,心說貴就貴點吧,就鑽了進去。超市不大,只有兩排貨架,門前有個桌子,店主正坐這兒看門呢,還悶頭削著一個木偶。看我進來,頭也沒抬。
削木偶這種愛好很少有人有,我印象中,只有對刀熟悉的人才這樣,比如武把子,木匠,或者是賣水果的,因為有些賣水果的愛削果皮,對刻刀也熟悉。我也不知道這店主以前干過啥,但他不看我,我就自行走進去挑吃的。我合計陸宇峰肯定渴了,就買了一碗泡麵,這玩意禿嚕禿嚕吃起來,再喝幾口湯,挺過癮的,當然順帶也買了兩個香腸做配料。等結賬時,店主放下木偶,抬頭看了我一眼,說一共十塊錢。
我這才算看到他的正臉,不過一打照面,我愣住了。這店主長得沒什麼怪異,四方臉,五官也都端正,只是他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很濃的憂鬱感。我真想不明白,他一個開超市的店主,怎麼會如此憂鬱呢,甚至再往深了說,我看著這個面孔,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敢肯定,跟他以前沒見過面,為何這麼「熟悉」,讓我有些詫異。
他看我倒沒什麼變化,收了錢還指著泡麵說:「醫院只有一個開水間,想打熱水還得排隊,我這正好有一暖壺開水,用不用直接把面給你泡了呢?」我一琢磨也行,不然自己還得排隊。看我點頭說好,他還熱心的幫我撕調料包。我也沒插手,就在一旁默默看著,順帶著也瞧了瞧那個木偶。剛才我沒留意,這麼一細看,木偶被刻得還挺似模似樣的,尤其鼻子眼睛和嘴那裡,都有種栩栩如生的感覺。我也不是拍馬屁,由衷的贊了一句。
店主先把面泡好,又笑著跟我說:「這木偶還沒刻好,不然穿上衣服,顯得更逼真。」隨後他把抽屜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套專門給木偶準備好的行頭。
這不僅有花布做的衣服,還帶著一個頭套,這頭套看材料該是皮革做的,套在木偶腦袋上,就好像讓它有了臉皮一樣,只是這臉皮的五官都空著,冷不丁一看,這麼「逼真」反倒有點瘮的慌。店主倒是很欣賞木偶的外表,還特意舉著木偶問我:「你看,是不是更漂亮了?」
我說不好心裡怎麼想的,多少有點反感了。我也不想跟他多說啥了,客氣打個招呼,端著大碗面走了。回去后,我挨著陸宇峰坐下,還催促他趁熱吃。
但陸宇峰有個怪習慣,喜歡吃泡老一點的面。我是真不能理解,面泡老了有什麼好的?但這麼一來,陸宇峰又端著面等起來。我趁空發現潘子沒了,就問阿峰:「小獸哪去了?」陸宇峰笑了,說潘子熬不住寂寞,四處閑轉悠去了。我心裡無語,心說潘子可咋整,就算無聊,但現在這場合,他也該撐住,裝出沉悶的樣子吧,怎麼還有閑心溜達呢?我讓阿峰坐一會,我去把潘子找回來。
我四處轉了好一大圈,發現潘子正手插兜,站在一個宣傳欄前看著。這宣傳欄算是一個醫院的小廣告,最上面用紅字寫著無紅包醫院,底下是一排排帶著照片的人員名單。我走過去就要拽潘子離開,潘子說馬上看完了,讓我再等一分鐘。我順著他目光一瞧,他都看到最後一排了,我一合計那就再等他一分鐘,而且我也對著宣傳欄瞧了瞧。
我發現這醫院真有趣,無紅包就無紅包唄,怎麼這宣傳欄里,還把保潔員和超市店主的信息都掛上去了呢,難不成打掃衛生的阿嫂也有收紅包的機會?而且剛跟超市店主接觸過,我就想看看這店主的資料。可等我仔細一看,這宣傳欄上的照片跟店主長得不一樣,尤其照片里的眼神,很陽光很燦爛,丁點憂鬱的意思都沒有。雖說有時候照片會跟本人失真,但我敢肯定,這絕不是一個人。
或許是剛做完毒王案,我心思敏感,一下想到一個可能,難不成超市店主有問題,是毒王餘黨?他別趁機害我們什麼的。而且往深一合計,我是越想越像,那店主削木偶,說明玩刀厲害。我把自己嚇住了,也顧不上潘子了,說了句不好后,緊忙往陸宇峰那兒奔。也算趕得巧,在我回去時,陸宇峰正把泡麵蓋打開,準備喝湯呢。我吼了一聲等等,著急之下還一把將泡麵推到地上去。麵湯往地上一灑,顯得有些噁心,陸宇峰不解地看著我,問怎麼回事。我也不藏著,把猜測說給陸宇峰聽,而且還建議阿峰,跟我一起下去看看,他品人准,那店主有沒有問題,他一下就能瞧出來。
這時潘子趕回來了,看我倆一臉嚴肅樣,他也問咋了。我倆沒跟潘子細說啥,就讓他坐在這裡等著,要是搶救室傳出啥信來,給我們打電話,我和阿峰這就下樓。可等我們來到超市門前時,發現門開著,燈亮著,卻被一個鐵柵欄鎖上了。這情景一看就是店主臨時離開了,我琢磨著他上廁所的可能性比較大。我跟阿峰也不嫌折騰,又去一樓廁所看了看。這廁所里一共有四個蹲位,前三個都空著,靠窗戶那個,門被半鎖著。之所以用半鎖這個字眼,因為這裡的蹲位把手是能上下擰的,綠色代表無人,紅色代表有人,可靠窗蹲位的把手上,是一半綠一半紅。
陸宇峰打手勢,我倆一起走到這蹲位前,我還當先敲了敲門,問裡面有人沒?沒人回答我。其實我敲完門也有些頭疼,心說蹲坑這位兒真要被我敲出來問咋回事,我怎麼解釋?陸宇峰倒不管這些,他還把旁邊蹲位打開了,踩著馬桶站起來,隔著擋板往裡瞧了瞧。我留意阿峰表情,發現他突然皺了皺眉。
我不懂這什麼意思。陸宇峰也沒多解釋,還縱身一跳,進到這個鎖著蹲位的裡面,把門打開。我看著門把手,發現它很舊了,或許被人用力一推,都能讓門把手兒震得自行鎖上,而且這裡也真沒有人。我心說難道這蹲位真是被人無意鎖上的?純屬巧合?但我又往裡細看,發現在紙簍里,有一個被遺棄的木偶。這木偶就該是剛才我看到那個,它還被穿上衣服,帶了頭套,尤其臉頰上還被人特意點了個黑點。
之前我跟陸宇峰也說過這個木偶,不過他是頭次見到。陸宇峰也不嫌臟,從紙簍里把這個木偶撿出來,托在手裡來回把玩兒,我留意到,他看木偶的表情不太對,甚至臉都沉了下來,還稍微帶股懼意,念叨一句:「是他?」我心說他指的是誰啊?難道阿峰認識這個店主?我追問一句,陸宇峰卻看著我搖搖頭,什麼都不說了。
這時候我手機響了,掏出來一看是潘子,說搶救室有大動靜,好像搶救完畢了。囚狐的安危是首要大事,我和陸宇峰也不糾結這木偶了,全往樓上趕。等到搶救室門前,囚狐剛被推出來,有個醫生告訴我們,囚狐很幸運,送來得及時,雖然還昏迷著,但好好養一個月,就能痊癒。陸宇峰跟那醫生說,先讓囚狐住一晚,明天一早,會帶著她轉院。我估計陸宇峰是想把囚狐弄到秋水列印社,那裡雖然不是醫院,但安全係數更高。醫生多少知道我們的底子,他沒攔沒勸,還點頭說好。
陸宇峰又給我和潘子派了任務,讓我倆今晚就守在囚狐身邊,不讓陌生人靠近,而他有個急事要找於擎航去辦。於擎航正忙遺棄基地的事,陸宇峰卻還要找他,我猜一定跟那木偶有關。我並沒多問,說了聲好,就跟他分道揚鑣了。
我和潘子跟囚狐男女有別,但這時候卻都擠在一個專門的病房裡。又要來兩個摺疊床,一左一右睡在囚狐旁邊。我倆還定好,不能都睡著,要輪流守夜。後半夜,我正當無聊玩手機時,有個人走進來。我看他穿著一身風衣,雖然進來了,還賊眉鼠眼地望了望門外,怕有人跟蹤他。我對這個陌生男子很敏感,一把將枕邊的甩棍抓起來,問他是誰。男子對我打手勢,讓我別緊張,又解釋說:「我是鬼手派來替班的,他讓你倆儘快聯繫他。」
鬼手是陸宇峰的代號,這男子一下就說出來了,很明顯是自己人,但我還是在提防著他的同時,給陸宇峰去了電話。陸宇峰證實了他的身份,還讓我倆收拾一下,五分鐘后在醫院門口等他。這是有要緊事了,我急忙叫醒潘子。我倆也沒啥行李,更懶得收拾摺疊床,跟男子做個簡單交待,就一同下樓了。
我們站在醫院門口沒多久,陸宇峰就開著黑轎車趕來了。我倆上車后,他沒急著起車,反倒很嚴肅地問我們:「現在有兩件事,一好一壞,先聽哪個?」我和潘子「異口同聲」,不過我說的是壞事,潘子說好事。
我白了潘子一眼,又加了一句,先說壞事吧。陸宇峰掏出手機,找到個照片給我們看。我沒料到這照片能這麼血腥,毫不經意地看一眼,隨後頭皮都發麻。
照片里有個屍體,嘴巴大張著,一股股乾枯的血跡分佈在嘴邊。最讓人受不了的是,他右半張臉的臉皮全沒了,眼珠和血肉全毫無遮擋地暴露出來。潘子看完反應跟我差不多。而且在細看之下我還發現這屍體我見過——醫院宣傳欄裡面就有他,那個原超市店主。前後一聯繫,我心裡有數了,問陸宇峰,「那個削木偶的真有問題?他要害咱們,還把店主給殺了?」
陸宇峰點點頭,又補充道:「這個店主死家裡了,嘴裡被人用56式三棱刺捅了一下,直戳頸椎,一招斃命,另外他被剝下來的臉皮也找到了,就是木偶的頭套。」我聽到這,腦袋嗡地一聲。三棱刺是什麼,我再清楚不過,安在槍上的軍刀,更是一種殺人的利器,只是這刀受管制,一般的武把子根本不會使用。
那個削木偶的殺手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用軍刺呢?而且他還能把死者的臉皮割下來,做成一個木偶頭套。我們仨誰也沒說話,各自沉默了一會兒,我又硬著頭皮問:「我們接下來是不是要對付這個殺手,找線索什麼的?」陸宇峰把我否了,說這個事交給於擎航他們就行了,我們要立刻接手另一件「好事」。
他詳細解說道,有一個黑老大,是警方要捉的重要嫌犯,從事非法買賣,這次要跟三個南方人交易,而警方在一個小時前,已把這三個南方人抓住了。我們仨要做的,就是冒名頂替,使黑老大來個人贓並獲。這種任務乍聽起來沒難度,也算是線人的一個「基本功」了,但話說回來,能讓陸宇峰出馬的交易,想必沒那麼簡單。我也不整虛的,又問他:「阿峰,那黑老大身邊是不是有厲害的保鏢,不好對付啊?」陸宇峰稍微猶豫了一下,回答說:「交易是在明晚凌晨兩點,他們可能帶著槍,而且保鏢里有一個身手不錯的,但這都沒關係,你和潘子給我打下手就行,我會偷襲致勝的。」
陸宇峰的鐵扳指是挺厲害,但也不能快到一時間把黑老大他們全制服,我還是覺得風險不小。不過也明白,這次任務是逃不掉,與其害怕敵人強大,不如給自己多打打氣。我把退路的念頭斷了,還代表潘子表示,到時會儘力配合阿峰。陸宇峰也不再多說啥,一腳油門下去,帶著我們趕路。我們要離開慕斯鎮,去一個叫佳木的地方,它離慕斯鎮不算近,開車大約要三個半小時。這一晚上我們都是在路上度過的,在天蒙蒙亮的時候,來到佳木的郊區。陸宇峰把黑轎車開到一個偽裝成草垛子的車庫裡,隨後我們進了一個農家院的瓦房中。
這瓦房看著普普通通的,裡面坐著一個老頭,估摸得有六七十歲了。他知道我們趕了一夜,讓我們先睡覺,等醒了再談事。我們也不客氣,尤其晚上要捉黑老大,睡眠一定要有保障,就全爬到炕上,擠一塊睡到了下午。
我發現我是看走眼了,這瓦房是普通,但它還有玄機。我們鑽到一個擺著一堆古怪的傢伙事的地窖里,老頭讓我們輪流坐在椅子上,幫我們喬裝。陸宇峰粘了鬍子,臉頰上還貼了一個刀疤,而我直接被染了一頭紅髮,修了眉。潘子被折騰夠嗆,眼睛被老頭黏上幾根皮線一抻,硬是變成了緊巴巴的綠豆眼。潘子冷不丁用這眼睛看人都不自在,而且我看他那囧樣是強行忍著才沒笑出來。
接下來我們又換上避彈衣,穿上摩托車服,帶著頭盔,一人一輛摩托車,在陸宇峰的帶領下,奔著一個山邊去了。這山挨著漠河,大晚上陰森森的,作為不法分子交易的理想場所再合適不過了。我還注意到,陸宇峰的摩托上插著一個小國旗,而我和潘子沒有,這該是一個交易暗號。
我們掐著時間趕到指定地方時,那裡停了一輛黑吉普,有個很壯的爺們正蹲在吉普前吸煙。看我們來,擺手讓我們停車。我和潘子都盯著陸宇峰,他停車走下去,我倆也急忙跟著。陸宇峰拿著小國旗,對這壯爺們打起旗語。這壯爺們也從后腰摸出一個小國旗。我看過軍隊里打旗語,但很明顯,他倆打得規矩不一樣。我當然看不懂啥意思,忙活一通后,壯爺們卻確定了我們的身份。他還急忙走到吉普車旁邊,請出了一直坐在車裡的黑老大。
我對這黑老大的感覺,他就是一個成了精的狗熊,身板太大了,估摸得有二百來斤,但不但不臃腫,反倒有種健碩的感覺。這黑老大肯定練過,他帶著的另外兩個保鏢也都是練家子。黑老大不打算閑扯,直接問:「貨呢?」陸宇峰拍了拍兜。黑老大隨即指著路邊林子,那意思去裡面驗貨。黑老大是帶著兩個保鏢進去的,按說我們也該去兩個人,但陸宇峰對我和潘子使個眼色,讓我倆留下來。我懂他的意思,他一會要對付三個人,讓我和潘子合夥把這個壯漢搞定。
陸宇峰這種分配,讓我和潘子沒啥壓力,但他自己的壓力可就大了,一人面對三個高手。我是真想陪他一起,他卻不給我商量的餘地,大步跟著黑老大他們走進去。
為了一會能快速擒敵,我不得不跟這壯爺們套近乎,近到他身邊。我掏出一包煙,自行點了一根,又遞給他說:「哥們來來,吸一根。」我們現在是合作關係,看在這情面上他也不好意思拒絕。不過他警惕性挺高,摸出自己的煙來,說吸這個就行。
這期間我和潘子就一左一右湊過去,可光吸煙不說話,顯得太尷尬。我硬憋個話題,問他佳木這個地方有啥好玩的,哪裡推油比較棒。這也是我的經驗,跟道上的人在一起,談論女人是讓彼此熟悉的捷徑。果真不出我所料,一提推油,壯爺們嘿嘿淫笑,不顯得那麼生疏了,拿出一副口若懸河的架勢說哪裡哪裡的小姐比較好。我就是拖時間,也沒太在乎他說的地點,但潘子不行,聽得認真不說,還連連附和。
一支煙快抽完的時候,林子里突然傳來一聲槍響。我知道陸宇峰動手了,但整個心也揪了一下,我們沒帶槍,這聲槍響肯定是黑老大他們打出來的,我擔心阿峰受傷。不過首要任務是解決這壯爺們。
我大喊一聲動手,就對著身旁的壯爺們狠狠打了一拳出去。這一拳直奔他脖頸,真要實打實砸到了,保准他一瞬間缺氧,就此休克。可壯爺們沒那麼好對付,雖然反應慢半拍,關鍵時刻卻猛地一縮脖子,這一拳全打在他下巴上了。他哼了一聲,被拳勁帶得往前走了幾步。潘子緊隨其後用了另外一個招數,先對壯爺們的左腿肚踩了一下,讓他失衡整個人半跪下來。接著又用胳膊肘對準他後腦勺狠狠來一下子。我本來看得心裡一喜,以為能得手了。但潘子胳膊肘打上去后,出來咚的一聲,壯爺們卻一點要暈的意思都沒有。我心說壞了,這爺們真人不露相,不僅是個練家子,而且整個腦袋受過特殊訓練,有點鐵頭功的架勢。他被肘擊一弄,反而疼精神了,嗷一聲站起來,轉過身雙手拎起潘子,用腦門對準潘子鼻樑骨狠狠撞了下去。這多少有點賭氣的意思,壯爺們就用他的腦袋,讓潘子嘗嘗挨打的滋味。
這一撞威力太大了,潘子不僅兩個鼻孔噴血,左眼喬裝的皮線也被撞開了,壯爺們又順手給潘子一巴掌,砰的一聲過後,潘子一屁墩坐到了地上。我本以為潘子能扛一會呢,這期間我把腰間甩棍拿出來,再這麼一支援,壯漢就被搞定了,誰曾想潘子這麼快就被收拾掉了。我手馬上摸到甩棍了,卻不得不放棄這個計劃,看著壯爺們扭頭看我,一時間又想到一招兒,他腦袋是硬,不可能身上也硬吧,就憑他這歲數,也不可能練成鋼筋鐵骨。我悶哼一聲,弓起身子,用肩膀對著他小肚子狠狠撞去,還把他扛起來往前推。
我們離黑老大的轎車很近,推了幾下就把壯爺們頂到車前蓋上了,我還就勢伸出雙手,死死壓住他兩個胳膊。現在我的位置能借上力,短時間內能困住壯爺們,我還對潘子連連喊話,讓他快點上。潘子坐地上后,身旁正好有個大石塊,他抄起來就往壯爺們腦門上招呼,還爹長媽短地罵著。壯爺們腦袋再硬,也比不上石頭,幾下子就被打出好幾個大口子,臉跟血葫蘆似的,也漸漸暈過去。
潘子長出一口氣,跟我說搞定了。可我看著這一臉血的嫌犯,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要被一會趕來的警察看到,我倆合力只對付一個人,都打得這麼費勁,私下裡不知道怎麼埋汰我們呢。我又從兜里摸出兩條來之前帶的小繩子,有膠皮的彈性,但是裡面夾著一小股鐵絲,用它綁人,只要勒緊了,別人怎麼掙扎,都只會讓繩子越陷越深。我和潘子一起動手,把壯爺們雙手雙腳都捆了。我倆把他單獨丟這兒,又一同往林子趕。
潘子鼻子一直出血,他一邊跑一邊用手使勁捏著止血。我整個心思只記掛陸宇峰,也不知道阿峰跟黑老大具體藏哪了,更不敢喊話問,就憑著印象,對準剛才槍響的大致方向往前瞎闖。我們運氣好,沒多久就找到他們了。陸宇峰沒受傷,地上躺著握著槍的黑老大和一個保鏢,陸宇峰正綁他倆呢。我本來心裡一喜,以為任務結束了,但突然反應過來,少了一個人。黑老大是帶著兩個保鏢進來的,換句話說,有一個逃走了。
陸宇峰看我和潘子過來後點點頭,又把繩子拋給潘子說:「你綁人,然後報警。小白你跟我追人去。」我和潘子一起點頭,即刻行動起來。這時候我把甩棍拿出來了,隨在阿峰後面。陸宇峰懂一些痕迹辨認的技術,他一邊跑一邊低頭辨認地上的足跡。我被他這舉動一弄,又聯想起獵犬了。那逃走的保鏢很聰明,專挑荒涼的灌木叢走,我倆一前一後足足追了半刻鐘,也沒見到保鏢的影子。
就當我覺得這次追擊希望渺茫時,陸宇峰突然停了,警惕地四下看著說:「足跡在這裡沒了。」我也四處瞅瞅,雖然不懂痕迹理論,但也能看出來,這一片的灌木叢有點亂,好像有人在這打鬥過。我心裡奇怪,那保鏢逃歸逃,怎麼還打起來了呢?這裡也沒人,他左右互搏么?陸宇峰讓我跟他一起,四下轉一轉,更要小心一些,看能不能有所發現。
我是沒敢離阿峰太遠,以他為圓心,繞著圈搜索。當我走到一棵矮脖子樹下時,突然脖子上涼了一下,像被雨滴打中一樣。我挺納悶,今晚滿天星斗,怎麼能下雨呢?伸手摸了一下脖子一看,滿手的血跡,我緊忙退後兩步,盯著那棵矮脖子樹瞧著。這矮脖子樹枝葉太茂盛,根本看不到裡面什麼樣。
那保鏢會不會就躲在樹上?我整個心綳得緊緊的,把甩棍舉起來,對著枝葉撥了撥。我都做好準備了,一旦有人從矮脖子樹上蹦下來,我扭頭就逃,先避過他的攻擊再說。但我怎麼也沒想到,這麼一撥之下,從枝葉里露出一個血腦袋來。其實把它形容為血腦袋都是輕的,腦袋上的頭髮被血染得通紅,我脖子上的血滴就是從頭髮里滴下來的。我被這場景嚇住了,而且從側面看,這腦袋的右半張臉皮都沒了。我控制不住地扯開嗓子喊阿峰。陸宇峰離我不遠,即刻趕了過來,當他看到這血腦袋后,很肯定的說:「是那保鏢,他怎麼死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