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風雲突變
昏光殘紅,寢殿冷寂。
我坐在床榻上,秦王站在窗前,負手而立。自回殿,他便一言不發,冷目相對。
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誰向秦王告密?究竟是誰發現了我與無情的私情?
是贏戰嗎?還是贏蛟與蒙王后?
將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只有贏蛟與蒙王后,大有可能就是他們告發的。
秦王轉身行來,臉上余怒未消,似乎恨不得一掌打在我臉上,「你沒有話與寡人說嗎?」
我冷冷眨眸,「王上不信寐兮,寐兮無話可說。」
秦王怒哼一聲,「寡人親眼所見,難道還有假嗎?」
「王上親眼見到寐兮與衛尉行苟且之事了嗎?」我抬眸直視他,譏誚地反問。
「那你為什麼在榮華殿?你不是應該在這裡嗎?」秦王不信,氣急敗壞地問。
「寐兮覺得氣悶,便外出走走,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住過一陣子的榮華殿。寐兮在榮華殿前站了片刻便想回殿,沒想到不小心崴了腳,正巧衛尉經過,扶寐兮到殿中稍事歇息,僅此而已。」
「如此簡單?」
「原本就是如此,只是王上聽信讒言罷了。」我緩緩起身,語意鏗鏘,「王上該知道,皓兒冊立為太子,寐兮榮寵不衰,風頭強勁,宮中多少人眼紅妒忌,想置寐兮於死地。樹大招風,有人在王上面前編排寐兮的罪行,甚至在背地裡陰謀設局陷害寐兮,並不出奇。」
秦王似有所悟,卻又半信半疑,陷入沉思。
假意委屈,我滿目凄楚,「寐兮王嗣在身,又怎會與他人苟且?為王上懷胎,本已辛苦勞累,不想招來橫禍,為人陷害,寐兮真的很冤枉……」
秦王毫無所動,靜靜不語。
淚光盈盈,我悲凄道:「既然王上不信寐兮,還請王上賜寐兮一死。」
猛然地,秦王扣住我的下頜,雙目上翻,切齒道:「你想死?沒那麼容易。」
我呵呵一笑,「王上如何處置寐兮?」
「待寡人審問過夜梟,再來處置你。」秦王瞳孔微縮,氣哼哼地放開我,「倘若你真的背叛寡人,寡人絕不會輕饒。」
「但憑王上處置。」我恭順地垂眸,輕咬著唇,繃緊的身子稍稍放鬆。
「王上……王上,大事不妙了……」李也的喊聲由遠及近,只是須臾,他急匆匆地衝進寢殿,一臉急色,卻見秦王滿面怒容,便驚懼地止步,躬身稟報,「王上,出事了。」
秦王不悅地問:「何事?」
李也焦急道:「喜宴那邊出事了,諸臣腹痛,許是膳食出了岔子。」
秦王面色微變,「腹痛?傳大夫診治了嗎?」
膳食出了岔子?莫非膳食被人投毒?我細細尋思,先有秦王「捉姦一雙」,再是群臣腹痛,接著將會發生什麼?我感覺得到,今晚必不尋常,定是有人布局有所籌謀。
李也道:「已經傳了,不過大夫還沒到,王上趕緊過去瞧瞧吧。」
秦王邁出兩步,忽又止步,撂下一句冰冷無溫的命令,「乖乖地待在寢殿,寡人稍後就回來。
之後,他又吩咐殿侍衛好好看守,沒有王命,不許我出殿。
然而,秦王並沒有走出日照殿。當他正要離開時,贏蛟所帶領的數百精兵匆匆趕到。
聽聞急促而凌亂的橐橐聲,我奔出寢殿,隱身在圓柱后望向殿門處。士兵如潮,槍戟橫胸,擋住秦王的去路,毫不畏懼眼前秦國至高無上的王。
贏蛟從精兵中緩步行來,穩穩站定,凜然氣度與其父如出一轍。
「蛟兒,沒有王命,你不得回咸陽,你這是幹什麼?」秦王冷靜地質問,王者之威不容侵犯。
「父王,兒臣這也是迫不得已。」贏蛟半是恭敬,半是乖戾。
「放肆!」秦王揚聲怒斥,「全部退下!」
數百精兵不所所動,並不聽命於秦王。
事已至此,我可以斷定,贏蛟必是與蒙王后、蒙天羽密謀多時,欲在王子戰喜宴當晚兵行險著,以蒙氏精兵控制王宮,逼宮奪權。蒙王后失寵已久,太子之位旁落他人,蒙天羽在朝中亦處處掣肘,因此他們聯手反擊,后發制人,以圖重掌贏氏朝政。
贏蛟帶領數百精兵長驅直入日照殿,只怕整個王宮早已被蒙氏一黨掌控,照此看來,宮中諸門衛屯兵不敵蒙氏精兵,秦王勢孤力單,我與皓兒亦將成為他們的俘虜。
無情不知被收押何處,是否安然無恙?眼下形勢危急,我該如何是好?
眼見無人遵從王命,秦王震怒異常,「蛟兒,你反了不成?」
贏蛟邪笑道:「兒臣只不過想請父王做點事兒,其一,廢太子贏皓,立兒臣為太子;其二,斬禍國妖孽鳴鳳夫人。」
「混賬!太子已立,怎能更改?再者鳴鳳夫人並非禍國妖孽,為何斬殺?」秦王破口喝斥,氣得渾身發抖。
「這麼說,父王不願意了?」贏蛟笑眯眯道,「父王一意孤行,兒臣自當不強人所難,不過就要委屈父王了。」
「你想幹什麼?」秦王略慌,大喊,「來人……來人……」
「父王,沒用的,整個王宮都在兒臣手心裡,明日一早,整個秦國就屬於兒臣,寡人就是天命至高的秦王。」贏蛟陰鷙道,滿面陰邪。
李也怒道:「王子蛟,王上仍然健在,你豈能自封為王?」
贏蛟斜眼望向李也,「李也,你想滿門獲罪嗎?」
李也驚駭得垂首,噤聲不語。
秦王氣得渾身劇顫,結巴道:「你——你——你——」
贏蛟厲聲下令,「來人,送父王回日月殿。」
話音方落,便有兩名精兵上前架住秦王,秦王震驚,劇烈地掙扎,「放開寡人……贏蛟,你好大的膽子……贏蛟……」
日照殿的守衛,在蒙氏精兵面前,從始至終不敢妄動。
秦王的喊叫聲漸漸消失,贏蛟並不急著離去,而是邁步入殿,朝我笑道:「夫人,別來無恙?」
今晚,我在劫難逃。
可恨我竟然沒有料想到他會在這大喜之日發動宮變,奪回原屬於他的一切。千算萬算,千防萬防,卻沒料到這隻豺狼短短時日內便回來複仇。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尚不知皓兒與無情的生死。
「要殺要剮,悉隨尊便。」我微揚下頜,不瞧他一眼。
「母后要你怎麼死,你就怎麼死。」贏蛟得意道,眼中盛滿了意氣。
夜幕下的王宮,靜謐得異乎尋常。
沒有宮變的跡象,沒有殺戮的殘酷,沒有漫天的血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贏蛟與蒙王后如何掌控了王宮?如何制服八百侍衛與八千衛屯兵?如何?而喜宴上的群臣,是否已知秦王被軟禁,贏蛟與蒙王后犯上作亂?
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作罷。
我只去過陽碩殿兩三次,僅有的印象便是寂寥而沉重,彷彿瀰漫著濃郁的怨氣。
蒙王后盛裝等候我的到來,褐紅深衣紋飾繁複,飛鳳翱翔,栩栩如生;裙裾綿長,徐徐拖曳,宛如一灘猩紅的血凝固在地,觸人的眼。
她徐徐行至我跟前,捏著我的下頜,「吾年輕時,也如你這般嬌艷動人。」她長長的指甲從我的臉上慢慢劃過,刺疼得很,「這張臉蛋,迷倒不少男子,不愧是天下人口口相傳的艷姬。」
我冷冷地盯著她,不想開口。
「怎麼?不服?」黛眉吊高,她陰陽怪氣道,「不服,也得服。」
「當日你如何陷害吾,今日吾要加倍償還。」她再次捏住我的下頜,疼得我直抽氣。
她如何折磨我都沒關係,只要不傷及腹中孩兒。我一邊防著她的喪心病狂,一邊想著如何逃脫,然而,殿外重兵聽命,即便我挾制了她亦無可奈何,因為皓兒與無情很有可能已被他們挾制。
蒙王后伸手按著我的小腹,漸漸用力,「胎兒還這麼小,倘若數人與你苟合,不知這苦命的孩子能否活下來?」
聞言,我大駭,求道:「孩子無辜,懇請王后念在贏氏列祖列宗的份上,放過孩子,王后想要我這條命,拿去便是。」
她縱聲奸笑,「贏氏列祖列宗?你瞞得過王上,可瞞不過吾。」
此時此刻,我只能以謊言保住孩兒一命,「王后莫血口噴人,我腹中孩兒的確是贏氏子孫。」
「這孩子不是王嗣,是衛尉夜梟的孽種,別以為吾整日待在陽碩殿就什麼都不知道,你與夜梟的姦情雖然神不知鬼不覺,不過這宮中任何人、任何事,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吾豈會不知你與他在榮華殿行苟且之事?」
姜,果然是老的辣。蒙王后懂得忍,也很能忍,即便早就知道我與無情的私情,也不告發我,而是著眼於大局,待良機一到,以精兵控制王宮,挾制秦王,再來處置我與皓兒。
蒙王后打量著我,陰險地笑,「既然是淫娃蕩婦,吾便找些人讓你過癮。」
我全身一僵,此舉果真歹毒!
我苦苦求道:「懇請王后一刀了結我。」
蒙王后笑吟吟道:「你不守婦道,與衛尉私通,令王上蒙羞,怎麼說吾也要替王上好好罰你。」
她一本正經的神色,必定不是嚇唬我。我心急如焚,冷汗直下,現下該怎麼辦?如何保全自己?如何保住腹中胎兒?
片刻之間,三名士兵持槍入殿,聽了蒙王后的命令,皆是愣住。蒙王后大聲一喝,他們互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放下長槍,向我走來。
我驚恐地後退,後背冷汗淋漓,手指扣住一枚銀針,以備不時之需。
「抓住她,退縮者,斬!」蒙王后重聲下令,笑意姦邪。
「諾。」三名士兵齊聲應道,如狼似虎地逼近。
「別過來,別過來……」我慌亂道,步步後退,退至牆角,再無退路,於是,我將銀針抵在咽喉處,決然道,「再過來,我就刺死自己。」
蒙王後上前,笑得面目扭曲,「刺啊,刺死自己,連同孩子也跟你一塊兒死。」
我邪惡道:「即便我死了,你也不會有好日子過,我的陰魂會日日夜夜纏著你,詛咒你們死無葬身之地,詛咒蒙氏斷子絕孫。」
她扼住我的咽喉,齜牙咧嘴道:「待他們玩夠你,吾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陡然間,我出其不意地揚手,迅捷地將銀針刺入蒙王后的要穴,令她全身僵麻,無法動彈,緊接著挾制住她,凌厲地喝道:「全部後退,否則我便刺死王后。」
「王后!」三名士兵又震驚又焦急。
「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蒙王后倒是不懼,揮手讓他們後退,悠然問道,「你想怎樣?」
「皓兒在哪裡?」
「自然與他父王在一起。」
「衛尉在哪裡?」
「衛尉啊,吾得想想。」蒙王后僵硬著被我所擒,並不慌亂,冷靜得可怕,「這會兒也該到了,去瞧瞧衛尉是否到了。」
片刻后,無情踏入大殿,五花大綁,兩名士兵抓著他,以防有變。
長袍染血,血跡斑斑,左肩處鮮血觸目,面色略顯蒼白,眉宇微皺,似乎忍著傷痛,想來無情與蒙氏精兵經歷了一番慘烈的廝殺。然而他劍術精妙,為什麼會受傷?是否遭人暗算?
我不知他發生了什麼事,只覺血氣上涌,怒火焚心。
他擔憂地望著我,我亦望著他,情意在眼中流轉,我懂,他懂,便已足夠。
贏蛟與蒙王后大權在握,我們任人宰割,唯有自救。我厲聲喝道:「放開他。」
士兵望向蒙王后,她鄙夷地哼一聲,冷冷下令,「動手。」
未及我反應過來,士兵的刀已刺進無情的身軀,那血肉被利器撕裂的聲音清晰得令我崩潰。
無情硬生生地受了這一刀,面不改色,只是目光顫了一下。
刀叢劍影里如履平地,曾經受過無數傷痛,他都挺過來了,此時此刻的傷痛,他應該也能忍得住。然而,那一刀就像刺在我身上,痛入骨血。
「再動一下他,王后便一命嗚呼。」我冷酷道,拔針,再狠狠地刺入,蒙王后痛得尖叫起來,凄厲得刺耳。
「放開他……」蒙王后顫聲道。
士兵解開無情身上的粗繩,無情箭步過來,扣住蒙王后,喝令所有人等退開。
蒙王后在我們手裡,所有士兵不敢輕舉妄動,紛紛讓開。
我們退向王宮側門,士兵亦步亦趨地跟著,且越來越多。
整個王宮,燈火旖旎,比往常更加絢麗,那些侍衛都不見了,那些屯兵也消失無蹤,安靜得只剩下蒙氏精兵的腳步聲與呼呼的風聲。
即使是生死險境,只要與無情在一起,我亦覺得安心,絲毫不懼。
我側眸看著無情,他的側臉堅毅冷厲,他的黑眸殺氣縈繞,即便他身上有傷,我亦覺得他必定能夠帶我離開王宮,逃過這一劫。然而,為什麼我的心中那麼悲愴?
贏蛟領兵趕過來,滿目戾色,咬牙道:「放了母后,我可以讓你們走。」
無情開出條件,「我們要一匹馬,否則我要她陪葬。」
「好!」贏蛟爽快道,廣袖一揮,「牽馬來。」
片刻后,士兵牽來一匹馬。我牽過馬,繼續往宮門退去。
士兵緊逼,贏蛟冷寒道:「放了母后。」
無情道:「到了宮門,自然會放。」
出了王宮側門,便可直往東郊。
放了蒙王后,我們策馬狂奔,希望能夠逃出咸陽城。
皓兒,對不起,母親暫時無法顧及到你,若你有幸保全一命,母親一定會回來救你。
奔出不遠,後頭便傳來奔騰的馬蹄聲,我回首望去,大吃一驚,追兵不少,起碼有數百之眾。
我早已料到,贏蛟絕不會輕易放過我們。倘若被追上,那該如何是好?
無情抽鞭催馬,前方是濃濃的夜色,後方是瘋狂追趕的士兵,我們唯有不顧一切地往前沖。突然,一聲哨聲遠遠地傳來,馳騁的馬突然止蹄,仰天長嘶,不肯再縱蹄飛奔。
「糟了,這馬被主人控制了。」我急切道,心中涼了半截。
無情使勁地催馬快跑,這馬卻無動於衷,晃了晃頭,嘶叫一聲,便不再理我們。
雙雙下馬,無情拉著我狂奔。
逃亡之路,唯一的念頭便是跑得更快,再快一點。
值此驚心動魄之際,追兵衝到我們面前,將我們團團包圍。
群馬嘶鳴,士兵凶神惡煞地盯著我們。無情讓我閃在一旁,迅速奔向一騎,出其不意地躍身上馬,兩招之內擊斃一人,搶了長矛。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以至於所有士兵都愣愣地沒有反應過來。回神后,士兵群而攻之,混戰廝殺,一時間人仰馬翻,尖銳的鏗鏘之聲驚破寧謐的夜。
士兵擅長沙場作戰,單打獨鬥並非強項,雖然無情已經受傷,對付這些武藝粗劣的士兵卻是綽綽有餘,往往只是一劍,便了結他們的性命。
劍光過處,人頭落地,熱血飛濺。
殺聲震天,直裂九霄。
無情知道不能久耗,於是速戰速決,所使都是狠辣的殺招。劍氣排山倒海有若浩瀚汪洋,所過之處,倒者一片。他已經殺紅了眼,從眼神到劍招,從劍鋒到發梢,皆是無可阻擋的殺氣,可令世間萬物灰飛煙滅,山崩海嘯。
數百追兵傷亡過半,血腥氣瀰漫開來,很是刺鼻。
我緊張地看著他與敵廝殺,心揪得緊緊的,渾然不覺數名士兵從另一側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我,當我感覺到不妥的時候,想要避開,已經來不及。
他們圍攏過來,抓住我,我動彈不得,恨自己的粗心大意。
無情看見我被擒,想衝過來救我,無奈抽不開身。士兵一波又一波地湧向他,好像永遠也殺不完……抓住我的士兵揚聲命無情住手,無情顧及到我的安危,唯有收住劍勢。
恰時,贏蛟與蒙王后趕至,熊熊燃燒的火把逼得夜色無所遁形。
火光照在蒙王后的臉上,像是潑了血水,森然可怖。
士兵死死地扣著我,我想尋機掙脫,卻找不到機會。我被擒,無情便不敢妄動,亦被擒,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夜梟,束手就擒吧。」贏蛟昂然坐在馬上,揮手示意士兵抓住無情,一字一頓道,「你若反抗,夫人與腹中孩兒便要受罪,你自己掂量。」
「你不要管我,你快走……」我倉皇地喊,只要他想走,應該可以全身而退。
無情望著我,相顧無言,他的眼神卻告訴我,他絕不會棄我而去。
蒙王后瞟向我,目光陰刻,「蛟兒,今兒我們便玩玩這對有情人。」
贏蛟道:「好!就依母后之意。」
無情大急,求道:「不要傷害她,只要你們放過她,怎麼折磨我都可以。」
我預料得到,他們的手段會很殘忍。我努力掙扎著,可是沒有用,我們就像失去翅膀的鳥兒,再也無法翱翔。
贏蛟淡笑,「既是如此,我便成全你。」
他微抬右臂,士兵的長矛便毫不猶豫地刺進無情的身軀……無情悶哼一聲,站立不倒,望著我,一眨不眨地望著我,告訴我:不要難過,我沒事……
淚水滾落,我哭著喃喃道:「無情……」
長矛拔出,又刺進他的左腿右腿,無情的雙眼顫了兩下,身子一晃,跪倒在地。
痛,流遍全身,彷彿身子已撕裂,我痛得叫不出聲,兀自張著嘴巴,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淚水流進口中,那麼咸,那麼澀……
為什麼這麼殘忍?為什麼無情要遭受這些傷害?為什麼……
贏蛟奸笑著看我們的血與淚,蒙王后的笑美麗如花,毒如蛇蠍。
無情堅強地抬起頭,望向我,以無所畏懼的眼神告訴我我不要哭、不要哭……
「不要……」我聲嘶力竭地喊出來,因為士兵的長矛再次刺進他的身軀,刺進胸口,這致命的一刺,會要了他的命,我不要他死……他不能死……
長矛抽出,在這寂靜的夜,利刃劃破血肉的聲音驚心動魄,清晰得令人痛徹心扉。
鮮血飛濺,無情口吐紅血,目光渙散,身軀搖搖欲墜。
我瘋狂地掙扎著,想要擺脫士兵的禁制,想奔過去抱住無情,可是我怎麼努力也走不到他的身邊,怎麼掙扎也無法擺脫……
是我讓無情遭受這些傷害的,罪魁禍首是我……
「母后,好玩嗎?」有個冰冷的聲音突然竄進我的耳朵。
「蛟兒,還有什麼更好玩的?」蒙王后冷酷無情的聲音,令我頭皮發麻,心中憤恨。
「王后,我求求你,讓我們死個痛快吧。」我苦苦哀求,淚水模糊了雙眼,那高高在上的蒙王后,面目模糊,只有那陰柔的微笑無限地放大。
「母后,既然鳴鳳夫人求死,那便成全她。」贏蛟笑得雲淡風輕。
蒙王后含笑頷首,居高臨下地望著我,眼中的狠毒一覽無餘。
贏蛟低聲交代一名士兵,之後,那士兵命兩人扣住我的雙臂在身後,我驚駭地瞪著他們,不知道贏蛟會如何折磨我。
無情震駭,嘶啞地喊道:「不要……傷害她……」
一棍打在背上,無情撲到在地,如死一般一動不動。
一位士兵站在我斜前方,手執長矛,我駭然,他想幹什麼?
眨眼間,長矛橫來,狠狠地打在我的小腹上……好痛……我痛得尖叫……
一下,又一下,好像永遠都不停止。
「不要……傷害她……不要……」嗓音微弱,無情以手代步,慢慢地爬過來。
痛,噬咬著我,百骸俱痛。
汗下如雨,兩肢虛軟,若非士兵架著我,我早已攤倒在地。
無情,我沒用,保護不了我們的孩子……
汗水與淚水混在一起,再次模糊了雙眼,四周靜得可怕,我聽不見任何聲音,只見贏蛟的微笑無恥得令人髮指,只見蒙王后的臉上蜿蜒著一條吐著舌尖的蛇,看見無情的眼角流下淚水,悲憤,沉痛,他不停地說著什麼,涕淚俱下,可是我什麼聽不見……
孩子,我的孩子……
兩支長矛架起無情,背後的一位士兵持矛刺入他的後背,無情全身僵硬,深深蹙眉,爾後,慢慢地,慢慢地撲倒在地……
無情,我對不起你。
痛得麻木,只覺得輕飄飄的,整個蒼穹傾倒下來,所有的黑暗都覆蓋在我身上……